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星棘
他们自己都没意见,又哪儿轮得到外人操心。
三位家主都很识趣地没有多言,一番寒暄后便坐在原位,开始进入正题。
“既然人选已经确定,那现在就来谈谈怎么进山吧。”钟易明率先开口。
进山这事,说简单也不简单,说难也不难。
简单是因为上古妖兽从不管有无人进山、也不管何人进山,否则之前那些派去山上的修士,恐怕在踏入结界的第一步就会身首异处。
而难也是难在此处。
进山容易出山难,想要活着离开已实属不易,还要在此前提下带走他圈养的祭品,无异于自寻死路。
王梧鸠略一思忖,看向贺兰攸:“既然你与妖兽已经打过照面,你认为他对你印象如何?”
贺兰攸挑眉:“非常差,上次差点杀了我。”
王梧鸠:“……”
这可不是什么好消息。
谢贽抬起堆叠的眼皮,沉声道:“既如此,你也还是要进山?”
贺兰攸无所谓地笑了笑:“所以这不是找你们来想办法嘛。”
他倒是没有一点小辈的谦恭与自觉,神态松弛而随意,眉眼间满是无所畏惧的少年意气。
谢贽听了这话,倒也不恼,反而面露夸赞。
“好、好,你有这份胆识,我谢家自会竭尽全力助你!”
贺兰越但笑不语。
王梧鸠与钟易明对视一眼,心知肚明。
谢贽会不会竭尽全力没人知道,但他想要重拾爷孙情的心思他们已经感觉到了。
“既然上古妖兽对你t印象极差,那你此番二度进山,最好换个容貌与身份。”王梧鸠提议。
贺兰攸摇头:“那家伙的妖气覆盖了整座神山,只换容貌身份还远远不够,必须连同我的气息也一同抹消才行。”
其实他有考虑过用假死术混进去。
但假死术的弊端是,一次只能维持一炷香的时间。
一炷香过后,就算他再次使用,中间那一瞬间的停顿也会暴露他的气息。而对温岐来说,仅仅一瞬便足够了。
以温岐对他的厌恶程度,一旦让他发现自己再度进山,后果只会相当麻烦。
如果可以,贺兰攸还是想看看有没有更稳妥的办法。
“老朽倒有一计。”谢贽缓缓说道,“谢家有一秘术,可以将人幻化成兽形,不仅外表与兽无异,气息同样没有区分,可助你以假乱真,瞒天过海。”
钟易明闻言,心情颇为复杂。
连他这个女婿都没有用过谢家秘术,这老头子竟然就这么大方地献了出来。虽然只是给贺兰攸用一次,并不是传授给他,但这个态度也很过分了……
“谢家秘术,我也一直有所耳闻。”贺兰攸笑了一下,“如若真的能抹消我的气息,那就再感谢不过了。”
谢贽颔首:“待老朽回去便着手准备。”
钟易明见状,忙也帮着出招:“我钟家秘术或也能助你一臂之力。”
王梧鸠一脸嫌弃:“你是说上次的‘纸魂’?”
“上次是事发突然,我们来不及防备!”钟易明立马瞪回去,“这次我亲自坐镇,必不可能再出现上次的情况!”
王梧鸠:“但愿如此吧。”
贺兰攸想了想:“钟家秘术与谢家秘术有冲突吗?”
