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星棘
……合着他对这个结界是满意的态度,怪不得几百年都没想过破解。
“那……”姜蘅犹豫几秒,还是将心里的疑惑问了出来,“我之前在幻境血河里看到的人脸,是不是就是被你杀掉的那些人?”
她记得很清楚,倒映在血河里的那些人脸非常狰狞、痛苦,有些还能看出明显的肿胀,如同腐烂般可怖。
“是。”温岐停顿了一会儿,注视她的目光透出幽微的动荡,“吓到你了?”
这是他第二次这么问她了。
“没有。”姜蘅非常肯定地对他说,“你永远不会吓到我,无论你做了什么事。”
温岐闻言,不由侧了侧头:“真的?”
姜蘅泰然自若:“当然。”
“那你第一次发现我是妖兽的时候……”
“那个是人之常情!”姜蘅被他说得脸都红了,“不要岔开话题,我说的是你屠城这件事!”
温岐脸上浮起浅浅笑意:“你说。”
“我的意思是,我想知道你会对这件事耿耿于怀吗?”姜蘅平复呼吸,语气逐渐认真,“还是会感到愧疚和痛苦……”
温岐脸上的笑意也淡了下来,他眼睫微垂,安静地看着她。
“你想听实话吗?”
姜蘅对上他的视线:“想。”
温岐盯着她的眼睛,神色平静,轻缓的语调有种纯粹的残忍。
“其实我没有任何感觉。”
姜蘅心下一跳。
她并没有被他的回答吓到,相反,她发现自己又猜对了。
他果然不在意那些人的生死,就像他不在意那些背叛他的修士一样。
“但我不想让你知道。”温岐轻轻抚摸她的脸颊,“我怕你会因此畏惧我、离开我。”
姜蘅从他过分柔和的语调里感受到了浓烈而沉重的感情。
他依然不分善恶,也不通人性。
他的所有感情都围绕着她,因她而起伏变化。
姜蘅忍不住想,也许温岐并不是天性寒凉,只是把所有感情都倾注到了她的身上。
就像真正的蛇,虽然冰冷而疏懒,然而一旦锁定猎物,便会紧紧绞缠,至死也不松开。
“不会的。”姜蘅握住他的手,用自己的体温浸染他,“我不是说了吗?我再也不会离开你了,无论你做了什么事。”
温岐一瞬不眨地凝视她,微一低头,又覆上她的唇。
姜蘅配合地闭上眼睛,全身心投入。
结束后,姜蘅舔了舔唇角,忽然想起一件事。
“现在我已经看了你的记忆,那你是不是也能看到我的?”
“恐怕不行。”温岐将她唇边的水泽擦拭干净,“这是贺兰家的秘术,有血脉限制,外人无法习得。”
姜蘅:“那你是怎么知道这个术法的?”
要知道这个术法已经失传许久了,连贺兰攸这个贺兰家的未来继承人都没见过完整的法诀,但温岐刚才却一字不落地传给她了。
“我也是无意中看到的。”温岐想了想,“你应该在我的记忆里见到了那群修士吧?”
“嗯,见到了。”姜蘅说,“四大家族的人也在里面。”
温岐颔首:“当时为了找出圣魔的行踪,贺兰家的人曾经多次施展过这道术法。”
他停顿下来,姜蘅等了一会儿,见他没有继续说下去,不由疑惑地追问:“然后呢?”
温岐侧了侧头,似乎不明白她在疑惑什么,但还是温柔地回答了。
“然后我记住了。”
“……”
姜蘅震惊得说不出话。
人家只是在他面前施展过几次,他就把这道术法完完整整地记住了?
这是什么可怕的学习能力?
难怪那群人忙不迭要把他封印起来,那么晦涩的家族秘术他看几眼就记住了,要是再让他多看几次,不得把他们的毕生所学都写成术法大百科??
