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达宋
不止白天看,晚上也看,带着夜视眼镜仔仔细细地将这个新住址巡逻了几遍。
他们主要是在找附近有没有人居住的痕迹。
华国人的求生能力从来不可低估,某个早晨,周惟静时时刻刻拿在手上的罗盘中出现了一个散落的光点,怕被发现,他们只是远远的跟着罗盘上的光点,随后发现了一团光点聚集的小村落。
用望远镜仔细的观察,这里和沙漠海隔了两个山头,在一个高大山脉的半山腰,大约十几个人聚集在山洞中,白天出去采集野果野菜,晚上闭门不出,过着历史课本上原始人的生活。
除此之外,方圆百里之内,看不到其他人生存的影子。
确定了自己选定的地址不会和这些人的活动轨迹重叠,周惟静二人的注意力又放到了动物身上。
动物们比人类更顽强,一场场灾难下来,几乎将人类文明打击得片甲不留,仅剩的一小撮人类也被迫重归原始。
动物们在春暖花开的时节,纷纷开始活动,觅食繁衍,族群眼看着越来越大,周惟静白天在附近散步的时候,就总能瞧见草丛里窜过不少身后带着一堆尾巴的野兔。
那些杀伤力强又数量稀少的种类,例如豹子、鹰隼、黑熊等猛兽却难觅踪影,周惟静猜,猛兽和人类一样,在天灾中越是目标大的越是容易受伤死去。
毕竟,在这个世界上,没有人能和天地掰手腕。
沙漠海作为森林荒原中少有的咸水,未来必定会成为所有小动物们日常打卡的地点,这点周惟静也不怕,她打算在新家的四周都布置好严密的陷阱,这样即便不能将来犯的动物打退,也能给自家拖延时间,有空间在,只需要一秒,他们就能轻松脱身。
“这里我打算做成一个厨房!我们可以在这里一起做饭,我想要有一扇大大的窗户,可以一边做饭一边看湖!当然了,窗外的院子里我们做几个菜池,空间里的菜长得实在太快了,一点成就感都没有。”
对于她兴致勃勃的建议,江述当然是说微笑着说好,但他难掩本性,拧着眉头嫌弃道,“说得这么美好,到时候你干活吗?”
周惟静自从想通之后,现在整个天下早已没有任何秩序可言了,什么医生的职业道德,从前自己读的二十年圣贤书统统什么用都没有,还不如放下一切束缚,着眼于当下,怎么舒服怎么过。
她决心在这里驻扎下来后,在吃晚餐——也就是一只末世前五星级大厨精心烤制出来的脆皮小乳猪时,试探性得征求江述的意见,“我们自己来试试造一栋房子怎么样?”
反正时间多得是,他们可以慢慢浪费。
江述嘴上说着既然是你的想法,那你一定要多干活,实际上,打地基的第一天,看见周惟静隔着手套还是把手磨破了,当下挥挥手分配她去干轻松的活计。
他嘴上说不行,身体却很诚实地按照周惟静图纸来开工,他们俩都是从来没做过建筑工的读书人,一切都要从零开始摸索。
所幸万能的互联网只有不不想找的,没有你找不到的,周惟静从某个视频博主那就找到了一系列从零开始建一栋小木屋的教程。
视频系列包罗万象,从教你怎么找一块合适的地基到教你怎么建造地暖的排烟管,甚至还有教你怎么寻找陶泥来自制一个泥窑烧瓷。
江述不舍得周惟静受伤,周惟静看他干货也难受,于是,他们达成一致,反正周边也没有人能看到,他们将万能的家务机器人放出来做工。
小吉就扑棱着翅膀站在机器人的肩头一本正经的指挥。
它像是永远都长不大,距离他从空间系统中分离出来也有两年多了,那些跟在它屁股后头当小弟的其他小鸡们已经经历了一次又一次的更迭,它依然是小小的模样。
时间在充实又悠闲的建造中缓缓流淌,眨眼就过去了半年。
这半年时间,他们精益求精,经历了一次次返工再来,终于小屋有了能住人的样子了!
