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雪夜提灯
说完,她连忙回头朝陶大勇使眼色。
陶大勇踌躇着向前走了几步,嗫喏道:
“南荣姑娘,沈少卿,我们…我们知错了,已经悔改了,就…就不要报官了吧。”
说完,他偷偷觑了双喜一眼,试探道:
“双喜啊,不论如何我们好歹在一个屋檐下生活了那么久了,当初你亲生父母意外去世,韶家便散了,若不是我们二人将你带回家抚养,你说不定就要被送入福田院了!”
双喜听后不发一语,只盯着手中的户籍文书出神。
沈临鹤和南荣婳也一副老神在在的模样,没有反驳也没有言明不会报官。
马氏心中颤颤,她此刻没了主意,眼睛四处乱瞟,就像坠入水中之人,拼命地想要搜寻一棵可以抓紧的藤蔓。
忽地,她的视线停在了王大人身上。
马氏眼中一亮,急忙站起跑到王大人身边,使劲拽着他的胳膊不松手,急急喊道:
“王大人,你不是收了我的银子答应为我办事吗?你快与他们说道说道,别让他们报官啊!”
那王大人惊得唇上的两撇小胡子都抖动了起来。
他一边使劲地将马氏推得离自己远了些,一边反驳道:
“我我我…我告诉你,你别血口喷人啊,什么给了我银子,我可不知道、不知道!”
王大人一挥袖子,恨不得与马氏分割界线,离得远远的。
马氏见状,便明白了王大人的意思,他这是要过河拆桥?!
马氏怎可能饶过他?!
她两只眼睛一瞪,已是怒火中烧:
“好啊王大人,你这是不承认了对吗?!
反正如今已然如此了,我若能拉个当官的垫背倒也不冤!”
说完,她猛地提高了声音大喊道:
“王大人收了我的银子,答应要帮我办事,还说要让这户人家身败名裂!”
王大人着急地直跺脚,他朝身后的衙役吼道:
“你们还愣着做什么?!”
衙役们正看好戏看得痛快,听王大人突然嚎这一嗓子才反应过来,赶忙上前阻止。
有人捂马氏的嘴,有人拽她的胳膊。
马氏拼命地挣扎,喊道:
“我与王大人还…还说好了,唔…从这户人家诓来的银子一人一半…唔唔…”
王大人一副气急败坏的模样,他使劲一挥手,几名衙役连扯带拽地将马氏和陶大勇带离了此处。
马氏挣扎着大喊的声音消失在巷子外,那王大人焦急的厌恶神色在转头面对南荣婳和沈临鹤时,一瞬间消失了。
他肥肉堆叠的脸上挤出了些笑意,连声道:
“今日真是打扰沈少卿和南荣姑娘了,这马氏啊非要给我塞银子,怎么拒绝都不行,我原以为这马氏思女心切,我若不收,她怕是认为我不愿管她的事,想着等一切办妥之后,再把银子还给她的,没成想竟造成这般误会!
而且马氏报官之时句句肺腑,实则将我蒙蔽得厉害啊!”
王大人又摆出了一副懊悔的模样,重重叹了口气说道:
“也怪我,没好好调查清楚便来府上打扰,待回了衙门,我定当按律对陶大勇和马氏论处,请二位放心!”
说完,他微微弯下腰拱了拱手。
看似诚恳,实则正偷偷抬眸观察南荣婳和沈临鹤的脸色。
见他二人没有反驳的意思,王大人心中一松,以为他二人念及自己毕竟是京官,多少要给点颜面,收银子一事便当不知情了。
“如此,今日这闹剧也该散了,”王大人又神色恭敬地弓了弓腰,奈何他滚圆的肚子阻碍了他的动作,看起来倒像个不倒翁一般滑稽,“下官这便带人离开。”
正当他长舒了口气准备转身时,却听沈临鹤低沉的声音响起:
“慢着。”
王大人面色一僵,随后看向沈临鹤,一副虚心求教的模样问道:
“沈少卿还有何指教?”
沈临鹤唇角勾起,眸色却是冷的,他缓缓开口道:
“指教不敢当,只是请王大人对你上头那位大人传句话,让他莫要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第365章 感动
宅门外,百姓们看完了热闹已经散的差不多了。
约莫不过半日,沈临鹤和他的未婚妻子心善救人的事便要传遍京中了。
宅子的偏厅内,李婶上了茶,端来了点心,随后挨着双喜坐在圆桌一旁。
她牵起双喜的手,目光慈爱道:
“如今应是彻底了结了,再不怕他们上门来闹,你南荣姐姐和沈大哥厉害得很,以后有什么事情别瞒在心里,一定要说出来,听到了吗?”
双喜乖巧地点点头,眨着圆圆的眼睛说道:
“我知道了,以后我再不会瞒着大家,让大家伤心了。”
她的目光转到南荣婳和沈临鹤脸上,好奇问道:
“南荣姐姐,沈大哥,你们是怎么查到我的身世的啊,还有我父…陶大勇好赌的事又是如何得知的?”
