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雪夜提灯
说罢,便直直跪了下去。
李未迟的目光重又落回到奏折上,他不甚在意道:
“是几百年前景国传下来的那幅画,画得确实不错。
无妨,让他们拿走吧。”
厉忠低低应道:
“是。”
他正要从地上站起,却听李未迟忽地又问道:
“你方才是说南荣婳对那画很感兴趣?”
厉忠一下又跪了回去,垂着头说道:
“是,南荣姑娘似乎很是爱画,沈少卿誊抄了多久的书册,南荣姑娘就欣赏了多久的画。”
李未迟这下未再言语,皱眉思索起来。
半晌后,才缓缓开口道:
“你上次与我说的关于沈家旧部信件的事…去查吧。”
厉忠一愣,偷偷抬头看了一眼李未迟的神色,然后飞快地又低下头去。
李未迟神色平静,但厉忠深知此事绝不简单。
先前有线人报,说是沈士则与沈家旧部有联系,书信频繁。
当时厉忠请示李未迟是否需要细查,李未迟一番迟疑过后,暂时将此事搁置了。
不曾想,此时却又重新提及。
查,定是要查出个结果来。
若沈士则与沈家旧部真有联系,那结论可大可小,全都掌握在圣上一人手中。
如此一来,圣上可就真握着沈家的把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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草草吃过晚饭后,灯火通明的书房中,沈临鹤与南荣婳各坐在书桌一端,继续研读从天渠阁‘偷’来的书册。
因着有关容氏的点滴丝毫不可错过,若错过一句可能就漏掉了关于勾玉的线索,于是二人一页页翻阅,看得很是认真。
南荣婳一开始在字里行间搜寻‘容氏’二字,看得颇累,可后来一番研读,倒是让她读出了些趣味。
史上人物,不论当时多么的文韬武略、好勇善战,或是阴险奸诈、见利面欺,在正史上不过寥寥几句而已。
有的甚至留不下一个完整的名字。
而野史或者记载皇家秘辛的书册就不同了,先不说内容真假,记载的一个个故事倒是让人看得津津有味,甚至连声感叹。
比如哪一任皇帝的妃子与官员私通,生下的男娃最终成了太子继承了大统,这皇帝一直蒙在鼓里直到临死前才知真相,含恨而终。
又比如某个高贵的皇子外表一派正人君子模样,实际私底下是个以虐待婢女为乐的伪君子,有一名侍卫看不下去告发了他,结果皇家为保这名皇子,把那侍卫给杀了灭口。
林林总总。
南荣婳细长的手指一页页翻动着书册,可待她看到某一处时却顿住了。
上面写着前朝的某位官员家中老母命在旦夕,他为了求药,向敌国一名熟识的医官去了信,结果这事被有心之人告发到了皇帝那里,昏庸的皇帝以这官员私通敌国为罪名,将其满门抄斩了。
南荣婳忽地想起来,在双喜的预言梦境中,原本沈临鹤的命数里,沈家出事是因为沈士则与沈家旧部有书信来往。
而此事,沈士则是承认的!
即便沈士则没有让沈家旧部私下入京的想法,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只要这把柄握在手中,结论还不都是当权者说了算!
南荣婳的心忽地跳动得厉害,这段时日忙碌,她竟将如此重要的事忘了个干净!
南荣婳忙抬头看向正垂眸研读书册的沈临鹤,急急开口道:
“临鹤,沈国公与沈家旧部可有书信往来?”
梦境中,沈临鹤对此事毫不知情,直到李未迟告知他,他才知晓的。
可眼前,沈临鹤慢慢抬起头,有些意外地看向南荣婳说道:
“我爹确实曾经与沈家旧部有过联系,但那些书信都已被我销毁了。”
南荣婳一愣,心中疑惑丛生。
就算因着她的出现,改变了许多事物发展的轨迹,可她从未提醒过沈临鹤关于沈士则曾与沈家旧部联络一事,那为何现实却变得与梦境不一样了呢?
既然如此,是否沈家的命运已然发生了改变?