他们最先动工的就是地基和围住的院子,他们有空间里的大批物资,当然不会选择费力又不坚固的木头建房子,而是用空间里的砖头水泥。
砌出围墙,再在围墙前后都建好陷阱,在这期间,吝啬的周惟静终于用了一个积攒已久的惊喜盲盒,抽出了一个电源转换接口。
这个接口可以和小屋子里的电源系统连接上,无视自然界规则地将水库中发的电连接到现实世界。
有了这个电源,周惟静和江述又在全屋的水电管道上折腾了大半个月,终于,连好了门口的电网,还拉好了监控。
一开始她野心勃勃的一套各项功能齐全的大房子也在现实中改成了一个七八十平的小房子。
唯一没变的就是她一开始说的大厨房,还有那扇可以看到沙漠海的大窗户。
在辛苦后猛睡了几天后,就在周惟静打算开始捣鼓门口的菜池准备种点菜的时候,天空忽然飘下了几滴雨滴。
刷拉拉的雨声持续了两天,雨越下空气就越冷。
等到第三天时,细密的雨就成了指肚大小的冰雹,将周惟静小房子的窗户都险些砸碎。
从窗户往外望去,那些几个月时间就长成参天大树的植株们逐渐被冰雹和寒冷击打得歪倒下来,残败地在变成了一地的残枝。
再过了一晚上,窗户外面一片雪白。
又下雪了。
第151章
终于渡过了漫长的难熬冬日,所有人都以为接下来不会再发生寒潮,但出乎所有人的意料,地冻天寒的日子又来了。
早在气温一天天下降的时候,周惟静就做好了准备,在盖房子时提前埋好的火道终于能派起用场。
空调+地暖,两人头碰头地蜷缩在小小的砖房中,看着窗外的大雪纷飞。
那些在寒冷的冰雪下钻出来的植物们以一种极快的速度枯萎着,那些挺立的大树第二天树叶就被冻枯了,在寒冷再临后的一周,就冻成了黑灰色的枯枝。
地上原本高出膝盖的杂草和灌木们被冻烂了,几天就和地上的冰层融为一体。
郁郁葱葱的大地在风雪的席卷下再次清零。
“真可惜啊……”
周惟静抱着杯子坐在取暖炉前,看着窗外结冰的水面,脑海浮现出那藏在山洞中的小村落。
江述穿着厚实的棉服,手上戴着厚手套,正拿着钉枪将一块块木板将窗户封上大半。
太冷了,一开始建房时设计的窗户从没想过这么快就又要接受寒冷的考验,雪花从窗台的缝隙飘进来,冷得人直打哆嗦。
尽管房子外雪厚得能淹没人的膝盖,但好消息是,温度没有寒灾时那么的丧心病狂,最低的夜里也只有零下二十多度。
这让周惟静松了口气。
困在狭小的房子里,他们每天的娱乐生活只剩下彼此拥抱着一起看空间光屏上的过期影视节目。
“……在节目的最后,我们恭祝大家蛇年快乐,阖家团圆!!我们明年再见!”
忽然在综艺节目的尾巴听到综艺节目住持人喜气洋洋的在镜头前恭贺新禧,周惟静顿了几秒,掐着手指默念了一遍‘鼠牛虎兔龙蛇马羊……’
距离天灾开始的那场台风,已经过去了三年多了,已经到鸡年了。
她划开节目表,这档曾经被称为华国国民综艺的节目结束于线虫肆虐的时期,在宣布节目停播的时候,没人会想到这就是娱乐节目的最后一点余晖,从那以后,灾难接踵而至,普通人们的家庭被天灾击打得支离破碎,再也没有心情去关注电视节目。
这档节目的主持人,周惟静记得,是个子小巧眉毛很浓的女人,一向以脾气利落直爽,为人正直热心出名。
但广播中曾报道过关于她的最后一条新闻就是她的死讯,在台风期间被借住在家中的好友杀人夺财。
再也没有以后了,无论是做节目的人还是看节目的人。
寒冷的雪期在三个月后结束,这意味着周惟静和江述终于可以结束每天除了清理屋顶的雪足不出户的蜗居日子了。
融化的雪水淌过黑色的土地,污浊的水流化进盆地的冰河里,水面再次升起。
那些被寒冷击倒的植物们很快就在上升的温度中腐烂发酵,然后变成黑色的泥土,更多的绿色从这些肥沃的腐殖质中钻出来,以一种野蛮的方式迅速汲取阳光雨露强横地向上舒展着。
周惟静他们的房子选址在盆地的边缘,水平面虽然上升了,但还不至于给他们的家带来生存危机,只是阳光一天比一天好,他们顺应温度,又换上了明亮宽敞的大窗户。
