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雪夜提灯
众人纷纷伸手搭在眉眼上,遮着明亮的日光往沙漠中心看去。
“哪有什么不一样,除了沙子还是沙子!”
“不对不对,我瞧着像是有一片房子!”
“嘁,怎么可能,万海坡我们去了又不是一次两次了,哪来的房子?!”
“这…”方才说见到房子的人此时也不确定起来,他挠了挠头,又往沙漠中望了望,喃喃自语道,“可我瞧着就是房子啊,莫非是蜃景?”
又朝远处看了几眼,这人往守着万海坡入口的蔺宜那里凑了过去,“蔺小哥,你瞧瞧远处那一片白色的,是房子还是蜃景啊?”
蔺宜也瞧见了,可他拿不准,正琢磨着风沙已停,要不要带几个人进去打探一番,视线中却慢慢出现了两道人影。
他心中一喜,再顾不得其他,匆忙入了万海坡,朝那两人跑去。
-
眼看万海坡外人影憧憧,狼王停下了脚步。
南荣婳与沈临鹤随之停下。
‘就送到这里吧,我也该回去了。’日光照射到狼王的身上,灰色的皮毛泛着光泽。
一双重瞳望向沈临鹤,目光中有遮掩不住的不舍。
沈临鹤走向上,先是摸了摸狼王的头,待他看到一向孤傲的狼王眼中竟有了泪意,沈临鹤心中也有一股说不上来的沉闷。
他干脆半蹲下身,展开双臂拥抱了一下狼王。
狼王的泪水刹那便沾湿了眼下的毛发。
似乎不愿被沈临鹤看到,狼王偏过了头去,而后沉声道:
‘你们走吧,放下对此处的念想,我…也要放下了。’
狼王这话听起来轻巧,可它说得艰难。
几千年来的期盼,一朝实现,心中既开心也空落落的。
南荣婳上前摸了摸它的后背,轻声道:
“待日后有机会,若…有机会,我们再回来看你。”
狼王没有说什么,最后深深看了一眼沈临鹤和南荣婳,转身往万海坡深处走去。
此时,它心中想的是什么,大概只有他自己知晓了。
或许是小时同莫珲一起在泥地中玩耍的样子,或许是莫珲眼中闪着光彩同它说做了一个关于红莲的梦,或许是它选择了莫珲为新的君主,而莫珲却一心想要离开炎狼国…
一道狼嚎声响彻整片万海坡,似是在送别它的故人…
南荣婳与沈临鹤慢慢向外走着,不一会儿,便看到了蔺宜的身影。
他大老远朝他们招手,呼喊道:
“沈大哥!南荣姑娘!你们终于出来了!”
沈临鹤看到蔺宜,忽地想起曾在风沙中向他跟来的‘蔺宜’。
他目光审慎地打量着朝他们跑过来的人,确认是真的蔺宜后,沈临鹤轻呼出一口气。
方才被炎狼古国之事打断,他竟忘记将有人假作蔺宜的事告诉南荣婳了。
思索间,蔺宜跑到他们近前,见二人看起来无恙,他终于放下了心。
可此时,忽听沙漠深处,传来一声声狼群的嚎叫声,声音哀恸。
蔺宜疑惑道:
“奇怪,上次见那狼王,明明是年轻力壮的模样,怎么这么快就死了?”
见沈临鹤和南荣婳倏然间向他看来,蔺宜忙解释道:
“狼群齐齐哀嚎鲜有发生,一般在狼王死时,才会这样。”
南荣婳和沈临鹤久久说不出话来,原来狼王方才对他们说的那句——
‘你们走吧,放下对此处的念想,我…也要放下了。’
竟是永远的道别。
第501章 得来不易
万海坡离陇州的府衙不远,蔺宜再三邀请,再加上沈临鹤见南荣婳确实脸色不佳,于是便答应蔺宜去府衙旁的酒楼中小住。
蔺宜还贴心地寻了个马车,亲自驾车带他二人前去。
马车中,沈临鹤和南荣婳沉默了许久,半晌后,沈临鹤才开口道:
“炎狼国的最后一任君主,想必对狼王来说,很是重要。”
此时,他的胳膊轻环着南荣婳的臂膀,南荣婳靠在他的肩膀上。
听他叹息,南荣婳抬头望向他的眼睛。
“至少,它等到了。”
沈临鹤垂眸,对上南荣婳如墨般的双眼,想起杜缙的信中描述南荣婳恢复红莲业火原身之后的模样,一双发着暗红色光芒的眼睛,沈临鹤心中一沉问道:
“你究竟为何如此虚弱,是身体中那抹邪念在控制你吗?”
