宿敌送我替身后 第27章

作者:松庭 标签: 天作之合 仙侠修真 东方玄幻 玄幻仙侠

第17章

  楚地,巫山神女殿。

  大朵大朵的辛夷花满山遍野地开,晨露坠下,落在一丛丛藑茅花的花瓣上,山间清风拂过,吹来远处巫者焚烧兰蕙以作卜筮的气息。

  殿内纱帐后,一道紫衣身影蓦然翻身坐起。

  咚咚。

  殿门外有轻叩门扉的声响。

  “青曜,”女子嗓音柔美,一如所有人第一眼见到她的感受,“季衍已经得手,按照计划,巳时一到,就要正式行动,珑玲姑娘那边……”

  “管好你的人,我的人,不必你来问。”

  门外随女子而来的女使抬起头,面露不悦之色,她的主人却抬手制止。

  “明白了。”她的声音没有丝毫变化,仍是那样如水的柔和,“昼食要送到珑玲姑娘的神女殿来吗?”

  殿内静默良久,传来蔺青曜低冷嗓音:

  “你很闲?”

  “身为未婚妻,再忙也不可忽视夫君。”她笑意渐深。

  “……多事。”

  知道再说下去,恐惹这位少爷恼怒,师月卿适时退下。

  见身后神女殿在雾霭中渐远,师月卿身旁侍女道:

  “小姐奉命来巫山,与蔺大人本是强强联手,何须忍让谦卑至此?明明是小姐的未婚夫婿,却三天两头跑到那个珑玲的神女殿睡觉,这不是让小姐在巫山难堪吗?”

  沿路垂枝茉莉的枝条在风中轻荡。

  师月卿随手折下一朵,修长莹白的指间轻转着那朵茉莉,她眉目淡雅,是深闺淑女般带着书卷气的容颜,此刻折花凝视,犹如仕女图上的倩影。

  “你见过那种黏人的稚童吗?”

  “每个做母亲的都知道,稚童是不能独自入睡的,只有在女人的臂弯里,他们才能得到安全感。”

  侍女噗嗤一声笑了起来,尚未开口揶揄,就见一簇红光掠过,衣袖竟凭空燃起火来!

  “愣着做什么!还不快替我扑灭!”

  其他侍女正欲上前,师月卿并指做刃,果断挥袖斩断她的衣袍。

  那截衣角坠地,直至烧成灰方才熄灭。

  师月卿回身朝神女殿垂首拜道:

  “月卿失言,还望蔺大人宽宥。”

  殿内的蔺青曜没有应声。

  他知道师月卿是在试探他底线,让她知道自己底线在哪儿也无妨,免得日后朝夕相对,不知分寸惹他恼怒,就像……

  他的视线落在床榻边,一丈之遥的小榻上,转了转手里的烟杆。

  云水烟的甜腻味道盈满整个床帏。

  他想起往日,每每他到她寝殿来借宿,她就只能睡在那张小榻上,若是他点上云水烟,她就会皱着鼻子把窗推开一条小缝,一边趴在窗边呼气,一边不太高兴、又不敢真的让他发现不高兴地小声问:

  ——少主,您一定要在我的寝殿里睡吗?

  蔺青曜随口答:

  ——没办法,谁让我只有在这里才睡得好。

  蔺青曜从没思考过原因。

  对他而言,不过是这张床不舒服就换张床睡的事,珑玲话少,睡觉又安静,多她一个就和屋子里多一只花瓶没区别。

  本该是没有区别的。

  蔺青曜扶着一夜未眠的昏沉脑袋,死死盯着手中蛊虫,视线恨不得洞穿它,看清另一头的那张脸。

  长街上的珑玲蓦然停下脚步。

  她回过头,看到一群青铜所制的机关鸢衔着白花掠过青铜城上空,白花飘飘扬扬坠落,珑玲伸手接住,发现这花是纸折而成。

  “这是什么?”

  秀秀见到这白花脸色骤然惨白,手中刚买的糖葫芦脱手坠地。

  梅池春拢起眉头,顿了顿,解释:

  “墨家行薄葬之风,上至钜子,下至寻常弟子,死后皆是一口薄棺下葬,不随金银下葬,只用青鸢衔花,以作祭奠,一朵花,便代表一名墨家弟子。”

  晦暗天幕下,青铜城满城花雨,数以百计。

  城门上,负手而立的滕绛雪面如冷霜,汲隐立在她身侧,按着剑柄的指节发白,几乎要将剑柄捏碎。

  “既然诸位派出去的青鸢已经验证过,现在可以相信我的话了吧?我们真的是来好心提醒你们去月川城收尸的。”

  季衍身旁的副官故作真诚,上扬的眼角却像浸着毒汁的蝎子尾。

  “月川城三百墨家弟子,死得真是冤枉,说到底,这本是牧野城百姓与月川城百姓之间的恩怨,那些牧野城的刁民见月川城不想收容他们,就要在月川城的井水里下毒,结果惹得月川城城主大怒,自寻死路,这和墨家弟子有什么关系呢?非得多管这个闲事!”