和煦的春日持续的时间不长,周惟静种在屋外菜池里的生菜刚用最后的几颗做了烤肉和拌饭,酷烈的旱季就来了。
滚烫的日光深刻地钉在每一寸的土地上,将树林间的空气都烧得扭曲,那些即将要冒出头来的嫩芽,丛林间刚刚出生的野兽幼崽都在热浪的烘烤下干瘪。
周惟静的家在饥荒的旱期经历了几次夜间突袭。
都是饥肠辘辘将目光瞄准小院的野兽群,野狼、鬣狗、黑熊,全都在小院的陷阱和两人的各式新型武器中败下阵来。
有了血淋淋的教训,再来夜袭小院的野兽们就少了。
偶尔也会有翻过围墙来偷偷和小吉抢零嘴的松鼠和在天空中盘旋找准时机来啄一口她放在屋外桌子上的面包的飞鸟。
太热的夏天两人也不出门,外面的温度晒死了一大片的草叶树木,大地被晒得龟裂,就连那看不见边际的沙漠海也干涸了,露出了底部深褐色的泥土。
在几个月的酷热后,这片土地再次迎来了严寒前的缓冲,这个时候,草木葳蕤,枝头树上都挂满了果实,森林凉爽又丰饶。
这也是唯一一段时间,他们会背着背篓去森林中逛逛的时候。有了丰富的资源,没有野兽有闲情逸致来捕食不好惹的人类。
灌木丛中浆果成熟的时候,他们每天早出晚归,这些天灾中再次萌发的果实,因为旺盛的生命力,根系和这片土地扎得更紧密,汲取的养分也更多,长出的果实又大又甜。
他们采摘这些果子,在夜风清香的晚上,坐在庭院里一边吃果子一边看露天电影。
多的果子他们分了一部分存进空间,更多的在日光下晒干,另有一部分被来回徘徊的鸟儿叼走,剩下的,放进亲手做的陶罐里,在雪天来临的时候,和红茶一起咕嘟咕嘟煮上一壶,从指尖一路暖到胃里。
他们在独自居住的日子里将这辈子想做的,有兴趣的事全都做了一遍。
在天气合适的时候,周惟静会陪着江述一起去钓鱼,季节性的河流里只有寸长的小鱼,抓了回去两人会耐心地剔去鱼刺,做一顿耗时许久的手打鱼丸。
在寒风萧瑟的时候,江述会陪着周惟静一起学习织毯子,教程还是几年前上传到视频网站上的某个针织博主那得到的,当年风靡一时的苔藓毯子,如今做出来,漂亮得像被她一人独占的春天。
他们还在小院里亲手建了一个曾经觉得无比麻烦且不必要的陶瓷窑,耐心地等待化冻后寻找合适的泥。
也在困在家中无处可去的寂寞时间里一遍遍的重复刷新着各种网站。
他们的时间是流动的,但互联网上的时间永远停留在哪里。
她漫无目的地在各个网页间穿梭,就像是儿童时午睡醒来的一个不切实际的梦——要是这个世界上其他人都消失,只有我一个人拥有一整个地球该多好啊!
现在就是这样。
整个互联网都是她一个人的了,她找到有意思的微博,在下面回复对方‘你这个穿搭好有意思!’‘我也这么觉得!渣男就该扔进垃圾桶里!’‘这套艺术照我小时候也拍过,一模一样的姿势和衣服哈哈哈!’……
她像是在演独角戏,回复着几年前的人,看着几年前的讯息。
越是明白这些都不会再更新了,越是觉得内心压抑烦躁。
当看着窗外的树叶又开始泛黄,周惟静知道,灌木丛中的浆果又开始熟了,但她坐在窗前的小凳子上,只是发呆。
手和脚都没有力气,她不想动,只想坐在这里。
“江述,我不想去,我们去年摘的蓝莓还没吃完呢。”她这样对拿着背篓的江述答复道。
江述嗯了一声,说他去看看院子里的鱼。
他们的小院里有一个小坑,被两人涂上水泥贴上瓷砖,成了一个光洁的小池子,里面养了两尾他们从山涧里捉回来的金色小鱼,江述很喜欢。
这点周惟静知道,在他这么说时,她很自然地嗯了一声,继续拖着下巴看着窗外的风景发呆。
但就是这一秒,她忽然想起。
捉小鱼的事,是去年发生的了,那两条小鱼没熬过去年的暑热,在一个酷热的早晨翻肚皮死去了。
她几乎是手脚发麻像个木头人一样爬起来,扶着门框,看着窗外——
江述蹲在水池边上,看着池子的眼睛没有焦距。
他们俩都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