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雪夜提灯
沈临鹤赶忙几步走过去,从曾叔手中接过铜壶。
曾叔一时没反应过来,待看清眼前之人,脸上神情惊喜中带着丝哀痛。
“是沈少卿?”曾叔哑声道,“太好了,如今只有沈少卿能劝解五皇子了。”
沈临鹤看着曾叔明显佝偻的背,蹙了眉头,“怎么只有曾叔忙前忙后,你们带来的人呢?”
曾叔表情有些怅然,“除了我,五皇子谁都不愿意见,先前有仆从进去打扫房间,结果被五皇子一盏热茶泼到了身上,从此我就不让他们上三楼了。”
说话间,来到了梁牧的房门前。
曾叔轻手轻脚地将房门打开,沈临鹤向里一看,心中一沉。
只见房中帐帘被扯得垂下一半,椅子东一把西一把,还有倒在地上的花瓶和洒落各处的物什。
梁牧坐在窗前的一把圈椅上,面对着紧闭的窗户一动不动,不知在想什么。
他背对着沈临鹤,沈临鹤看不到他的表情,只觉得门窗紧闭的房中十分阴暗,让人心情压抑。
沈临鹤二话不说踏步进了房间,一把推开了梁牧面前的窗户。
冷风灌了进来,让人瞬间清醒了几分。
“你!”梁牧正要发怒,待看清来人,一下子安静了。
只呆呆地看着沈临鹤。
沈临鹤打量着梁牧,往日总将自己打扮得风流倜傥的缙国五皇子如今却是发丝凌乱、胡子拉碴。
他眼中满是血丝,想是自从知道了家国被侵、父皇被杀的消息,便未再睡过一个好觉。
过了半晌,梁牧才哑着嗓子喊了声:
“沈大哥。”
随后,他咬着牙,下颚绷得很紧,可还是没有忍住,豆大的泪水夺眶而出。
门外的曾叔抹了抹眼泪,替他们将门合上了。
梁牧悲戚地低声说道:
“缙国,亡了…父皇,没了…我皇兄也落到他们手里,不知正遭受什么折磨…
我…我却在这里,吃好的喝好的,我有什么颜面活在这世上?!”
梁牧悲从中来,声嘶力竭地喊道:
“我就是个没用的废物!为什么是我在这里,若是父皇和皇兄在此,他们定然有办法重回缙国!
可偏偏是我!是我这个什么都不会,什么都办不了的孬种!
我应该在缙国的!我应该用血肉之躯去抵挡兹丘国那帮匪徒的刀剑!而不是让百姓,让臣子,让我的父皇和皇兄!”
梁牧一遍遍捶着自己的胸膛,此刻,他对自己的厌恶达到了极致!
哭了不知多久,梁牧缓缓抬起头看向沈临鹤,声音已是嘶哑:
“沈大哥,你跟我说实话,这次出使大庆国,父皇和皇兄是不是已经对战局有所察觉,他们知道可能会抵挡不住,才会安排我带着玉玺来大庆?”
沈临鹤看着梁牧颓败的神色,即便不忍,他还是点了点头,轻声道:
“是。”
梁牧的嘴唇哆嗦着,眼泪再一次涌出。
其实曾叔把一切都告诉他了,可他还想从沈临鹤的口中再确认一次。
他目光呆滞地望着窗外越发阴沉的天空,喃喃道:
“可我什么都不会啊,把玉玺留给我这么个废物,依旧什么都改变不了啊…
父皇已死,皇兄尚在他们手中,我…”
梁牧的声音一顿,忽地瞪大了眼看沈临鹤,急急说道:
“对了,我皇兄还在耶律祈那个贼人手中,我…我可以拿玉玺去换我皇兄!”
他希冀地看向沈临鹤,想要看到一副赞赏的神情,听到他说同意。
可对上的,只有沈临鹤沉沉的目光。
梁牧的脊背又弯了下去,他垂下头,窝进了圈椅里。
整个人像是一头无能为力的幼兽。
“对不起,父皇与皇兄把玉玺交给我,定不是让我拿玉玺去换人的,可是…可是我没有别的办法…”
沈临鹤看着他低垂的头,声音平静道:
“这几年让你看的书都白看了吗?”
