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松庭
“跟他废什么话!”
语罢,蔺青曜掌中再度聚起灿金灵气。
尉迟肃瞥了他一眼,之前被珑玲挑开的长刀倏然回至他手中,朝蔺青曜荡开一股强劲灵流,如扫落叶般将他攻势逼退。
蔺青曜何时受过这等屈辱,指骨作响,正欲并指掐诀召辟兵人听令,却被侍从拦下。
“殿主三思!您能调动辟兵人这件事不可轻易暴露人前!三思啊!”
珑玲知道如今的自己绝非尉迟肃的对手,见势也放下杀念,起身退了几步。
尉迟肃见蔺青曜未有动作,回过头,迥然目光重新落在珑玲身上。
“珑玲姑娘,是否婚配?”
珑玲面上困惑之色不加掩饰。
这人莫名其妙问这个干什么?
没等她回话,她身后的血衣少年先一步幽幽开口:
“真是不巧,珑玲姑娘与亡夫情深义重,没有旁人插足余地呢。”
尉迟肃仍不错眼地看着珑玲,沉声道:
“巧得很,既是亡夫,那就是暂无婚配。”
“珑玲姑娘今日在死生冢大
开杀戒,事出有因,我不予追究,但是这两个人——”
尉迟肃手中大刀直指梅池春和蔺青曜的方向。
“一个与玄武院勾结,拿我兵家弟子的性命来成就他的邪术,另一个,有可能是我的杀父仇人,这二人我不能放过。”
珑玲握紧了手中满是缺痕的新剑。
“我若非要救人呢?”
尉迟肃静静看她。
“可以。”
“若珑玲姑娘愿意下嫁于我,这二人,外加百箱珠玉,万两乌金,皆赠姑娘。”
珑玲:“……啊?”
数丈之遥,衣色赤红的少年眼如寒潭,神情冷得惊人。
第30章
珑玲自幼被人说成怪胎,今日才发现,真是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这一回她才终于正眼打量了尉迟肃一遍。
此人面容肃然,目光如电,观面相就知道,既不是那种耽于酒色的无能之辈,也不是情窦初开没见过几个女子的青瓜蛋子。
思忖片刻,珑玲抬头问:
“杀父之仇,还有这么多条兵家弟子的性命,只要我嫁给你,真的能一笔勾销?”
尉迟肃负手道:
“这就是我的事了,珑玲姑娘只需考虑,嫁与不嫁。”
不远处,旁观着这一幕的蔺青曜面色沉沉,疑心这个尉迟肃是不是认出了她司狱玲珑的身份。
兵家尚武,尤其这个尉迟肃,是个与他父亲截然不同的人。
他醉心武道,执掌兵家以来虽不说有什么功绩,但兵家匪气在他的整顿下一扫而空。
十年来,九州鲜少听到兵家作乱,倒是兵家所辖的昆仑山一带,但凡有邪祟侵袭,身为兵家大将军王的尉迟肃都会亲自带兵平定邪祟之乱。
有人说这个尉迟肃行事正直,也有人说,兵家这是在养精蓄锐,待来日卷土重来。
按照后者设想,尉迟肃今日之举就不难理解了。
“你在迟疑什么?”
蔺青曜从沉思中回过神来。
他回过头,那个和梅池春确有六七分相似的少年唇色苍白,漆黑发丝被汗水润湿,发梢锐利,眼底逐渐弥漫有暗色蔓延。
“你有带她离开这里的余力吧?为何不动,为何坐以待毙?”
他的眸光忽明忽暗。
“莫非你是觉得,反正珑玲在外没有靠山,闹够了终究会回到巫山,所以,如果她真的嫁给尉迟肃,兵家就能为巫山所用,更准确的说,是为你所用?”
那双眼虽在笑着,睫下寒意却暗得望不见底。
蔺青曜几乎有种错觉,仿佛那个早该在十年前消亡的魂魄又重回人间,如从前那样,要继续阴魂不散地纠缠着珑玲。
“错了。”
蔺青曜语调冷酷:
“我无所谓尉迟肃能不能为我所用,也无所谓她嫁与不嫁——反正,不管她嫁给何人,她都是蔺氏的人,是属于我的东西,她注定为我而生,为我而死。”
他望着不远处认真思索的侧影。
人这一生,能与几个人相伴百年,生死与共?