“那……既然你看不了,可不可以通过我的眼睛来查看我的记忆呢?”姜蘅努力思考,试着提议道。
温岐很认真地考虑了这个操作的可能性。
“如果让我的化身进入你的意识,再将术法施展的对象选为你自己,应该是可以的。”
“那就进来吧。”姜蘅看着他,不假思索地说,“我想让你看到我过去的记忆。”
温岐与她视线交缠,目光像漆黑的泥沼,黏稠、深陷、令人沉溺。
他当然不会拒绝。
在遇见她之前,他对所有事物都没有兴趣。
但如今他却想了解她的一切,无论是她的过去、现在、还是未来。
温岐抬起手,蓝色蝴蝶在他的指尖幻化、凝结。
黑暗中,蝴蝶缓缓振翅,轻盈地飞到姜蘅额前,接着化作青蓝幽光,倏地没入她的眉心。
“好了。”温岐轻声道。
姜蘅深吸一口气,取出镜子,将镜面对准自己,默念法诀。
这次她看着镜中的自己,眼前的景象再度发生变化。
她看到了自己上一世的记忆。
和温岐相比,她的记忆实在太短暂、也太枯燥了。
她的大部分时间都在病床上度过。
惨白的病房、麻木的父母、面目模糊的朋友……组成了她匆促又贫瘠的生命。
她甚至没怎么接触过外面的世界。
她的身体太过孱弱,支撑不了她对外界的探索。她得到的爱也太过稀少,给予不了她足够的勇气与希望。
对上一世的姜蘅来说,死亡并非终结,而是一种解脱。
直到她与温岐相遇。
她的生命开始复苏,同时也开始惧怕死亡。
她知道他的爱扭曲、沉重、让人窒息。
但是那又如何?
这正是她想要的。
记忆很快便结束了,姜蘅静了一会儿,抬眸看向温岐。
“看到了吗?”她低声说道,“我不是真正的姜蘅,也不是这个世界的人。”
“嗯。”
温岐吻了吻她的眼睛,比羽毛还轻,却蕴含着令人战栗的爱意。
“你是我的阿蘅。”
姜蘅心尖颤了颤,收紧双臂,再次搂紧他。
他们在黑暗中静静拥抱。
过了一会儿,温岐低低出声:“你真的不愿意和我成亲吗?”
“嗯?”姜蘅一愣,“我没说不愿意啊?”
温岐没有言语,只是微微垂头,用那双幽邃的暗青色眼瞳安静地注视她。
姜蘅:“……你实在很想的话,我明天去跟贺兰越说一下就好了。”
温岐若有所思:“听起来你不是很情愿。”
“没有啦。”姜蘅软软地安抚他,“只是不想让贺兰越占便宜罢了。只要你不介意,其实我也无所谓……”
“我不介意。”温岐蹭了蹭她的鼻尖,声音轻若呓语,“不过,你可以告诉他,我不喜被人打扰,成亲当日任何人不得出现。”
他倒是很会利用神君的身份……
“好,明天我就这么说。”姜蘅忍不住笑出来,接着又摸了摸自己的肚子,“我们是不是该吃饭了?”
其实早就到用晚膳的时间了,只是温岐一直不放过她,她自己也被折腾得神志不清,继而便忘了这件事。
“吃吧。”温岐温柔地看着她,腰腹以下慢慢化作蛇尾,“你需要好好休息。”
姜蘅眨了下眼:“是真的休息?”
温岐低低应声,蛇尾轻柔地将她缠绕。
姜蘅从他的动作里感受到了一种小心翼翼的呵护。
总觉得……在他眼里,她似乎变得更脆弱了。
是因为那段记忆的缘故吗?
姜蘅有点哭笑不得,但又沉浸其中。
她索性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整个人蜷在温岐怀里,静静感受他的抚慰。
反正饭什么时候都能吃,就让她多享受一会儿吧。
次日一早,姜蘅独自一人去见贺兰越。
贺兰越平时忙得十天半个月才能见一面,此时倒早早在议事厅候着了。
姜蘅过来的时候,他刚用完早膳,正在喝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