双喜的户籍文书还在桌子上放着,这黄册子一般情况下可是不允许私自带出府衙的,可此刻竟然从曲南县直接来到了千里外的京中?
“因为我有帮手啊。”南荣婳神秘地勾唇一笑,手指在灯笼上轻轻一点,随即两个半透明模样的小鬼从灯笼中钻了出来。
它们先是在房中快速飞了一圈,随后调皮地戳了戳双喜的脑门,然后驮着桌上的黄册子就从窗口的小缝中溜了出去,不见了身影。
双喜、李婶和福泽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地看着,他们知道南荣婳有异能,但从未亲眼见过那灯笼中的小鬼。
“是它们将文书带来的?”双喜惊讶问道。
“是,”南荣婳脸上带着笑意,说道,“你沈大哥的人在京中寻到陶大勇和马氏之后,便专门派人去曲南县查了他们的过往,这才发现你根本不是他们的孩子。
于是我让小鬼们去了曲南县的府衙,将存放文书的地方翻了个遍。也是巧合,小鬼们刚带回册子没多久,陶大勇和马氏就找上门来了。”
南荣婳伸手轻轻抚了抚双喜的头,“原本我还担心你知道你的身世会难过,不过双喜,你比我想象的要坚强得多。”
双喜用一双亮晶晶的眼睛看着南荣婳,语气坚定道:
“南荣姐姐,我知道你是一个人长大的,小时候也很苦,但是你从不自怨自艾,我想成为像你一样的人!
而且,今日那么多人看着,我不想给你丢人!”
南荣婳的目光从双喜、李婶和福泽身上一一扫过,看到他们每个人诚挚的双眼,南荣婳心中觉得感动和温暖。
她伸手抚了抚胸口,从前的她没有心,压根不知道感动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
如今她好似清楚了,眼前这三个人虽与她没有血缘关系,但生活在一个屋檐下,愿意将对方的事看成是自己的事。
即便面对权势的压迫、面对所有人的怀疑和指责,仍能站出来,大声地维护彼此。
让人又想哭又想笑。
沈临鹤看懂了南荣婳沉默下的心绪,他笑着开口道:
“有时血缘并不一定是维系关系的关键,你们愿意为彼此出头,其实比有些人情淡薄的高门大户更像是一家人。”
双喜、李婶和福泽听到这话,看向对方,面上都绽出了灿烂的笑容。
那是历经困苦之后,重新感受到人间温暖的满足和感激。
沈临鹤看向双喜,如同看自家妹妹一般,目光柔和道:
“我方才已着人前往曲南县,将你的户籍调往京城了,你可以放心地住在这里,陪你的南荣姐姐。”
双喜一脸惊喜,李婶和福泽也真心地为她高兴。
不过,双喜只开心了半刻就皱起了眉,她看向沈临鹤和南荣婳,噘着嘴说道:
“可李婶之前说过,南荣姐姐与沈大哥成了婚便要从此处搬出去了,我岂不还是无法常常见到姐姐?”
沈临鹤有些意外地挑了挑眉,他眸含深意地看着南荣婳,南荣婳张了张嘴不知如何解释,这话…可不是她说的啊…
从沈临鹤的角度明显看到南荣婳渐渐红透了的耳垂,他使劲压下想要伸手去揉的念头,笑着说道:
“到时我们成了婚,你们可以一起搬到国公府去住,国公府本就人少,你们去了倒是更热闹些。”
“不过…”沈临鹤的目光凝在南荣婳脸上,观察着她脸上表情的一丝丝变化,笑道,“若是住不惯国公府,我搬来此处也是可以的。”
此话一出,别说另外三个人已经惊得张大了嘴,连一向神色平静的南荣婳的脸上都露出了惊讶的表情。
她看向沈临鹤,轻声道:
“你可是要承袭国公之位的。”
沈临鹤不在意地笑了笑,“名头而已,不过是多了点田产,你未婚夫婿这么富有,还在乎那点地?”
“不过,”沈临鹤的身体向南荣婳这边靠了靠,打趣道,“婳儿已经开始考虑我们成婚的事了,我心甚慰。”
“我…”南荣婳此刻说是也不对,说不是又怕沈临鹤难过,目光看向另外三人,却只见他们捂着嘴偷笑,没有一丝要为她解释的意思。
南荣婳只能自己硬生生换了话题,她看向双喜问道:
“你是在庆历一十七年出生的,以前可有听说过陶大勇或者马氏提到过大庆国南地?”
沈临鹤心头一跳,面上的笑意也收敛了起来。
是了,双喜出生在庆历一十七年,也就是南荣一族被灭族的那一年,而且她自小便做关于南荣婳的梦,一切若说是巧合,未免也太过巧合了。
可双喜明显什么都不知道,她摇了摇头,一脸疑惑道:
“他们从未提起什么南地,南荣姐姐,庆历一十七年发生了什么吗?”
南荣婳此刻视他们为自己人,那年的事也没什么好瞒的,于是便将自己族人被东平寒月一声令下斩杀殆尽的事,讲给他们听。
讲完之后,偏厅中沉默许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