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伍拾捌
“江先生,你觉得你的烦恼,有结束的一天吗?”阿珀莎再次问道。
“有的。”江与和凝视着神像,回答道。
“你觉得会是什么时候呢?”
“阿珀莎,这个答案你比我清楚。”江与和收回凝视的目光,朝阿珀莎微微一笑,“自然是祂降临的那一天。”
“可我们从来没有听见过你的愿望。”阿珀莎也朝他看了过来,半张脸进入了阴影的范围,“加入教会这么久了,你似乎一次也没有祈祷过。”
江与和脸上的笑意不变,“祈祷不过是一种形式,你也知道,我不喜欢形式主义。”
“哦,是了,你一直是一个非常务实的人,解读你的心意,需要从你的行动着手。”阿珀莎认同地点了点头,“你离开家园基地,加入教会,尽心尽力,极大地增长了教会的影响力,吸引了许多教众。”
“可是。”她话锋一顿,继头部之后,又朝他转过了身体,“我还是有一点想不明白,你能不能帮我解答一下呢?”
“我的荣幸。”江与和做了个“请讲”的手势。
“即便是上下属时期,艾帕克拉斯格林与秦自行的关系也称不上友好。”阿珀莎歪了歪脑袋,大半张脸藏进了阴影,“为什么他会知道秦自行和亲卫队交流用的暗语?”
没有证据,没有语气,只有问题。
“答案显而易见。”江与和注视着她被黑暗笼罩的那半张脸,没有辩驳也没有推搪,“因为秦自行是我父亲最喜欢的学生,我很早就认识了秦自行,那套暗语最早用于我们三人之间的沟通联系。”
“可是为什么呢?你为什么要将暗语告诉格林?你为什么要帮格林提示家园?你为什么要帮家园破坏基石计划?”阿珀莎在黑暗里凝望着他,“你先后放弃了联邦和家园,投入我们的怀抱。我们以为你认清了现实,以为你终于意识到只有我们与你有着共同的追求,以为你想和我们一起实现人类共同的心愿,以为你想和我们一起消除人类烦恼的根源。”
她交握双手,像是神像一样朝他倾身,“是什么让你转变了主意?你是在为了什么背叛自己最后的信仰?”
“我从来没有背叛过自己的信仰。”面对着阿珀莎逐渐接近的、完全笼罩在黑暗里的身影,江与和毫不动摇,“是你们思考的等式出了问题,消除人类烦恼的根源不等于实现人类的愿望,而人类的愿望也不完全等同于我的追求。”
“那你的信仰是什么?”
“我说过的,阿珀莎,从我们认识的第一面就说过。”江与和平静地仰望着她,“我想尽可能地为人类谋福利。”
“终结人类的烦恼,难道不是我们能给予人类的最好福利吗?”阿珀莎踩着步子,缓缓地朝他走来,“这么多年,就算你无法听到人类的心声,难道你还没有办法从他们的愤怒、哭泣、呐喊、怨怼、指责、背叛、抛弃等等情绪化的行为中,从他们不断更新换代、药效越来越强的情绪安抚剂里,看出他们在情绪苦海里的无望挣扎吗?如果你真想为他们谋福利,就该帮他们从挣扎中彻底解脱。”
“我认为。”江与和视野里的灯光愈发昏暗,阿珀莎的精神力即便在S级污染源里也是佼佼者,遑论他自身的精神强度只有两位数值,他的视功能在对方的压迫下逐渐下降,但眼神却一如既往的清明,“人类有且只有一种方式可以彻底解脱,也即死亡。”
“那就采取。”
阿珀莎在他面前站定,她的脸庞从阴影中伸出了一半,数量众多的瞳仁填满了轮廓悲悯的眼眶,“我会为人类创造一个没有烦恼的新世界。”
她使用的人称,已经从“我们”,变成了“我”。
江与和如常应对,“可那个世界不会有人类。”
“不。”阿珀莎,又或者是借用了她躯体的那个存在,毫不犹豫地否认,“在那个世界里,不需要再在情绪苦海里挣扎的新人类,会从旧人类的亡魂中重生。”
她前倾着弯腰,怜悯地为江与和擦去眼角留下的血迹,“江与和,人类的进化史长达几百万年,萨匹恩人(注1)、尼安德特人、洛溪优人(注2)……无数人种灭绝了,又有无数人种新生了,现在的智人也不过是
历史周期律里的小小节点罢了,放开你的心胸吧,你所信仰的与我所能给的,殊途同归。”
呼!
一阵飓风刮过,江与和只觉得周围的压迫感为之一轻,阿珀莎的手掌仓促地离开了他的脸。
现在的他只能看到模糊的色块,为免干扰,他索性闭上双眼,顺着打斗的声源转过头,仔细辨别不远处的动静。
帮手在上风。
阿珀莎抢回了节奏。
帮手打乱了她的节奏。
帮手予以阿珀莎致命一击。
阿珀莎没有被打倒。
阿珀莎再三尝试扭转局势。
帮手咒骂阿珀莎是打不死的小强,并挖出了她的核晶。
阿珀莎濒死反击,潜能爆发,祭出了杀手锏。
就是现在。
江与和在毫秒间做出了判断。
那一瞬间,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又好像有惊涛骇浪席卷了教堂。
如果江与和还是席云的人,如果席云有在注意他的详情介绍,那么她会发现在这一刻,江与和那只有两位数的精神力一举拔高,直接突破了3000的惊人关口。
打架的双方都察觉到了什么,阿珀莎先帮手一步,朝江与和的方向看了过来。
“原来这才是你的目的。”她仅剩的小半张脸多了几分了然。
“肋骨。”江与和状态虚弱却掷地有声,“席魇,它的弱点在肋骨。”
很快,伴随着一声熟悉的饱嗝,阿珀莎再也没有了声音。
蛇尾在地上游走的动静由远及近,不久,席魇的声音又隐约、又清晰地飘进江与和的耳中。
“喂。”这一声不是不心虚的,“你摆那副死样子干什么,好歹我吃掉了一只,剩一只总比剩两只好吧。”
“再说了,剩下那只搞不了鬼拉,它都没有躯体可以用。”
“啧,你别装死,有意见你就说啊!我警告你啊,别去找席云告状。”
“……顶多再等个二三四五百年,等它躯体长出来我就立刻把它吃掉不行吗?”
