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瓦达瓜擦
烘焙屋的房门重新被人狠狠摔上。
本就有些凌乱的房间,这会儿更是一片狼藉,显然是被人发泄砸过了一样,到处都是食物的残骸。
而废墟之中,领口有些皱巴巴、但整体看上去还是很端庄的男性,却像是遗世独立般,端正地坐在桌前,继续品尝着面前那个没能吃完的蛋糕。
蛋糕并不小,是六寸的尺寸。是一个正常男性一次性吃完也会腻到呕吐的程度,可此时男人却一口接着一口,仿佛感受不到大脑发出的信号似的,他强忍着反胃的感觉,将奶油尽数吞下。
直到最后一口蛋糕吃完,于斯佰将手中的刀叉放下,拿起手帕优雅地擦了擦嘴。
然后。
“哗啦——”
“呲——”
刀叉被男人用力戳穿面前的蛋糕托盘,最后落在那桌面上。于是,尖锐到让人耳鸣的声音骤然响起,男人的力道重在银质刀具在大理石上都留下了深刻的割痕。
一下、两下。
让人抓心挠肺的声音继续响着,于斯佰注视着桌面的眸光如一滩死水,他以再平静不过的姿态,一下又一下地划着,就好像……
他把这当做是谁的脸一样。
很快,本来光滑的平面被划得丑陋至极,在又一刀划过之后,于斯佰将刀尖对准了自己的手腕。
没有半点犹豫,他猛地一划。
顿时,一道割痕出现,鲜红从那干净利落的横线中溢了出来。
——一如两年前,那个他无能崩溃嘶吼的夜晚。
*
鲜红从手背至手腕部位上的横线溢出,随着“啪”的一声,美工刀被男人随手往地上一扔。
于是,银质刀面上的血和男人手腕处的血一同滑落在地上,在瓷砖上绽放出朵朵血花。
看着面前怎么画都和想象中不一样的画作,乔斯佰到底还是控制不住心头那股无处发泄的恨意,尖叫着就将画纸撕了个粉碎,那双总是波澜不惊的、仿佛永远都不会有起伏情绪的眼眸,此刻却被猩红的血丝包裹着。
于是,伤口开裂得愈发厉害,画纸上本就没能干涸的油画颜料,混着男人的鲜血变得更加斑驳,一眼看去只觉触目惊心。
最后,完全不像是之前那番有洁癖的样子,男人全身的力气都好似被抽走了般,他就那么四肢大张地躺在满是狼藉的地面上,任由颜料和碎纸将他披散的头发、将他的后背弄脏,他仰头看着天花板,只觉得身体越来越冰凉,视线也越来越昏沉。
血液的流失带走了身体的热量,乔斯佰闭上眼,眼前就好像又浮现出那些仿佛噩梦般的画面,那个肮脏又血腥的地下室。
因为一次行动被恐怖分子盯上的,而不幸意外离世的父母,作为他们唯一孩子的他,自然也就成为了那些逍遥法外的狂徒泄愤的工具。
于是,本该拿起画笔,画出漂亮油画的手,迎接来了非人的折磨,用脚碾压、硫酸泼洒、烈火炙烤……那后来很长一段时间,他多看一眼手背上的疤痕,身体都会发抖发颤。
于是,本来长及脖颈,总是会扎成一个小揪,戴着画家帽、就像是中世纪画家般打扮的头发也被剪刀剪了个稀碎,他在那群恶人的狞笑声中,被剃成了个光头……以至于他再也不敢修剪长发,就连洗头撕扯到一点,头皮都会传来幻痛。
哪怕之后,身为他父母上级的于塍带人将他救了出来,又将他带回了于家,那些给他带来噩梦的人也被送进了监狱……
可是没用。
他的头发越留越长,他的手整天被手套包裹,他的房间里永远都充斥着消毒水的味道,好像这样他就能告诉自己。
这里很干净。
这里不是那个,充满血腥、肮脏无比的地下室。
事情已经都……
过去了……
——真的吗?
真的过去了吗?
身体越来越冷。这不是乔斯佰第一次这样做,他甚至已经开始熟悉这种感觉,这种无能发疯狂怒后身体重新趋于冷静甚至死寂的感觉。
可是这种感觉却戛然而止。
“啊!”
耳边骤然传来少女的惊呼。
“于景焕,乔斯佰他是不是死了?”
第159章 小村姑也能让管家哥看她和少爷秀恩爱吗?^……
“他是不是死了?”
乔斯佰上一次听到这句话的时候,还是在林家村的时候。
彼时,将于景焕生生气晕过去的林满杏蹲在地上,像个弱智一样,用手指戳着倒在地上青年的脸,一本正经地看着拍摄变形计节目组的镜头说出了这句话。
乔斯佰想,那时候的他应该怎么也没想到……
现在的他,竟然和当时的于景焕沦落到了同一个境地。
背后是崎岖不平的碎纸片和干涸或者没干涸的颜料,乔斯佰躺在地上,他抬眸看去,就能瞧见林满杏那张白玉盘子似的面庞,星星点点的雀斑点缀在她鼻翼两侧,她那双圆溜溜的眼睛,在看见他睁开眼后,更是瞪得浑圆。
“你没有死?”看见他醒来,林满杏显然有些惊讶。
乔斯佰:“……”
听见她的话,乔斯佰眼底难得流露出了些许无语和沉默。
他脸色依旧是没有血色的苍白,但这并不妨碍他波澜不惊地回应道:“夫人,看见我醒来,您好像很失望?”