  “最可怜的还得是你们那名叫萧离的统领。”

  “明明身受重伤,还想护着牧野城的百姓逃命,最后被月川城城主割下头颅,至今还悬在城门上,风吹雨淋……”

  “混账东西!我今日非得替萧统领——”

  城墙上的一名墨家弟子实在忍无可忍,额头青筋暴起,竟没等命令便飞身而下,将臂上灵弩引至十七支箭,对准了那名副官!

  “小心!退回来!”

  汲隐瞥见地上尘沙飞扬,立刻高呼一声。

  然而已经迟了一步,飞沙走石间,青铜城城外五丈的距离升起一道冲天灵流,天地六气在这道灵流中如狂乱雨流扑来,瞬间吞没了那名弟子!

  城墙上众人顿时反应过来。

  这几日巫山巫者并非是为了围城,而是假借围城攻城,来掩饰他们在城外设阵的痕迹!

  汲隐气息凌乱,眼中盈满杀意,仿佛一头随时都要不管不顾冲出去同归于尽的野兽。

  滕绛雪伸出手按住身旁少年的肩头。

  “原来如此。”

  白衣如霜的女子一点点摁下内心的起伏的情绪,面无表情地俯瞰下方的季衍。

  “巫山整日端着济世救人,镇邪除祟的架子,实际上,却四处挑动是非战乱,牧野城百姓匆忙出逃,谁会随身带毒投井?只需去月川城内一验便知,这毒与你们巫山脱不了干系。”

  抱臂盘膝坐在一根木桩上的季衍无声凝望着这位墨家宫正。

  三两句就能抓到问题关键,谁说墨家这一代都是好对付的女流?

  迎上鬼狱副官略显心虚的目光,季衍开口:

  “既然如此,宫正何必龟缩城内?闭门不出,莫说查验,连收尸都做不到吧。”

  滕绛雪巍然不动:“阁下就算是想请君入瓮,难道就只拿得出这点筹码?

  未免有些压不住秤吧。”

  季衍道:“墨家最重义气,我还以为三百弟子的尸首,论义气也该有几分斤两。”

  “人活着,我等自全力相救,人死了,尸首不过腐朽皮囊,即便是钜子本人身死,墨家也不会消耗人力去夺一具无用的尸首——你们若想守株待兔,请便,只是要提醒你们一件事。”

  滕绛雪不疾不徐,字字如锥:

  “外城已经是在龙脉地气的庇护范围之外,随时都有遭遇邪祟袭击的危险,你们若想赌我们的屯粮多,还是你们这些人抵御邪祟的时间久,大可不必一试,墨家既然以守城闻名于世,这点还是有所准备的。”

  话音落下,季衍身后的诸多巫者面面相觑,即便覆面看不清神色,也能从眼中看到几分动摇。

  季衍心下惊叹。

  但叹的不是滕绛雪的沉稳持重,而是师月卿的料事如神。

  今日滕绛雪在城墙上的这番话,每一句,竟全都在师月卿的预料之中。

  ——围城本就是想试试墨家守城术的深浅,成不成功都不重要,趁月川城内三方混战,夺下这处小龙脉,才是我替巫山立下的首功。

  ——不过,若是首功告捷,还有一计,或可重创墨家弟子,或可再立新功,届时时机合适,不妨一试。

  季衍抬起头来。

  “你说得没错,不过守株待兔也有很多种待法,凭你青铜城内有多少存粮,我等着你们打开城门,自投罗网。”

  打开城门,自投罗网?

  珑玲看着手里的玄龟令,细眉疑惑地微微拢起。

  抬起头,她看向身旁与同样对着玄龟令若有所思的少年,视线默不作声地移向他垂在身侧的那只手——

  那只手握着一根路边随手折来的麦秆。

  麦秆没法像小刀一样在指间转动,他也只是用食指和中指夹着,无意识地轻晃。

  其实是很多人都会有的小动作,但由他来做,珑玲难免一时晃神。

  “你知道他这话是什么意思吗?”

  梅池春还真有些头绪。

  “既然攻不下青铜城,就只有找一个让他们无法拒绝的理由,明知凶险,也不得不开城门出去,你猜猜?”

  他噙着笑,看向珑玲认真思索的样子。

  说实话,珑玲很少动这样的脑筋,拔剑就能解决的问题是不需要思考的。

  “嗯……毁掉外面的灵讯柱石?”

  墨家不是最重视这个东西了吗?

  “聪明,很接近了。”梅池春从她手里拿了一颗蜜饯扔进嘴里,“但你想想,灵讯柱石最本质的目的是什么?”

  本质……目的?

  “是邪祟吗?”

  珑玲鲜少深思,但稍加指引,立刻反应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