梁牧一愣,怔怔抬起头来,有些不可置信道:
“诸子百家和…兵书?”
第329章 见一个人
梁牧呆呆地看着沈临鹤,“莫非,沈大哥之前就料到缙国会有此劫难?”
沈临鹤转头看向窗外,街道上起了风,行人纷纷拢紧棉衣,掩面遮挡。
天空阴沉,好似如今不甚明朗的时局。
“缙国是大国,重农重商,百姓多富裕,物资富饶。虽不重军事,但周围多是小国环绕,它们也成不了什么气候。
让你读百家、读兵书,是因为你是一国皇子,也为了以防万一。
毕竟缙国皇室虽没有侵略他国之心,可保不齐有人对缙国的财富虎视眈眈。
兹丘国人好战,自从上一任君主耶律郜亡故,耶律祁继位后更是明显。
不过本以为缙国的凤口关能将他们抵挡在外,可没想到…”
沈临鹤面色沉重,凤口关易守难攻,自古以来便是缙国天然的屏障,无人可破。
可这次,兹丘国却好似没有受到一点阻碍,一路如入无人之境,顺利攻入了缙国的都城。
其速度,让世人震惊。
也让各国朝堂感到岌岌可危,生怕下一个便轮到自己。
梁牧恍然道:
“对啊,我这几日沉溺悲伤之中,竟没有想到这一点,为何兹丘国竟如此快速破了凤口关?!”
他一下抬起头来看向沈临鹤,神色犹疑道:
“莫非…缙国军队中有叛徒?”
沈临鹤摇了摇头,“不好说,如今想要知道内情,需得带你去见一个人。”
“谁?”梁牧疑惑问道。
沈临鹤上下打量了他一圈,说道:
“好好捯饬捯饬,半刻钟后出发。”
-
一辆不起眼的马车从鸿胪客馆的后门出来,故意在小巷中绕了几个弯后驶入了魁首道。
此时,天空中飘起了细小的雪花,打在马车柏木做成的车顶上,发出簌簌的微弱声响。
驾车的来旺忽地压低了声音对车厢中的沈临鹤说道:
“少爷,后面有人跟着我们。”
顿了顿,来旺又说道:
“是…三皇子的人。”
沈临鹤的唇角略略勾起,状似不在意道:
“这小子,倒真有成为孤家寡人的天赋,才短短时日,不光把朝政揽了过来、肃清朝堂异党,这帝王的疑心病也学了个十成十。”
来旺这次是真拿不准沈临鹤的意思了,他略略转过头问道:
“需要把那人甩开吗?”
沈临鹤轻笑一声,“我们防的是耶律祁的人,至于李未迟…随他吧。”
话虽这样说,但坐在沈临鹤对面的梁牧明显感觉到马车内的气压低沉了许多。
觑了一眼沈临鹤的脸色,梁牧没忍住,开口问道:
“沈大哥,帝王…便一定是孤家寡人吗?”
沈临鹤似笑非笑地看着梁牧,那目光如同看进了梁牧心底最深处。
梁牧禁不住低下了头,原以为沈临鹤不会回答,可半晌后,头顶传来沈临鹤幽幽的声音:
“等你成为一国君主的时候,便知晓了。”
梁牧骤然抬起头,可沈临鹤已经闭上了眼睛,脸上的神情在昏暗的车厢中看不真切。
-
马车停下的时候,地面已经铺了薄薄的一层白色。
梁牧从车上下来,惊讶地发现此处竟是金吾卫府衙。
傅诏见了他不卑不亢地拱了拱手,随后说道:
“五皇子,跟我来吧。”
沈临鹤没有犹疑,随着傅诏向府衙内走。
梁牧愣了愣神,也赶紧抬步跟上。
正当午时,府衙内的官员大多去用饭了,一路往内走,倒是没见到什么人。
待走到府衙最里面,梁牧抬头看清牌匾上的字,一下子顿在原地。
“金吾狱?”他疑惑地看向沈临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