作者:栖风念
他慢慢揉搓一下手中肌肤:“你动了神力?”
“没有。”
手心酥麻仍在,伏天河沉吟:“你疗伤初愈,神力大增,几乎可隐于无形,恭喜。”
浮曦:“有……吗?比之从前,应当损了两分。”
伏天河摇头:“不,没有损。”
浮曦也不与他争辩,笑了笑,问:“你还有什么事?若需我帮忙,直接说。”
伏天河什么都没说,上前一步,淡淡垂眸。
他高大身躯拢下来,在浮曦唇边碰了碰。
——说是一个吻,又不像,轻轻蹭了两下后,便含住她唇珠,过了两息,松口离去。
浮曦目光澄净,略有不解:“这是什么意思?”
伏天河道:“此番下界,见多苍生百态。在凡尘中,此举乃是好友相见的一种问候。就是,”他一顿,微笑,“想让好友开心的意思。”
浮曦弯了眼睛:“他们太有趣啦,我又学到了。”
又说:“你也有趣,伏天河,你竟然也开始学凡尘中人的举止。”
她踮脚,仿照他方才的动作,先在他唇角蹭了蹭,而后含住他唇珠。
伏天河怔住。
足有三息,他回神,慢慢道:“浮曦,据我所知,这个动作只有至交好友才可为之,且须由对方先行,你才能反之,否则便失礼数了。”
浮曦道:“可是,你刚刚先对我做了,那你算失礼么?”
伏天河道:“若你着恼,无需还礼。自可打我骂我,我以后不做便是。”
浮曦笑:“我不恼。”
伏天河道:“日后不可对他人如此。”
浮曦微微皱眉,疑惑不已:“其他的至交好友也不行吗?无极,不行吗?”
“不行。”
“月姬也不行吗?”
伏天河道:“不行。别人都不行。”
浮曦应允:“好,我会遵守你的心意。”
伏天河嗯了一声,这才慢慢松开手掌。因是他掌心温度灼热,她玉白纤腰间,留下一个极淡极浅的手掌红印。
*
宁杳在心里,快把嗓子喊破了。
她发现了,目前她是“意识在浮曦身体里”,能看见浮曦看见的,听到浮曦听到的,甚至体会到浮曦的情绪;但是,她不能表达自己的想法,替浮曦做些什么。
这一切都已经发生,是历史,是过去,是不可变更。她只是通过千万年后的头骨媒介,被传召到此而已。
就比如,刚才一照面,她张口,下意识想叫一声“惊濯”,说出的名字却是“伏天河”。
虽不明白为什么伏天河与风惊濯长得一模一样,但,就算浮曦不开口,她也已转瞬辨别出:这绝不是惊濯。
他的气场,气息,还有给人那种不舒服——充满欲望、邪恶的、妖气横生的精明算计,都能令人毫不费力的把他和风惊濯区分开。
他们完全是两个人。
伏天河,就像一个妖怪,包裹在一张清雅俊逸的玲珑皮下。言谈举止没有什么错,可内里流淌的,是腐烂黑腥的脓液。
要命的是,浮曦不愧从光中诞生,是光明的化身,整个人从内而外,无论心脏还是灵魂,都没有一丝污垢与阴暗:怀疑,猜忌,防备,这些负面情绪,她一点也没有。
比如,她不懂伏天河嘴上说着关切的话,人,却毫无关心之意;
比如,伏天河握住她腰时,眼眸中流淌的,是完全纯粹深沉的欲望,她却不知;
比如,伏天河吻她时……就算是个吻吧,根本不带半点情愫,还什么狗屁的好友问候——他分明是在模仿,如动物,如妖怪,探索模仿人的行为;
再比如,他最后的叮嘱,简直是毫不掩饰的独占欲。
——天底下所有坏的东西,邪恶,狡诈,残忍,阴险,私欲,等等一切……给人的感觉就是,他用这副皮囊,把这些东西兜起,糊出个人形出来,冲着浮曦,坑蒙拐骗。
创世神伏天河,亲眼所见,竟然就是这么个下三滥的玩意!
说起来,因为他那张脸,宁杳甚至恍惚:当时她被风惊濯所杀,震碎灵脉,化尽躯体时见的那个人,脱离风惊濯的本质,倒是更像这个叫伏天河的家伙。
“恶意”这两个字,在他身上凝成实质,一滴一滴往下滴,宁杳恨不能为浮曦擦擦被他碰过的嘴,奈何实在动不了。
话说回来,她也并不想在这停留。
——历史就是历史,已是既定事实。既然无法改变,那陪在这里,等着看浮曦被伏天河挖眼砍头,又有什么意义?
