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雪夜提灯
是不是只要不进去,莲儿和安安便还在房中?
“进去吧。”
南荣婳的声音传来,风雪之中,她的声音清晰地印在贺远的脑子里。
贺远不知为何,怔怔地推开了房门。
房中很黑,他摸索着,寻着记忆将外间桌上的蜡烛点燃,这才看清楚了四周。
房中的摆设还跟以前一样,桌上一层灰都没有,好似还有人在这住着一样。
贺远朝内屋走去,他的脚步很轻,仿若怕吵醒屋中好不容易哄睡的孩子和疲累的年轻母亲。
门轻轻一推便开了。
借着外间的光,贺远看清内屋的情形。
只见墙边垂帐床的床帐落下,看不见里面是否有人。
贺远想起,以前晚归,若是莲儿哄安安睡下了,总也要睁着眼等他。
看他醉醺醺的样子,不满地哼一声,然后依旧起身为他脱衣擦脸。
莲儿是多好的姑娘啊,是他好不容易求娶来的姑娘…
贺远放轻脚步,走到床边,他的手颤抖着,缓缓去撩床帐。
下一刻,一张如花的脸出现在他的面前。
只见夏莲轻轻拍着床上的婴儿,瞧见贺远回来了,面上绽出一抹笑意,然后食指放在唇边比了一个静音的手势。
她指了指外间,而后轻手轻脚地下了床。
贺远呆呆地看了看夏莲的脸又看了看床上睡得正熟的安安,分不清自己此刻身在梦中,还是说先前那段让他死去活来的经历才是梦。
他不舍地看了一眼安安,然后跟在夏莲身后去了外间。
外间,南荣婳和沈临鹤正安安静静地等着。
夏莲看到他们没有一丝意外,甚至还朝南荣婳点了点头,如熟人一般打了招呼。
贺远的眼神一直凝在夏莲身上,深怕一个不注意她便消失不见了。
夏莲转过身来看他,眼神缱绻,轻轻喊了声:
“夫君。”
贺远憋了许久的泪再也忍不住,夺眶而出。
他颤着声音喊出那无数遍在心中呼喊的名字:
“莲儿。”
他抬手想要去抚摸夏莲的脸,可是下一刻却愣住了。
只见他的手竟穿过莲儿的身体,什么都没有碰到,如同空气。
贺远瞪大了双眼,艰难地摇头,“不会的,不会的…”
夏莲脸上依旧带着笑,只不过眉宇间染上了一抹愁苦,“你忘了,我和安安已经死了。”
贺远张着嘴,但不知说什么,他表情痛苦地捂着头,仿若又回到了夏莲和安安死的那天,又看到了从湖里把他们娘俩捞上来的那一幕!
“夏莲和贺安的魂魄在此处迟迟不愿走,之所以把这里的租客全都吓走,就是为了能再见你一面,跟你道别。”南荣婳看着贺远痛苦的神色,淡淡说道。
她见过太多的生离死别,其实有些不太理解他们的苦痛,而今晚因着沈老国公她才似乎理解了一点。
贺远看着夏莲,喃喃道:
“道别?你和安安又要离开我了吗?”
夏莲眼中有不舍,最终还是轻轻笑道:
“生死有别,要不是因为怕你想不开,我和安安早就走了。”
“想不开,”贺远苦笑着摇摇头,“呵,我自然是想不开的,他…他怎么能这样对你!我恨他,我恨他!可是他是我的父亲啊…”
贺远哽咽到说不出话来。
沈临鹤在旁听着,心中一沉,贺远的父亲?贺老爷?
他正要开口询问,忽听大门处有人声嘈杂。
不多时,便听人呼喊道:
“远儿,远儿?你是不是在这里?!”
是贺老爷的声音。
房中的温度骤然降低,夏莲的脸冷若冰霜。
片刻后,十数人的脚步声出现在望水居中,然后‘哐’的一声,主屋的房门被人从外面一脚踹开。
“远儿你大晚上怎么跑来这里,你…”
下一刻,贺老爷的怒吼声瞬间消失,因为他看到了房中的…夏莲。
贺老爷惊恐地指着夏莲,话都说不利索,“你你你…你不是死了,你怎么,怎么在这?!”
他面色苍白,但不过一会儿便缓了过来。
其实听闻租客的描述,他便猜测到是夏莲的魂魄在搞鬼,但猜到和看到给他的冲击自是不一样的。
而随着贺老爷来的贺家下人都认得夏莲,也都知道她因为贺公子移情别恋而投湖死掉了,死相惨的很。
他们见到本该死掉的人正好端端地站在房中,一个个吓得脸色发白,忍不住往后退去。
有几个人腿一软,摔倒在地,别提多狼狈了。
贺老爷看了看南荣婳和沈临鹤,一脸怒容,他壮着胆子喊道:
“原来你们是一伙的!我还以为你们真是远儿的朋友,才让你们见面,没想到你们竟怂恿我儿半夜离家,来见…来见…来见这个不要脸的女人!”
