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初云之初
祖相公主动推动与后世来人的洽谈,又作为两边的中介往来牵线,在皇帝的眼里,与背叛无异!
他属于要被清除掉的人。
当然,也有可能这一切根本就是一场骗局。
所谓的迁都,根本是无中生有,是卢梦卿捏造的谎言。
可即便这是谎言,当他把这件事说出来,明晃晃地摆在皇帝、中朝学士和政事堂宰相们的面前之后,就没有人能把这件事视若无物了!
皇帝敢赌吗?
中朝敢赌吗?
宰相们敢赌吗?
你不抢占先手,就要落后于人,落后于人就会输!
而依据这片土地上长久以来的政治规则,输的人就要死!
轻一点的死全家,重一点的,灭族!
这是一场生死豪赌。
一边是九九,另一边是皇帝。
选对了,那就活,选错了,那就死!
祖相公想到此处,不禁扭头去看了卢梦卿一眼,就好像是第一次见到他似的。
真是长江后浪推前浪啊……
祖相公心想:怪不得他这么年轻,就能进政事堂。
轻飘飘一句迁都抛出来,就直接分化了东都城的上层势力!
想明白这一节再去回想今日之事,祖相公倏然扭头去看旁边大腹便便的夏太常,心内敬慕之情如大河滔滔。
果然,姜还是老的辣。
同时他也想:看起来,政事堂宰相们的分化,比预想中来得更快。
他不久之前才跟九九和卢梦卿从宫里边出来,往京兆府来,没过多久,夏太常也被请过来了。
可是夏太常居然知道宫里边发生的事,知道卢梦卿在政事堂宰相们面前都说了些什么!
这要么说明早在九九和卢梦卿进宫之前,他们就已经实现了某种策略上的串联,要么说明……
今日政事堂里的宰相们,至少有一位,已经做出了自己的抉择!
空气里弥漫着血液和狂乱的气息,祖相公听见四周嘈杂的叫嚷声和欢呼声,不远处的金吾卫率们还在维持秩序,九九已经将目光转到了下一个案子上。
远处的天际一片蔚蓝,但他稍觉沉郁地意识到,此时此刻,他其实已经身在风暴之中了。
……
宁国公府。
世子夫人嫁入宁国公府多年,甚至于都已经做了祖母,却还是第一次进入主院里的静室。
她悄悄打量着丈夫脸上的神色,猜度着,丈夫大概也是第一次进来。
夫妇俩对视一眼,都有些不安。
他们知道,四柱公府家里都有类似的静室,在中朝那边,这属于不可窥视领域——事实上也无从窥视。
夫妻俩都知道,当正式启用这间静室的时候,就说明要发生一些极其危险的事情了。
他们默不作声地走向前去。
依据皇朝的规矩,四柱公府的家主,都戍守在外,宁国公也不例外,是以此时此刻,家里边身份最高的,是宁国公夫人。
只是她已经上了年纪,很少在外交际,也几乎不怎么出门,中馈和应酬诸事,几乎都交给了世子夫妇。
亲信在前边领路,带着世子夫妇进了静室,转动机关,打开通往密室的道路,等他们进去之后,又将门关上了。
轻微的细响声传入耳中,夫妻俩循着楼梯下去,向盘腿坐在蒲团上的宁国公夫人行礼。
宁国公夫人头发白了大半,脸上的皱纹根根平和。
她问世子:“仙仙去了京兆府?”
世子脸上带着一点犹豫,点了点头。
宁国公夫人又问:“定国公世子和安国公世子也在那儿,是不是?”
世子再次点了点头。
宁国公夫人轻轻叹了口气。
世子夫人并不愚蠢,所以尽管宁国公夫人没有明言,但是她也明白了婆母的未尽之意。
宁国公府将会与安国公府、定国公府站到同一边去!
这个领悟让她心下怆然,跪倒在宁国公夫人面前,流下泪来:“母亲!”