南荣婳将头靠回到沈临鹤的肩膀上,慢慢说道:
“其实,那不是我的邪念。”
沈临鹤一皱眉,“不是说那是酆都大帝在你五岁失控之时,从你体内抽出的邪念吗?”
南荣婳摇了摇头,“那东西瞒过了所有人,但其实在我重生于虚无境前,它就已经存在了。
虚无境自万万年前上古鬼神容风启智,还有…我,伴随着他的出现而出现,除此之外再未听说有谁现于虚无境中。
我猜想,那东西存在的时间应也不短了,很有可能也诞生于上古时期,甚至…与鬼神容风和我,一同诞生于虚无境。
至于为何鬼神容风没有将它毁灭,就不得而知了…
当年,应是我见到族人被杀,心绪强烈波动,唤醒了藏在我身体中的那个邪物。
它控制了我的身体,用红莲业火将族地周围变作了一片火海。
那日是鬼节,鬼门大开,阿婆有所感应,亲自前来将它与红莲业火之力从我的身体中剥离。
但因此,阿婆也损耗了几千年的修为,直到现在也没有恢复。”
沈临鹤越听,一颗心越向下沉。
他原本以为那东西并不如何厉害,毕竟一直以来躲躲藏藏,且需南荣婳答应合体,它才能覆于南荣婳身上。
可如今看来…
“莫非,他比溥翁还要厉害?”
南荣婳沉吟片刻回道:
“不好说,那东西若是独立存在,它的实力便大打折扣,但若是与我合体,则会变得十分强势。
如今,它与我的神魂融为一体,目前我尚未寻到把它从神魂中分离出来的办法。”
南荣婳所说的‘神魂’,沈临鹤从未听说过,但听这名字便知应是类似于人的魂魄一样的东西。
邪物与魂魄融在一起,若想杀了它,岂不是要…杀了自己的魂?
沈临鹤侧目看了一眼已经闭上双眸的南荣婳,轻轻牵起她放在膝上的手,叹道:
“若我也有异能,能帮你就好了…
可惜,在你面前,我如同一个断了手脚的废人,只能眼睁睁看你陷入险境,却一点忙都帮不上。”
南荣婳心中忽地一疼,根本不是他说的这般…
他如此的命数,能挺到最后一世,已是比任何人都要厉害了。
只是,这些话,她不能说。
沈临鹤也没有寻她安慰的意思,仿若只是道出了自己内心真实的想法后,又接着换了个话题:
“你现在这么虚弱,是为了压制体内的邪物?”
“是,”一阵困倦感袭来,南荣婳说话的声音越来越轻,“它既与我的神魂融在一起,那我,就撕扯神魂,让它也…难受…”
说完,南荣婳便倚着沈临鹤沉沉睡了过去。
沈临鹤怔怔看向南荣婳,撕扯神魂?
那岂不是比魂魄被从身体中抽出来,还要疼千万倍?
他凝视着南荣婳的睡颜,然后动作轻缓地从一旁的软榻上将薄毯扯过。
怕将南荣婳吵醒,沈临鹤正要小心地将薄毯披到南荣婳的身上时,却见她的手一下从自己的手中抽了出来。
沈临鹤刚要开口询问,南荣婳却已慢慢坐直了身体,睁开了一双暗红色的眼睛…
-
这一觉睡得很沉。
梦中有无数碎片闪过。
万海坡、国公府的大火、红色的嫁衣和摇曳的烛火、小渔村、蛊虫、溥翁和竺语、太郯山十圣、永德宫的密室、东平寒月、极泉宫、十二年前的鬼节、虚无境的无尽黑暗…
随后,好似有一人轻轻牵起她的手,望向她的眸子里斗转星移,天光明灭…
南荣婳一下睁开了双眼,轻呼一声:
“容风!”
可眼前只有床帐的帐顶。
南荣婳心中忽然漫上一股难以言说的失落感,她方才在梦中好似…
“婳儿,你醒了?”
下一刻,一只修长的手掀开床帐,沈临鹤神情关切望向南荣婳,问道:
“感觉如何了?你这一觉足足睡了三天三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