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雪夜提灯
沈老国公似乎有些受不住,倒退了两步坐到放置木架的矮台之上。
他神色颓废道:
“当年东平寒月,也就是如今的国师,孤身一人来到京城,欲入皇宫无门,使计与我相识。我见她确实本领不凡,于是引荐给当今圣上。”
“她当时为旱地求雨,为军队引路,给大庆国做了不少好事,得了圣上信赖,尊为国师,入驻宫中。”
“后来她说要招一名女弟子传承本领,朝臣皆想方设法把自家的女儿送至国师跟前,可国师却说她已有人选,然后说出了女弟子的生辰。”
“而那恰恰是临绮的生辰!”
“当时我因极泉宫一事已对东平寒月起疑,于是我想隐瞒临绮的生辰,不让她去。”
“可临绮听了我先前对国师的夸赞,心生向往,知道此事之后竟说什么都要入宫。”
“我没拦住,才…才出了那样的事…”
祠堂中沉默下来。
此处没有燃火盆,屋外的冷意透过门窗的缝隙钻进来。
沈临鹤披着狐裘,却觉得寒意渗骨。
他将手中的牌位轻轻放于架上,眼光幽深。
“阿姊比我长五岁,虽是大伯家的女儿但对我却如同亲姊一般。”
“她聪颖好学又知书达礼,是同辈京城贵女中数一数二的人物。”
沈临鹤低下头去,掩去眸中哀伤,“最后竟落得个生不见人死不见尸的结局。”
原来如此…
南荣婳目光落在那块光秃秃的牌位上。
原来因为在宫中出了事,未寻到尸首,不确定人到底死没死,所以才迟迟不在牌位上刻字。
南荣婳走到空白的牌位前,伸出手。
莹白的手指在牌位上轻轻扫过。
南荣婳皱了皱眉。
沈临鹤看到她神情有异,问道:“怎么了?”
跳动的烛火下,南荣婳眼中似也有火光闪动。
她缓缓将手放下,问道:“你阿姊是什么时候消失的?”
沈临鹤敏锐地捕捉到一丝不寻常——
是消失,不是…死?
“十二年前。”他急急回道。
南荣婳瞳孔一缩,十二年前…?
与那件事有关吗?
沈家人见南荣婳表情严肃,均心中惴惴。
沈夫人性子最是急切,她一脸焦急问道:
“不知可有什么不对吗?”
南荣婳回了回神,说道:“烦请沈夫人命人拿毛笔和墨来。”
“哎哎!”
虽不知南荣婳要做什么,沈夫人还是赶紧去祠堂外吩咐了。
来旺不放心,一直等在门外,听到吩咐很快便拿来了笔墨纸砚。
南荣婳接过笔,蘸了蘸墨,问道:
“沈姑娘的生辰是什么时候?”
沈老国公第一个反应过来,急急说道:
“庆历二年四月初十!”
沈临鹤听到沈老国公将阿姊的生辰记得这么清楚,眼中晦涩难辨。
南荣婳将来旺拿来的纸撂到一边,直接提笔在从不离身的素白灯笼上写下了沈临绮的生辰。
最后一笔刚刚落下,原本漆黑的灯笼竟慢慢亮起了微弱的光。
这光弱到在祠堂烛火的映照下竟有些昏黄难辨。
在沈家人惊讶的目光中,灯笼上的字越来越淡,如同墨汁被这灯笼尽数吸走了一般。
随着灯笼上的字完全消失,灯笼内的光芒逐渐增强,最终变得比寻常灯笼还要明亮一些。
“女娃娃,如何了?”沈老国公飘到南荣婳身边神色焦急地问道。
南荣婳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灯笼,如同透过那薄薄的灯笼纸看到了别的什么。
她朱唇轻启,缓缓说道:
“她没死。”
第35章 我们少爷从不用暖炉
此话如惊雷般炸响在沈家人的耳畔。
“什么?太好了!临绮没死!”
大家面上喜色尽显,他们实在没有想到,时隔十二年的今日,竟能听到如此的好消息!
唯有沈临鹤眼中喜色一闪而过,片刻后却神色紧张起来。
因为,他看到南荣婳目光依旧紧盯着灯笼,眉头紧紧皱着。
她的双手抓着灯笼的提杆,而且越抓越紧,骨节都泛了白。
整个人如同被钉住了一般。
沈临鹤心头一紧,赶紧上前去抓南荣婳的胳膊,大声唤道:
“南荣婳!”
霎那间,南荣婳忽如从梦中醒来,目光从灯笼上移开,恍惚看向沈临鹤。
对上男子焦急担忧的目光,南荣婳渐渐回了神。
她用手轻轻一拂,灯笼内的光亮瞬间消失,又恢复了漆黑一片。
老国公以及国公和夫人方才听到沈临鹤的喊声也发现了南荣婳的不寻常。
沈夫人顾不上对鬼神之事的害怕,赶紧上前两步凑近了问道:
“姑娘怎么了,怎的方才如魇住了一样?”
南荣婳对上沈夫人的视线,心中一暖。
但她不知该如何回应沈夫人的关心,只淡淡道:
“无事,只是方才看入了神。”
实则是她毫无准备,差点被吸去了神魂!
沈老国公一心沉浸在孙女还活着的喜悦中,没有察觉到南荣婳的异样。
他见南荣婳无事,赶紧追问道:
“女娃娃,你说临绮她还活着,那…她在哪啊?”
南荣婳嘴角勾起一抹浅浅的笑意,“只要人活着,好好找总能找到,沈老国公莫要忧心。”
沈老国公脸上挂着大大的笑容,眼中却蓄满了泪水,他一个劲儿的点头道:
“是是,女娃娃说得对,只要人活着总能找到,即便到我要走的那一日,还未曾找到临绮,我这心里也不那么难受了,只要她好好活着…我相信以士则和临鹤的本事,一定能找到她!”
沈老国公重重舒了口气,似乎要把这十二年压抑在心头的憋屈和难受一齐倾吐出来。
片刻后他看向南荣婳,眼神闪烁,有些不好意思开口。
南荣婳会意,说道:“我去外面透透气,你们慢慢聊。”
推开祠堂的门,才发现外面的天已经黑透。
祠堂檐下的灯盏亮着微弱的光芒。
有寒风渐起,隔着衣衫冷意渗进皮肤里。
其实南荣婳并不怕冷,或者说早已经习惯了。
鬼魂带来的冷意,比这寒冬腊月更加彻骨。
“南荣姑娘,”来旺匆匆而来,“这是方才少爷吩咐,给姑娘备着的。”
低头一看,南荣婳长睫微颤。
竟是今日马车上的暖炉。
南荣婳伸手接过,说道:“多谢。”
来旺刚要离开,踟蹰片刻又转了回来。
“姑娘,我们少爷从不用暖炉。”
一句话说完,然后拱了拱手快步离开了。
南荣婳一怔,低头仔细端详手中的暖炉。
这暖炉小巧精美,她用着大小正好,若是沈临鹤用确实小了些。
她还以为马车上沈临鹤只是随手一递,没想到他竟是特意为自己准备的。
暖意从手心散到周身,南荣婳心中喟叹。
想起方才看到的灯笼中的情景,她的眉头又轻轻蹙起。
抬头望去,天空中一颗星星都不见,黑如深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