话音刚落,院中突然狂风大作起来,望水居的门被吹得开开合合,一声声砸在贺老爷和贺家下人的耳中。
贺老爷看着夏莲的怒容竟不退一步,“你明明被歹人掳了去,一天一夜啊!你已经被他们糟蹋,早就不干净了,你还不承认!”
第74章 亲手被你溺死
“够了!”贺远眸色赤红地盯着贺老爷,“你那段时日外出进货,莲儿去山中寺庙上香是为了求菩萨保你平安!而她被掳了去,全是因为我没有看顾好她!”
“莲儿没有遭那帮歹人欺辱,他们只是一帮流民,没了银钱吃饭这才想出了绑人换钱的办法,父亲,你为何就是不信呢?!”
贺老爷冷哼一声,“我看你这辈子都没什么出息了!经商做不好,与贵人结交做不好,还对这个女人的连篇谎话深信不疑,你说说你还能做什么,还会做什么!”
贺远双手紧紧握成拳,是啊,他从小无论多么努力,他的父亲都不满意,无论说什么都不信他,只说他找借口。
夏莲再也忍不住,对贺老爷沉声说道:
“你觉得你是一个好父亲吗?你以为你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贺远,可是你从不问他是否想要过这样的日子!”
“贺远不喜营商,你非逼他接手家里的商铺,他不喜攀附权贵,你非要让他日日与那帮沽名钓誉之辈喝的烂醉才能回家,他已经够努力了!他放弃自己所喜欢的,努力去做你希望他做的,可是他不快乐!”
贺老爷讥讽道:
“他所喜欢的?呵,他喜欢整日关在房中雕那些破木头,可那些东西有什么用?!是能当饭吃,还是能当银子花!要不是我苦心经营商铺,他还能吃得上饭?还能娶得了你?!”
“不说别的,当年你那醉鬼父亲狮子大开口,张嘴就要五百两聘礼,若没有家里的这些营生,若没有那几间铺子,这五百两怎么拿的出来?靠他雕出来的那堆垃圾怎么可能娶得了你!”
贺远颤抖着手,他无力反驳。
是的,他再过几年便到了而立之年,可是营商他一窍不通,就算再努力,做的也不如父亲好。
贺老爷越说越激动,大声道:
“当年他非要娶你,我见你也是知书达理,更是持家的一把好手,心想咬咬牙这五百两也不是拿不出来,可没想到,竟…竟发生那样的事!而且从山上回来你便查出有孕,怀的定是歹人的种!不是我贺家血脉!”
夏莲还待反驳,却听内间传出婴儿的啼哭声,她面色一变,心道不好。
夏莲急急往内间跑,但还不等她走到房间门口,啼哭声却已经停止了。
四下一片寂静。
贺老爷见夏莲脸色阴沉,竟禁不住心里发颤,声音也不似方才有底气了。
“做什么故弄玄虚的!我问过道士了,说是人死了之后变成鬼,但鬼不能参与活人的因果,否则会下地狱受酷刑!”
所以他才大胆地当面怼夏莲,因为他打定主意夏莲不会对他怎么样。
但他刚说完,便听到外间的屏风后有婴儿的哭声传来,哭声尖锐,刺痛人的耳膜。
贺老爷冷不丁吓了一哆嗦,心咚咚跳个不停。
他赶紧捂住耳朵,回身吩咐站在院中不敢进门的几个下人说道:
“你们几个,去屏风后看看!”
下人们你推我我推你,没有一个上前的。
“一帮废物!”贺老爷咒骂道。
然后他从一个拿着棍棒的下人手中把长棍抢过,壮着胆子便朝屏风后而去,一边走还一边吼道:
“你不是我贺家的血脉,从我家宅子里滚出去!你就是个狗杂种!”
他高高举起手中的长棍,转到屏风后的一刹那,便急急打了下去。
但打了个空。
婴儿的啼哭声再次消失。
沈临鹤凑到南荣婳身边,悄悄问道:
“这孩子是在玩捉迷藏?”
他的声音很低,伴随着呼气声传到南荣婳耳中,这次沈临鹤身上倒是换成了冷梅香,煞是好闻。
于是南荣婳没有退,只轻轻摇了摇头。
不是捉迷藏?
沈临鹤心中一凛,站在原地静观其变了。
贺老爷心中又急又怒又害怕,如同发了疯似的喊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