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初云之初
世子夫人由衷地叹了口气。
杨皇后问她:“今次英国公太夫人做寿,定国公世子去了吗?”
世子夫人微微摇头。
杨皇后见状,也不由得跟着叹了口气。
……
世子夫人进宫的消息,瞒不过宫里的有心人。
而这个有心人,又必然包括了太妃。
一朝天子一朝臣,先帝亡故之后,从前的庄贵妃成了太妃,即便从前再如何位同皇后,她也终究不是皇后。
当今对待这位跋扈的贵妃并没有什么好感,登基之后,太妃自然就得靠边站。
而中宫皇后杨氏昔年在为太子妃的时候,也没少受庄贵妃的闲气,这会儿一朝翻身,就更不会对她客气了。
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因为这缘故,今上的贵妃尹氏,反倒一开始就同太妃走得很近,她的兄长从前也在庄尚书手底下做事。
这会儿又劝说今上:“先帝临终之前,最挂念的就是太妃,虽说终先帝一朝,太妃都没有被册为皇后,但六宫都以皇后的礼节来对待她,如今先帝大行,咱们这些后辈对待太妃若是失了敬重,不免叫臣民非议。”
天子多多少少也明白贵妃的心思,又有心册立贵妃所出的长子为储君,便也就认可了她的说法,虽然没有给太妃皇太后的名号,但却给了她相应的待遇。
尹贵妃与太妃,就这么顺理成章地上了同一条船。
昨天英国公府的事情一出,太妃就接到消息了,惊怒之余,也觉得疑惑——英国公太夫人究竟是怎么拿到的那份认罪书?
想到这里,她脑海中猝然划过了一道闪电,紧跟着,眼皮不由自主地跳了一下。
太妃想明白了。
她猝然起身,几瞬之后,终究还是无力地坐了回去。
这一整日,她几乎都没再说话,一直到第二日,听人回禀,道是宁国公府的世子夫人进宫了。
心腹有些不安:“太妃娘娘……”
“怎么,你怕了?”
太妃掀起眼帘来,凌厉美艳的丹凤眼上挑,仍旧能够看出年轻时候的风华绝代。
她随意地往软枕上一靠,轻蔑道:“英国公府那个老东西是在诈我。”
“我的妹妹,我自己知道,她可能会写下自己的罪状,但是一定不会说出我的事情来,区区几张纸,能奈我何?”
只是此时此刻,太妃已经猜测到英国公太夫人是凭借什么要挟庄太夫人就范的……
她不由得闭了下眼:“那个老东西,比我想的还要狠毒得多!”
几瞬之后,太妃重又睁开眼睛,略带着点迟疑,问亲信:“那个上门去问起这事儿的,就是我之前见过的,万家的那个傻丫头?”
亲信说:“一点不错,就是她。”
太妃听得有些讶异,失笑道:“当时可一点都看不出来她还有这份胆色呢。”
岁月格外地恩待她,她的笑声像银铃一样轻快,丝毫听不出是一个上了年纪的人。
亲信垂手侍立,低头不语。
半晌过去,太妃终于笑够了。
她停下来,用手帕小心地揩掉了笑出来的眼泪,仔细不要弄皱了自己的肌肤。
太妃说:“不管你们用什么手段,我要她死!”
亲信毕恭毕敬地应了声:“是。”
第19章
英国公府。
九九穿着麻布孝衣, 与英国公一左一右,跪在灵前。
英国公在烧折叠好的纸元宝。
九九趴在地上看地图。
英国公木着脸说:“妹妹,怎么说你也拿了那么多钱, 好歹多烧几个元宝吧?”
九九没理他,从地图上抬起头来, 问了自己忽然想起来的一个问题:“庄太夫人的姐姐, 是先帝的贵妃?”
英国公往面前的火盆里放了一个纸元宝,看它在短暂的明亮之后,冒出一阵温暖的火光。
他说:“不错。”
“那很奇怪呀, ”九九说:“庄家是先帝的母家,庄太夫人和太妃、庄尚书的母亲又是皇朝的公主,太妃的家世这样显赫, 为什么没能做皇后呢?”
英国公叹口气, 说:“这事儿啊,那可真是成也萧何、败也萧何。”
九九听得不明所以:“什么意思?”
英国公告诉她:“因为太妃的母家是先帝的母家,而太妃的母亲,是皇朝的公主。”
九九:“……”
九九语气轻快,忍不住道:“哥哥,你的嘴巴在往外冒废话哎!”
“这可不是废话, 这是大实话。”
英国公打开了话匣子:“这事儿得一直追溯到高皇帝, 他老人家曾经留下过话给后人, 禁止皇室三代血缘之内的表亲通婚, 好像是说这样会生下不好的孩子。”
九九听得一怔, 很快明白过来:“太妃跟先帝的血缘关系太近了!”
