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白昼飞行
“原来它们也会哭,也会恐惧,像刚诞生的婴儿一样牙牙学语,像不成熟的年轻学生一样痛苦地学习知识。”
江同尘仿佛在忍受着某种巨大的痛苦,在努力回忆那个亘古的瞬间:“异端们盯着一个很渺小的光球,似乎以它为首,害怕着它,听它的话,甘心被它折磨。哪怕被打得再惨,也不敢反抗。”
“它能够精确地使用人类语言,模仿和人类相同的事,吃饭、睡觉、工作、学习……明明这些对异端来说毫无意义,它却坚持恪守着这种规则。”
九百号听着听着,忽然眉头一皱,忍不住看了看一千零一,一阵强烈的怪异感油然而生。
“它肯定是一只最为聪慧的异端!但是迄今为止,明明我见过这么多种类的异端,我每天都在查看军用手环回溯的真实战场,去寻找有没有从未被记录在图录上的新型异端……但是这么久以来,却没有发现有任何一只异端,和那个光球有丝毫相像之处。”
方羲想了想问:“听上去,它好像没有攻击你。”
江同尘心脏漏了一拍,有些惊愕收藏家的敏锐,便点了点头:“是的。我看不到它的外形是什么样子,我的大脑无法解读这究竟是怎么样的一个怪物。但是……我能感受它的情绪,这只异端对我没有敌意。”
九百号听懂了,开始嘎嘎大笑,笑声极为猖狂、嘹亮,不料马
上被方羲弹了一下脑袋,只好委屈地闭嘴。
江同尘的语气逐渐带上几分不可思议,努力组织着语言,试图描述当时那种荒诞的场景:“它甚至主动走过来和我【说话】,说第一次见到有这么多人过来它的地盘做客。还问,我们身上有没有特产,或者一些好玩的东西,它可以用其他东西交换。”
“但当时的我们,已经一无所有。”
“一切储存在军用手环的物资,已经彻底消耗得一干二净,甚至回不回得了失乐园,也是一个未解之谜。”
“我只能这么坦白地回答。”
然后,这颗渺小的光球,嚣张地坐在无数高危异端头顶上,看了看这群半死不活的宇宙游客,同情地摇了摇头。
光球、上帝、无法被解读之生命,认真思考了两秒。
“我送你们回去。”
“我给你们一点路费,一张地图,还有足够你们返回家园的食物。”
“代价是——再来拜访我一次,带上任何一切有趣的玩具。”它说,“我在这里真的很无聊,玩具越多越好!”
身处比高危副本更恐怖、不被失乐园覆盖的未知之境,江同尘根本无法判断自己听到的【人类语言】是否真实。
这只异端是不是真的在说送他们回去,还是说,那只是自己大脑扭曲美化过后的话语?
失乐园积累了上百年的战场经验,任何一名玩家都知道,和异端进行约定、交易,绝对是一场回不来本的投资。
甚至那可能只是异端蒙蔽人类的语言陷阱。
光球问:“你怎么不说话?”
彼时的江同尘转过头,看了看几乎全军覆没的队友,就连最强大的猎人秦淮月,也在倒在地上,痛苦地喘息。
可是他们别无选择。
于是傀儡师咬了咬牙,心一狠,答应了【光球】。
结果是,在光球的照顾下,这批精英队伍,在短短时间之内,全部莫名其妙恢复了健康,并收获了一大批物资。
其中还有一张欠条,借债人的名字,是一团无法被人类肉眼解读的深邃浓雾。
他们在修整过后,带上来历不明的物资,决心返回安全的失乐园。
除了江同尘,所有首席玩家的意识都恍恍惚惚,根本不知道自己是谁,身处何处,只是麻木地听着江同尘的命令。
直到他们彻底回归失乐园大地的一刻,所有游离的思绪,才在这一刻恢复正常。
但走在最后团队的眼睛,历史灵感最高的傀儡师,在穿过已知与未知的分界线之前,忽然转过头,向遥远的亘古看了一眼。
【光球】似乎还站在原地,远远地朝她挥了个手,大声说:“记得给我带玩具!我会一直等你!”
可你不过是披着友善表皮的怪物,人类永恒的天敌,巧言令色的邪神。
谁要跟你玩这种孩童约定一样的把戏?
穿过分界线。
拓荒队的所有成员,依然毫发无伤。
只有傀儡师江同尘,猛地跪倒在地上,七窍流血。
方羲摸摸下巴,好奇地问:“那你,后来去履行约定了吗?”
因为这段经历很长,方羲重新坐回病床上,而江同尘坐在对面,两个人就这么面对面地交流。
“我不敢去。”
“我不知道,它口中的玩具究竟是什么?绝对不仅仅是世俗意义上的玩具那样简单。”
江同尘血红色的双眼,静静地看着方羲。
“收藏家。”
“这次历险背后的真相,我从未告知过任何一人。”江同尘扯出一抹苦涩的微笑,“当时,我在冥冥之中有一个强烈的感觉。好像人类种族的命运,两个是与否的选择,就这么硬生生地摆在我的面前。”
我该选择【返回】还是【不返回】?
我该选择【世俗意义上的玩具】,还是【血淋淋的人肉食物】?
如果【玩具】不符合它的心意,会不会反而引来一场灾难?