——还有苍渊那头,长姐的元身,惊濯的平安,还有福来宝瑰以及宇文行他们,她都放心不下。
远古世界,没有太阳的东升西落,也就失去时间的概念,浮曦睡,她就得睡,浮曦醒,她也跟着醒。几觉下来,宁杳根本分不清自己已经在此多久。
伏天河又来了。
他还是上次的打扮,长发未梳,披散至脚踝,如一匹光滑柔软的黑色绸缎,长眉英挺,浅笑兮然。
士别三日,刮目相看,他学人的演技又精进几分。
浮曦对伏天河的到来很高兴:“伏天河,你怎么来啦?有什么事要我帮忙?”
伏天河道:“若是无事,我不能来看你么。”
浮曦笑:“当然可以。你来,我高兴。”
伏天河从袖中取出一东西,攥在手掌心,看一眼浮曦。浮曦会意,伸出手,掌心朝上。
伏天河将东西放在她手上,离去时,指尖缓缓擦过她掌心的肌肤。
淡淡看自己手指一眼,微微垂眸。
浮曦望着掌心的金色小鸟,小鸟无精打采,耷拉着脑袋,眼皮半睁;看见浮曦,张了张嘴,发出一声弱小的鸣叫。
“它怎么生病了?”
伏天河道:“我离开多时,无人喂养它,饿了太久,喂下灵果也不见起色。灵力治愈没有效果,只得来找你。”
浮曦道:“伏天河,你灵力深重,它吃不消的。”
伏天河道:“嗯。”
浮曦道:“交给我吧,很快。”
她双手食指中指并拢,交叠翻转,一股细腻淡雅的灵力在手中溢出,不消片刻,金色小鸟有了力气,蹦哒两下,扑扇着翅膀。
浮曦放下手:“日后你再离开,就把它送到我这照顾,好么?”
伏天河道:“麻烦你了。”
浮曦笑:“不麻烦,我们是……”她想了想,说出一个词,“莫逆之交?对吧,凡间是这样叫的吧。”
伏天河微微挑眉,旋即淡淡承认:“是。”
他微微矮身,双臂圈揽,轻轻抱了抱浮
曦。
浮曦不明所以。
伏天河解释:“表达谢意。”
“又是你这次出去学到的?”
他低声:“嗯。”
浮曦眼眸清亮:“那‘不用谢’该怎么表达?”
伏天河靠近她耳测,低磁沉静的嗓音,伴着呵出的滚烫气息落下:“牵一下我的手。”
浮曦照办。
然后呢?她抬眸看伏天河。
伏天河微笑,弯腰,几乎贴在她耳垂:“九天正落星,美景难得,我想你喜欢。我带你去看。”
浮曦的开心宁杳暂时顾不上,她审视伏天河,察觉他在酝酿一个邪恶的阴谋,这阴谋的第一步……
叫做勾引。
他在勾引浮曦,以一个男人的身份。
这还不是最奇怪的,最奇怪的是,那只金色小鸟,它就是无极炎尊神殿里金色神鸟的幼年版——若说它对风惊濯有好感,那说的过去,毕竟惊濯的脸和他主人长的一模一样,可是……它为什么对她那么照顾呢?
这个问题,不久后便有了答案。
*
那是在浮曦睡梦中,宁杳的意识先醒了。
周遭一片黑暗,她很奇怪:此刻世上没有太阳,也就不分白天黑夜,浮曦醒,世间亮;浮曦睡,世间便暗。
睁眼黑暗,说明浮曦还在沉睡,也说明,她和浮曦不同步了。
紧接着,宁杳发觉,浮曦身体对她的禁锢有所松动,轻轻一翻滚,意识竟出了她身体。但仅仅是出来,离不开她五步远。
四下扫视,很好:自己只剩一团意识,连个躯壳也没有。
一转头,视线落在浮曦身上。
宁杳惊呆。
即便没有躯壳,她仍有种,寒意从脊梁漫上后背的荒诞感。
浮曦神女沉沉睡着,清软绫罗贴在她肌肤,她身形纤巧,绝色动人,额间细链缀着一颗红宝石,熠熠发光,与她身上自带的淡淡微光交相辉映。
她是红宝石,她是朱砂痣。
除此之外,她们的长相,就没半分不同了。
麻了,真的麻了。
不过,宁杳调整的也快,她分析了一番:伏天河勾引浮曦的时候,浮曦开心归开心,可胸腔内平静的要命,完全没因他的撩拨,而产生一丝半毫的涟漪。
毕竟有过相似的经历,宁杳在这个立场上,还是有点发言权:就是说,有没有可能,浮曦神女身负无心神脉?她娘亲……莫非是浮曦后人?这是一种返祖现象?
要真是这样,咱也算是神界有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