若真是如此的话,皇后该怎么办呢?!
世子夫人哽咽着说:“她是为了杨氏进宫的,现在杨氏又要抛弃她吗?”
宁国公夫人向她承诺:“那不仅是你的女儿,也是我的孙女,我会尽力保全她的。”
“说来也真是讽刺,”她苍苍老矣,却在这一刻感知到了命运的峰回路转:“皇后无所出,杨氏从前为此殚精竭虑,现在居然成了可以保全她的契机……”
世子在旁低声道:“镇国公府那边?”
宁国公夫人很确信地告诉他:“他们或许不会支持那位乔少尹,但是一定不会支持当今天子。”
定国公夫人是异类,镇国公府难道就不是异类?
兔死狐悲,是皇帝自己把路给走绝了!
……
邢国公府。
邢国公跟邢国公夫人在一处,听亲信回来讲述京兆府那边发生的事情。
邢国公中途问了句:“宁国公府有个小娘子在那儿?”
亲信应了声。
邢国公又问了一句:“九九,也就是乔少尹,真的把裴四的脑袋给铡了?”
亲信也很震惊,用力地说:“真金都没这么真的!”
邢国公也很震惊:“英国公府没说什么?”
亲信告诉他:“什么都没说——乔少尹让四房将米庄返还给那小娘子,额外赔偿五万两银子,四房夫人不肯给,咱们五爷就带着人把他们家给抄了——英国公知道,还叫人去维持着秩序,最后有说有笑地送了五爷离开。”
邢国公震撼不已。
震撼完了又觉得妻子今天的反应有点奇怪,怎么从头到尾都没说话?
就在那儿织毛衣。
他忍不住问了句:“你都不吃惊的吗?”
邢国公夫人瞟了他一眼,说:“事情都已经这样了,还有什么好问的?”
“宁国公府去了个小娘子,真有点什么,还能说小孩儿不懂事,小五都二十多了,又是你亲弟弟,还在金吾卫做中郎将,你能想出来什么理由替他开脱吗?”
邢国公夫人心态超强:“成就成,不成就全家一起上西天呗,都这样了,还能怎么办!”
末了,又说:“本来也是,小五也没做错什么啊。皇帝就是挺王八蛋的……唔!”
她对着丈夫怒目而视。
邢国公捂着她的嘴,胆战心惊:“奶奶,你少说两句吧,求你了!”
……
禁中。
皇帝面无表情地坐在他冰冷的宝座之上:“她杀了多少人了?”
亲信垂手而立,毕恭毕敬道:“十七人了。”
皇帝说:“都是勋贵子弟,显贵人物?”
亲信应了一声:“不错。”
皇帝又问:“她说要在京兆府审案,一直审到无案可审?”
亲信又应了声:“不错。”
皇帝眼底飞速地闪过一抹不屑,继而轻嗤一声。
庄尚书侍立在侧,神色不安:“事已至此,陛下应当早做决断……”
皇帝冷冷地瞟了他一眼:“闭嘴。”
他转目去看静坐在一边的国师:“中朝那边,有人去联系你吗?”
国师默不作声地点了下头。
皇帝也点了点头:“几个人?”
国师说:“七个。”
“很好,”皇帝淡淡地道:“等国师的人手到齐,就正式动手。”
庄尚书有些急躁:“那京兆府那边怎么办,就那么置之不理吗?”
“不必理会,”皇帝很确信地说:“她正在树敌于众,自取灭亡。”
……
京兆府。
九九在这儿开堂审案,一直审到了日暮时分。
木棉心细,悄悄地叫人去买了些包子和米粥过来,让众人迅速吃了,再继续忙碌。
他们几乎一整天都没怎么挪窝。
到最后还是九九瞧着天色逐渐开始发乌,才叫人点钱,挨着一一分发下去,叫留下吃饭,吃完之后再各自归家。
杨仙仙起初还要推辞,这点钱对她来说真不算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