“没有。”钟易明信心十足,“这点你大可放心,除非遭遇危机,否则纸魂不会有任何灵力波动。”
贺兰攸觉得,如果真的被温岐发现,有没有纸魂其实区别不大。
但……聊胜于无吧。
正因为直面过温岐的恐怖威压,所以他才会格外谨慎。毕竟这次他要做的不仅仅是保住自己,还有姜蘅。
绝对不能有半分闪失。
王梧鸠倒是没想到平时最藏着掖着的两人这会儿居然这么积极。
她沉默半晌,摊手道:“你们也知道,王家的秘术太容易被发现了。不过若真的到了那一步,我也会尽力帮你拖住妖兽。”
贺兰攸笑了笑:“多谢。”
见三人都做出承诺,贺兰越适时出声:“诸位愿意如此尽心,在下感激不尽。不过我还是要提醒各位,上古妖兽极为敏锐,这几日绝不可打草惊蛇,更不能往神山加派人手。”
因为忌惮上古妖兽,他们四家一直在神山附近布下了常年监视的线人。
前日神山来报,告诉贺兰越钟家似乎在加派人手,虽然不多,但也不是个好主意。
说完这句,他意有所指地看向钟易明。
钟易明尴尬地清了清嗓子,谢贽与王梧鸠同时看向他,神色很是阴沉。
谢贽怒斥:“蠢货!”
钟易明吓得一抖:“我这就把人收回去!”
他快步走出厅堂,应该是去给自家人传消息了。
贺兰越看着另外两人:“计划制定得差不多了,二位觉得,何时进山最为合适?”
谢贽沉吟片刻,抬头询问贺兰攸:“你准备得如何了?”
贺兰攸神色不变:“我随时都可以。”
谢贽闻言,眼珠上翻,掐指一算,然后环视众人。
“那便……三日后吧。”
细雨连绵不绝,足足下了三天。
姜蘅懒得出去,便一直待在竹楼里,练习温岐撰写的术法。
她主要自己练习。
不像之前,稍微有点不懂就去请教温岐,现在她尽量自己琢磨,只有实在琢磨不了,才会磨磨蹭蹭地问他。
她发现自己的脸皮并不是无坚不摧。
只要一见到温岐,她就会想起那天的感受。她很难不去回忆,即使温岐并没有刻意提起。
她现在甚至无法直视温岐的手指。
那天结束时,她亲眼看着温岐将手抽出来。液体顺着他修长的手指慢慢流淌,他似乎想舔,被她慌忙拦下。
“怎么了?”温岐微微侧头,似乎不太理解她的举动。
“你快去洗手!”
姜蘅脸红得快要爆炸了,她一把按住温岐的手,将案上冷透的茶水一股脑倒上去。
这样,温岐就不得不洗手了,而她也可以暂时冷静一会儿。
然而,她显然高估了自己。
她以为自己很快就能平静下来,但事实上,直到今天,她仍然时不时会被那段记忆扰乱心绪。
她只能尽力习惯。
与此同时,姜蘅还在思考另一件事。
她发现自己似乎真的没那么惧怕温岐了。
大概是因为这几次接触,温岐表现得都很克制,没有伤害她,也没有强迫她,仿佛真的有在细心呵护她的感受。
姜蘅几乎要以为他喜欢上她了。
但也只是“几乎”。
她很清楚自己的身份,也很清楚这种妄想有多荒谬。
但是……她偶尔也会想,如果温岐可以一直保持现在的样子,那她或许也可以放心下来。
她其实并不介意一辈子住在山上。
这里有她需要的一切,只要没有生命威胁,她可以在这里待到死。
——当然,她指的是自然死亡。
但她也很清楚,这比让温岐喜欢她还要困难。
没有人能保证掠食者一直温顺无害,她不能,温岐自己也不能。
只有离开他,离开这个地方,她才能彻底安全。
无论她和温岐的关系变得有多亲近——这都是唯一不变的真理。
如果——如果她顺利逃走,而温岐又没有太大的反应——她或许可以想办法,以后时不时来山里陪伴他。
这种关系也挺好的,不远不近,不冷不热。
很稳定,很健康。
当然,这一切都是建立在她能成功逃走的前提上。
要知道贺兰攸已经很多天没有联系她了。
她现在很怀疑这家伙是否还记得她。
想到这里,姜蘅忍不住拿出镜子,夹在摊开的书页中间,百无聊赖地看了看。
完全没动静。
贺兰攸不会是死了吧?
就在她准备把镜子放回去的时候,指尖突然传来一阵细微热意。
姜蘅目光一凝,立即低头看去——
镜面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