第450章 越阳王
“你是如何得知那些书信…”
沈临鹤与南荣婳同时问出声来。
沈临鹤轻笑一声,先解释道:
“是我爹告诉我的,前几日他忽地想起曾有沈家旧部给他来过信,当时东平寒月还是国师,沈家有些旧部不忿东平寒月掌权,想要与我爹联络,入京推翻了东平寒月。
但恰在那时,东平寒月失踪,京中局势多变,我爹便去信让他们勿轻举妄动。
后来大权落到未迟手中,此事便压下不提了。
我爹近日想起,怕那些信留着恐有祸患,于是让我命人将那些信件一一销毁了。”
南荣婳恍然,原是如此…
在原本的命数中,东平寒月一直在国师的位置上,牢牢掌控着大庆国朝堂,就连李未迟登基也未能改变这个局面。
而现实中,因着南荣婳出现,东平寒月屠了南荣一族,也意外杀死了高岑,于是东平寒月一心让高岑重生,由此偏离了原本的命运。
李未迟登基后无人可挟制于他,大庆国局势扭转,沈士则于是没了推翻朝堂的缘由,也无须让沈家旧部进京了。
如今毁掉那些信件,只是怕有朝一日被李未迟发现后误会罢了。
南荣婳想了想,还是把先前在双喜梦境中看到的经过告诉了沈临鹤。
不过只讲了一半,至于沈家以及沈家旧部的凄惨结局,南荣婳一个字都没提。
即便如此,沈临鹤还是沉了眉眼。
“也就是说,若你不曾出现,东平寒月便会一直把控朝政,未迟只能做一个傀儡皇帝?”
南荣婳见他蹙起的眉,心中一疼,若他知晓了当时博阳宫前的血流成河,该是如何伤心难过。
南荣婳站起身,走到沈临鹤身边,抬起手去慢慢抚平他额间的皱起。
她柔声说道:
“不会的,当时你派人去寻南荣族人了,东平寒月不是十二长老的对手。”
沈临鹤唇角勾起,将南荣婳的手握在宽大的掌心中,低声道:
“还好你出现了,双喜梦境中的命数彻底改变了…”
南荣婳没有作声,她垂下了眸子掩去眼中的情绪。
命数…本就是天定,若想与天争,只靠她,真的可以吗?
沈临鹤拿起桌上摊开的一本书册,他的目光在纸上停留了一会儿,终还是将那书册递给了南荣婳。
“这里面提到了景柘,你…要看看吗?”
南荣婳一愣,伸手接了过来。
目光一扫,便看到了一句话:
景历五百一十二年冬,越阳王宫走水,越阳王景柘卒,年二十六岁。
南荣婳呼吸一滞,景柘竟是死于走水?
再往前看,书中对他的记载寥寥无几。
只写着景柘是景国末年的一位皇子,他的亲生母亲是一个地位低下的宫女,即便生下了皇子却连册封都没有,景柘自小被记在了另一个妃子的名下。
后来景国太子继位,他被封了越阳王。
南荣婳轻轻叹了口气,那般鲜活的一个人,只简短几句话便概括了一生。
“景国末年,朝堂动荡,最后那位皇太子,也就是景柘的皇兄名为景琰,还算有些本事。
可当时景国沉疴已久,官员贪腐,外敌环伺,不是单靠他一人便可扭转这局面的。”
沈临鹤的声音幽幽,在书房中响起,将南荣婳带入到几百年前的时光中。
“景琰继位后,励精图治、殚精竭虑,却慢慢熬坏了身体,他在位不过三年,便薨了。
传言是在书房中彻夜批阅奏折时,吐血而亡。”
南荣婳将书合上,这书记载了景国从开国到亡国的五百多年的历程,这五百多年的时光,都记录在这薄薄的一本书册中了。
南荣婳忽而觉得手中的书册竟是如此沉重,承载着那么多人的喜怒哀乐,家国的兴衰存亡。
“这本是正史,只大略有个记载,若是想看其中内情,还需翻一翻那些传记。”
沈临鹤正要伸手去拿桌子上其他的书册,门外传来了脚步声,不一会儿书房门被敲响了。
来旺的声音在屋外响起:
“少爷?”
因着沈临鹤,来旺已与李婶他们混得很熟了,在这宅子中除了南荣婳住的内院,其他地方可自由来去。
沈临鹤知来旺来此,定是有突发之事,他对南荣婳知会了一声,便出门去了。
南荣婳坐到方才沈临鹤坐的椅子上,她的目光落在身前那几本厚厚的书上,随手拿起了一本,翻看起来。
书房外的回廊上,风灯摇曳。
来旺神色担忧道:
“少爷,圣上果然派人去查老爷之前与旧部的书信了,幸好我们早有准备,将全部书信销毁了,否则…恐会让圣上起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