如果是这样,倒不如什么都不做,就当什么也没发生过。再发布一个禁令,不准任何一名玩家,前往遥远的未知之境探索。
“我想了很久很久。”
“但在当时,所有人都以为我只是状态太差,只是探索的恐惧后遗症,完全没有怀疑到其他的事情。”
“没有人能帮助我做选择。”
方羲身体懒散地倚靠着雪白的墙壁,一直在沉默,既不接话,也不猜测。甚至打开了游戏面板,看上去不是一个合格的听众。
细微的血肉撕裂声,重逢的哭声,心脏重新跳动的声音,穿过层层叠叠的墙壁,伴随着傀儡师一张一合说话的声音,在宽阔雪白的病房里,汇集在一起。
“可是,你很卑劣。”
傀儡师说话的声音忽然一顿,愣了愣,茫然地看向方羲,发现她脸上忽然带着似笑非笑、又有点无奈的表情。
五分钟前,方羲点开了黑天鹅的机密资料库,输入“未知之境、拓荒、秦淮月”的关键词,顺利查到了想要的资料。
在第二次的拓荒中,只有秦淮月一个人,独自踏上了未知之境。
“我刚刚才意识到,原来秦淮月这么愚笨。”方羲托着下巴,漫不经心地说,“还是说,猎人们都这样?”
江同尘瞬间哑言,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堵塞住了一样,忽然开不了口说话。
但过了一会,她又坚定地抬起头,某种扭曲的念头再次在心脏流淌,偏执地笑道:“我的确心有愧疚,但那是最好的办法,不是吗?”
“我告诉她,只要再回去一次,就能得到答案。”
“我告诉她,只要她无坚不摧的身躯抵达深处,一切苦难都会得到终结。”
“于是,她就这么过去了。”
“因为我是灵感最高的傀儡师,我的话无人不信。”
仿佛流淌着毒液,蛊惑人心的话语。
方羲抬起眼,轻而易举地发现,江同尘脸上偏执疯狂的微笑,可看上去又相当虚弱,像是在勉强撑着一样。
可能是被她刚刚直白的评价刺痛了。
“其实,我没有在指责你。”方羲说,“那之后呢?”
“之后……我不知道。”江同尘茫然地说,“储存在秦淮月军用手环里所有的【玩具】,全部消失了。她回来的时候,除了精神状态不太对劲,但身上也没有伤……”
就好像,那个光球,真的只是要普通的玩具,一切照单全收。
而那张看不清署名的欠条,也在秦淮月返回的那一刻,一笔勾销了。
什么都没有发生。
只不过是少了一个意志向来坚定的猎人。
但这件事情,一直像定时炸弹一样,埋藏在江同尘心里。
因为以秦淮月的状态,不可能再有第三次了。
“先行者。”
“只有你!”江同尘的眼神忽然变得凌厉,死死地盯着方羲,双手抓破柔软的床单,“你绝对不会仅仅止步于这个摇摇欲坠的失乐园,你肯定会继续向未知探索吧?以你的灵感,肯定能和它沟通!”
意志已然疯狂的傀儡师,骤然上前,抓住方羲的肩膀,脸上像是覆盖了一层可怕的阴影,血眼里流转着侵蚀残留的迷雾。
“那可是懂得人类知识、愿意善待蚂蚁的异端,说不定它真的愿意和我们做一个平等的交易!如果能找到异端与人类之间的平衡之道……我们就不用再战斗了!”
“收藏家,你需要多少个猎人?为什么上次只选了这么少人参战?这么点猎人怎么够用呢?你什么时候可以去未知之境探索?你告诉我,我马上为你调遣所有密匙级的猎人!哪怕他们死了也无所谓,只要能庇护你到未知之境的深处……”
躺在方羲肩膀上的九百号被吓了一跳,被迫摔到了床单上,痛得尖叫一声:“啊!不是,这只人类情绪这么激动干嘛?”
方羲皱了皱眉头,不太想被这么近距离接触,右手凝现出雕刻刀,直接往江同尘肚子里捅了一下,再拔出,并且大力踹了她一脚。
直接把江同尘整个人踹到对面病床上。
可能因为江同尘只是在单纯地发疯,没有丝毫战斗防备。哪怕方羲那一套攻击动作相当拙劣、漏洞百出,也全部受了下来。
她痛苦地捂着伤口,另一只手艰难地抓着床尾栏杆,干呕了几声。
这就是选择了【疯狂】,而非【正常】的傀儡师?
方羲最后瞥了她一眼,站了起来,把摔倒的九百号重新捡起来放在肩膀上,然后走到房门前,点击开门,打算离开这里。
“啊?!终于开门了!”
门外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方羲疑惑地看过去,发现是秦淮月、林镜子、宋白玉三个人,他们像是特地在门外等着。
“你们找我?”
接话的永远是话唠宋白玉,他脸上明晃晃挂着几个【收藏家你终于又出现了】的几个大字,笑着说:“是啊是啊!我们有个难题想找你问问!等等……你脸色好像不太好,怎么了?”
三人立刻发现,收藏家右手里还拿着一把染血的雕刻刀。
空气中也弥漫着隐晦的血味。
方羲不高兴地撇了撇嘴,从病房走了出来,让这三个人看清里面的情形。
“你们叫人把她治下伤,再来找我。”方羲低声抱怨道,“意志不清的傀儡师真麻烦啊,她刚刚是想操控我的身体吗?”
秦淮月发现受伤者是她曾经的队长江同尘,明显地愣了一下。
林镜子立刻上前给受伤的傀儡师治疗。
宋白玉看了一眼,原本也想去查看情况,但他发现方羲直接头也不回地离开了,于是走路的方向硬生生一拐,跟上方羲。
“这……刚刚是怎么了?”宋白玉观察着方羲的神色,小心翼翼地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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