“喂!!!”
江与和费力地笑了笑,“吃掉的这一只,好消化吗?”
席魇没想到他不怪自己不按计划行事,反而问这个,意外地甩了甩为了打架而变出来的尾巴,“还行。”
“这样。”江与和沉重地呼吸着,“是个好消息,要不要找席云说一说,让她也高兴高兴?”
席魇怀疑地看着他,“你是不是在憋坏心眼,她不会骂我放跑了一只吧?”
“不会,骂你的话你就把我说出来,说是我放跑的。”
“真的?你说的啊!”席魇高高兴兴地掏出了土电话。
江与和就躺在席魇旁边,很认真、很认真地把电话那头所有的动静,特别是席云的动静都听进耳里。
她……
她的反应证明,吞了阿珀莎的席魇没什么大问题。
很好。
那他的使命就结束了。
一切,结束了。
“是吗?”一道声音闯进他堪称废墟的精神海里,凝聚出了一具没有脸的躯体,“我可怜的、误入歧途的子民,神祗因信仰而生,因信仰而无处不在、无所不能,你怎么会觉得,少了一个信使,神就会停止降临呢?”
“已经没有关系了。”江与和毫不意外地看着精神海里的入侵者,笑着说道,“我们已经知道了你的弱点。”
躯体的面部蠕动了一番,凝结出和他一样的笑脸,“那又如何,纤细的人类既遍寻不到,也挥动不了弑神的武器,可他们却会在每时每刻,凝结出向神的供品。”
“就比如你。”躯体顶着不变的笑脸,朝江与和倾身,“我可怜的、误入歧途的子民,你自愿以生命的代价换取我的弱点,事到临头,又在为了什么而跃动起了不甘的心呢?”
“没有关系。”江与和缓慢而沉重地呼出最后一口气,“我已经完成了我唯一的使命,其它的对我来说,都已经没有意义了,一切已经结束了。”
第230章
(我不要,我不要就这样结束!)
地板上医疗液流淌得到处都是,罗波尔仿佛一条焦烂的蛆,仅凭左手和左脚勉力爬行,他的右腿使不上力,右手本该长着手臂的地方空空如也。
那个瞬间传输器不知道什么时候被人动了手脚,按下去的一瞬间陡然炸响,掀飞他的同时也炸烂了他的右手,还能留他一命实属奇迹。
但对于曾经饱受折磨的人来说,这样的奇迹显然属于苍天无眼。
于是在花园号被家园基地的人控制之后,曾经的受害者偷偷潜入了关押着罗波尔的禁闭舱,抬手掀翻了他本就简陋的医疗装置。
“咯……啊……咯……咿……啊……”(救我,谁来救救我……)
罗波尔一边想着,一边竭尽全力的扯着自己被炸毁的声带,脑海里的呐喊落到实处,也不过是一些有心无力且毫无意义的音节。
“跑啊,你又能跑多远?”报复者一直看着他蠕动了十来分钟,拖出一片长度不到十厘米的水迹,这才一脚踩住他的后颈,朝他挥舞起了手中的报复工具。
闷响卷着破碎的哀嚎,一声又一声地从罗波尔身上荡出,细细碎碎地注满了这不到几平米的潮湿空间。
“谁来救救我……谁能来……”
“神啊……你在哪里……”
“你为什么不出现?我默许了教会的发展,我最大限度地推广了安抚剂,我按你的意思提供了供品……可是在我需要你的时候,你在哪里?”
“你要抛弃我吗?”
“救我……救命……求您不要抛弃我,无论什么代价……救我……”
当他全身上下、里里外外的痛苦都达到巅峰时,迷雾不知道从哪里卷了进来,将他和外界的苦楚隔离开了。
他“看”到了朝自己倾身的微笑神像。
“罗波尔,我听到了你的苦难。”
罗波尔第一时间亲吻它的脚背,“那您是来帮我的吗?是吗?帮我……帮帮我……”
“你需要我怎么帮你?”
“带我离开!……不!把他……把那个打我的贱人给我杀了!不不不……让我恢复健康……不……把我所有敌人都杀了……不,家园基地!把那个该死的家园基地铲平!”
“这是五个愿望,你希望我实现哪一个?还是希
望我全都实现?”
“都要……都要!我都要!”
“哦,我贪婪得可爱的子民。”神像前倾的幅度进一步加大,探出的笑脸与罗波尔只有不到三指的距离,“你之前的献祭只够完成你的前两个愿望,至于剩下的三个,你愿意为之献出什么贡品呢?”
“都可以,什么都可以,我愿意付出一切代价,只要您能为我实现愿望。”
“包括你的联邦?”
“给你,你要就给你!”
“好,如你所愿。”神像长出了罗波尔的鼻梁。
“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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