无论是当初的梅池春,还是此刻眼前的少年,亦或是那个求娶珑玲的尉迟肃。
他们算什么东西?
不过见了她几面,相处了一点时日,就自以为了解她,用那些花里胡哨的手段,蛊惑她,诱骗她,以为能将她从他的身边夺走。
她是扎根在蔺氏的草木,离开他,就成了一片没有过去,没有来处的浮萍。
“我……”
珑玲将要开口的刹那,突然伸手推了尉迟肃一把。
尉迟肃与梅池春露出了同样意外的神色。
因为梅池春释出的那缕「少阳君火」正是冲着尉迟肃去的,而珑玲竟然选择推开了尉迟肃!
震动的瞳仁映出少女倏然而至的身影。
在眼前归于黑暗前,梅池春浑身血液翻涌,不可避免地再次回忆起十年前,红夜下,她杀意凛然直刺他而来的场景。
珑——玲——!!
少女接住了他颓然倒下的身躯,浅浅松了口气。
还好她阻拦及时,真让他再一次调动全力和尉迟肃正面碰上,当场暴毙都不奇怪。
只不过……
她只是敲了一下他的脖子,他为何会露出那么受伤的表情?
珑玲想了想,没想明白,决定暂时搁置,回头对尉迟肃道:
“我答应了,但你得先寻来医师把他治好,否则没得谈。”
“好。”尉迟肃应得干脆利落,又淡淡朝蔺青曜看去,“还请蔺大人留下喝杯喜酒,若一切顺利,我自会派人护送蔺大人返回巫山。”
蔺青曜并未答话。
他看着紧拥着的两人,一种奇怪又熟悉的滋味翻涌上来,分不清缘由,只觉得不爽,碍眼。
待尉迟肃转身离去后,他才对鸦九冷声道:
“一线牵传讯十二殿,派巫招为副将,率一千巫者,师月卿为主将,死生冢汇合。”
“是。”
-
夏雷在云层后涌动,死生冢当夜落下一场淅淅沥沥的雨。
风吹烛动,掩上窗前,珑玲看了眼隐没在夜色中的山峦,如秀秀所言,在死生冢以内玄龟令毫无用处,也不知秀秀和她那两个师姐此刻安不安全。
回过身,珑玲看着桌案上静静摆放着的嫁衣与首饰。
……他们动作会不会太快了点?
“兵家物资不丰,地处西北腹地,一旦有机会去中原采购物资,必大量囤积。”
被人带来此处落脚,珑玲观察屋内陈设,就有所猜测。
此刻见他料理好霍启死后的琐事入内,极其自然地走到神龛前,在那尊女武神神像前点燃一炷香,珑玲更加确定,这里应该是尉迟肃的房间。
上了香,他在摆满兵书的案前正襟危坐,也示意珑玲落座。
名叫公孙秉的副将立在他身后,背对尉迟肃时,他的视线在珑玲身上来回打量了好一会儿,似有探究神色。
烛光昏暗,更显尉迟肃面容黝黑,眸如寒星。
“医师方才前来回话,那位小兄弟伤得很重,不只是皮肉伤,他借旁人之气改阵,强行施展「风林火山」,以他一境灵修的仙基,原本是承受不住的,但不知道什么缘故,让他还能留住一口气。现下养一养伤,暂无性命之虞。”
“不过,我有七成把握,他就是我们兵家十年前身陨的朱雀院院尊梅池春,这是个搅弄风云,视人命如无物的祸害,珑玲姑娘,我不知你是如何认识他的,但我建议你,不要与他走得太近。”
灯花噼啪一声,珑玲长睫微颤。
“你允诺过,他可以归我处置。”
尉迟肃看了她一会儿,低头饮茶。
“所以我只是建议。”
一轮对话结束,内室诡异地安静下来,只余下窗外风高雨急。
直到公孙秉实在忍不住抬头,对珑玲使了使眼色,珑玲才意识到对方不打算再说话,而是在等着她开口。
“今日在演武场,你为什么突然改变主意不杀我,反而提出求娶?”
公孙秉扫了珑玲一眼,心中腹诽。
原来是个直来直去的,难怪能拿捏住一肚子心眼的梅院尊。
“看到你的第一眼,我就没想过要杀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