夫人。
这是于家上下已经叫了许久的称呼。
于塍的默许、薛理的肯定,以及……于景焕那肆无忌惮的偏爱。没有人会再质疑面前这位少女和于家唯一继承人的关系。
包括乔斯佰。
但即便他也愿意承认林满杏的身份,并且以“夫人”这个称呼称呼他,甚至一定程度上,他和这位“夫人”的
关系,因为之前的某些事情比之前好了不少,但是这也不代表他——
失血让男人的大脑,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现在是什么处境,又意识到房间里的场景显然都被面前这个人看到了。于是,一种秘密又或者是弱点被人窥探看见的羞恼和慌张让乔斯佰心头油然而生出一股愤怒,他下意识就想要爬起来,一如既往地用阴阳怪气的语调去斥责面前的人。
可忘了,他撑着地面的时候,下意识就用起了那只伤手。
“嘶、”
伴随着一声痛极了到吸凉气的声音响起,乔斯佰手臂猛地一抖,他才刚刚要撑起的上半身,马上就又要狼狈摔回去。
而见他要摔了,跪坐在他身旁的林满杏手忙脚乱就想要去扶着他。于是,下一秒,一股充斥着黄油和奶酪的甜腻香气涌入乔斯佰的鼻腔,他先是因为失血眼前一暗,回过神来就感觉到头皮传来一阵发麻的刺痛。
这顿时让他像是应激的猫一样,汗毛霎时竖起,整个人身体也跟着都僵住了。
而当他再抬起眼皮看去时,才发现……
不知是因为没有过扶人的经验,还是因为刚才太急她下意识就想要抱住他的头,最后,林满杏的手好巧不巧,一只扯住了他的头发,另一只则捏上了他的脖颈。
一瞬间,乔斯佰呼吸一滞。
——这实在是一种很糟糕,很暴力,很诡异,还很……很暧昧的姿势。
林满杏一只手攥住了他的长发。那他护理得很柔顺,如同瀑布般垂落的头发,此刻却黏着颜料,夹杂在她的五指之间,凌乱不堪。而她的另一只手却掐住了他最致命的咽喉,乔斯佰能感觉到那自己的脉搏是怎么在她温热的掌心下跳动着。
而偏偏他现在没有半点力气,只能任由着她这样摆布,被迫和她近距离相视,眼神交织。
不,也并不是什么力气都没有,再怎么样他也是个成年男性,想要反抗也不过是几秒的事情,可他——
这种危险的姿势,这种扼住他命脉的姿势,他应该立刻听从脑海中的警铃反抗的,可他现在却选择了一动不动。
为什么?乔斯佰想不通,正如他想不通,为什么他的身体在发冷,可他却又感觉血液在发烫。
近。
怎么可以这么近?
近到乔斯佰能清楚地看见,原来林满杏的鼻翼两侧的小雀斑,虽然都是红褐色的,可是每一个之间颜色还是有区别的。
近到……
“乔斯佰,”
近在咫尺的红唇张合起来了,乔斯佰的目光也随之紧紧落在上面。头皮还传来一阵阵撕扯的刺痛,可乔斯佰这一刻却压根顾及不上了,他没由来地就开始起一个问题——
画林满杏嘴唇的颜料,应该要怎么调才合适呢?
几乎是他这个念头在脑海一闪而过的同时,林满杏和另一个人的声音同时在他耳边落下。
“乔斯佰,你的头好大。”
“乔斯佰,你在干什么!”
*
作为之前陪同过于景焕去林家村的监护者,以及现在辅佐于景焕的助手,没有人比乔斯佰更清楚这位于少爷在这一年半时间里,对林满杏态度的变化。
但即便是他从头到尾都目睹了这一切,也时不时会感到荒谬,一个不聪明的村姑,竟然能让这位心高气傲的少爷伏低做小到这种地步?
就像现在这样。
不小心沾染到他血液的手指,被男人仔仔细细地,一根根地擦过去。于景焕跪坐在坐在沙发上的林满杏面前,接着又拿起手帕擦拭起她裙摆上黏上的颜料。
像是头不安的野兽时刻都要确认抢夺来的宝物还在自己身边,他时不时就仰起头去,亲吻起面前的人,一点也不在乎这里还有个半死不活的人。
——半死不活的他。
乔斯佰忽然就有点想笑,笑不仅做出自残行为的自己很好笑,静静地看着这两个人你侬我侬的自己也很好笑。
手腕上的伤口被他不甚在意地包扎完,再撩起眼皮看去时,乔斯佰又很不凑巧地看见那位他精心辅佐的大少爷,正像是磨牙的狗似的咬起了少女的手指。
甚至还很不知恬耻地别过了脸,用自己不知道是第几次因为找不到林骞尧行踪而摔杯子发泄,结果瓷片反倒把自个儿下颌割破,但已经快愈合了的伤口,半是引诱半是哄骗地博取同情。
“满满,我这里疼。”
“满满你亲一亲,亲几下我就不疼了”
而林满杏还真就被他这幅样子吃准了似的,照他说的做,低下头便要乖巧地将双唇送上。随即又被于景焕虚虚抱住,不想让人窥见般,乔斯佰只能听见那道带着餍足的低哑男性声音响起。
“再来几下好不好?满满?”
“……”
这算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