“是啊,”英国公也说:“从父论也好,从母论也罢,他们都在三代之内, 所以当初太妃入宫的时候,引起了很大的争议。”
“依照她的出身,是可以做皇后的,但是有高皇帝的话在那儿搁着,到最后,也只是做了贵妃。”
“说起来也是让人唏嘘,”英国公忽的想起另一事来,低声同九九道:“庄家女儿的子嗣运势都不算好。庄太夫人,你是知道的,那件事之后伤了身子,再没能有孩子。”
“太妃在宫里数次次有孕,结果都没能留住,有一回已经诞下了皇子,听说先帝连立后的圣旨都拟定好了,结果不到三天,皇子就夭折了……”
“一连几次都是如此,宫内便有传言,说先帝违背先祖命令,纳三代之内的血亲为妃,触怒了高皇帝,祖先降罪,所以才会子嗣不昌。”
九九觉得这事儿有点玄乎,但是好像又有点靠谱:“真的假的呀?”
英国公耸了耸肩:“我怎么知道?”
只是同时,他也说:“庄太夫人跋扈,太妃有过之而无不及,那些年她子嗣不顺,但是后宫里也没有别的皇嗣降生,不是没有,是没能生下来,生下来了也活不了。”
“先帝应该也是知道的,只是因为宠爱贵妃,又怜惜她屡屡失子,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放过去了——为了叫贵妃高兴,还几次带着她离京南巡,最久的一次,在外边停驻了大半年之久。”
“那些传言或许是真,又或许是有恨极了太妃的人以此造势,也未可知。”
英国公还给了一个佐证:“先帝是庄太夫人的表兄,你看万相公今年都四十开外了,当今天子才二十出头,你算算年纪,也就该知道了。”
九九为之了然。
英国公一边说,一边烧纸元宝,烧了这么久,脸上都热得闷出了一层汗。
他没好气地叫九九:“你也来烧一会儿!”
又说:“真没眼力见,一点都不知道敬老!”
九九“哦~”了一声,老老实实地开始烧纸元宝。
英国公又拿了她面前的那张地图折叠起来扇风,扇了两下,忽的察觉不对。
他暂且停了手,重又将那张地图展开,从上到下迅速瞧了一遍,而后讶然道:“你这份地图是哪儿来的?标注得好细微,好明确!”
再仔细摩挲一下,又说:“用的还是防水的油纸?!”
那张地图是裴熙春给的。
九九没有跟英国公说他的名字,只说:“是一位朋友给的。”
也是在这个时候,她盯着英国公看了好一会儿,忽然很吃惊地说:“你姓裴哎!”
英国公:“……”
英国公槽多无口:“该死的傻子,你才知道我姓裴吗?!”
九九赶忙道:“不,我不是那个意思……”
她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裴熙春也姓裴!
裴熙春同英国公府,会有什么关系吗?
英国公没好气地白了九九一眼,又问她:“你对着这张图看一上午了,这东西有那么好看吗?”
九九就从他手里接过那张图,铺开来,一个个位置指给他看:“这里住了很多很多人——这里还有一条很宽的河。”
英国公说:“哦。”
九九又给他指了东都城的另一角:“这里住的人也很多!”
英国公听得迷糊了:“不是,你到底想说什么啊?”
九九用手比划给他看:“从这个角,一路长长长长长,可以到这条河这儿。我问三雨,三雨说这里从前没有那么多人的,一年年地有人搬到东都城里,繁衍生息,慢慢地,人就多了……”
英国公又开始头疼了:“我的好妹妹,你就直接说你想干什么行吗?”
九九“唔”了一声,挠挠头,有点不好意思地说:“我想用太夫人留下的钱把这条很长很长的路修起来,一直通到河边。再在河两岸架起一道虹桥,到时候,这条路就叫士安大道,那架虹桥呢,可以叫宪娘桥……”
好似一道惊雷,没有任何预兆地劈到头上。
英国公怔怔地看着她,语气飘忽,说:“你知道这得花多少钱吗?”
九九理所应当地说:“太夫人很有钱啊!”
英国公说:“可能会把太夫人所有的钱都花光的。”
九九理所应当地说:“钱本来就是用来用的啊!”
英国公盯着她看了很久,终于抬起手来,用力地指了指她,咬着牙说:“你一点都没变聪明,你就是个蠢东西!”
九九勃然大怒:“你们全家昨天晚上都跟没脑袋的苍蝇似的围着我转,还好意思说我蠢?!”
“……”英国公气得鼻孔都大了一圈,下颌上的那撮儿胡子又开始往上翘了。
九九指着他,哈哈大笑:“你好像一只在吃草的山羊啊!”
英国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