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青花燃
“阿母!”
“母亲!”
南般若心跳骤停,眼前漫起大片黑雾。
踉跄上前,时间仿佛变慢。
“噗刺。”
刀锋刺进皮肉的声音如此熟悉。
南般若摇晃的视野正中,长刀一寸一寸,刺进了蔺青阳的胸腹。
“喀嚓。嗤。”
胸骨断裂,皮肉和骨头被刀上的烈火烧焦,血还没流出来就被蒸干。
“噗——”
这是人的身躯被贯穿的声音。
“咔嚓。哗。”
这是刀锋直贯而下,碎开院中石砖,深深刺进泥土层。
巨大的长刀,将蔺青阳彻底钉死在地上。
“噗。”
蔺青阳手中的东西也碰到了天枢。
南般若一寸一寸艰难挪动目光,视线落到母亲身上,讶然。
蔺青阳递出的并不是凶器。
而是一封大红婚书。
婚书一式两份,大婚那日亲家不在,他给送上门来。
他的手臂无力垂落,婚书坠下。
染了血,红得刺眼。
南般若蓦地望向蔺青阳。他的身躯被贯穿,似虾般躬起,视线已经涣散,双眼木然睁着,看着头顶漆黑的天空。
这个濒临死亡的人,似乎真的在用生命证明自己一片诚心。
南戟河皱紧双眉。
今日虽有十方俱灭杀阵加持,但诛杀此人,还是轻易了些——他原以为对方留了后手,不曾想,对方竟是当真不要命。
“你这是何必。”南戟河沉声道,“无人会因此愧疚。”
话虽说得硬,心下却已隐隐为女儿担忧。
杀阵带来的磅礴力量逐渐褪去,他疲惫抬眸,望向踉跄奔过来的南般若。
“般若。”
“阿父,”南般若眸光微颤,“补刀!”
南戟河眼珠一顿。
“哈,”天枢失笑,“我们般若虽然长得好看,但是铁石心肠。”
南戟河颔首。
他并不是优柔寡断的人,没有第一时间补刀,只是看一看女儿还有没有话要和蔺青阳说。
此刻心中一定,压住刀柄,横切。
“噗嚓。”
胸骨尽断,微弱跳动的心脏被碾成碎泥。
他再不动了。
天枢上前验尸。
“是蔺青阳。已死。无疑。”
第20章 婚书恶梦成真。
南般若怔怔望着蔺青阳的尸体。
他躺在那里,一动也不动,面青唇白,身躯残破,不再是那副虚伪温润的样子,眼睛里漆黑的火焰也彻底熄灭。
他死了。
真的死了。
她走上前,小心地蹲到他身边,伸出手指,摸了摸他颈侧脉搏。她其实不会探脉,只是学着别人这样做。
指尖下的皮肤很冷,毫无生气,很像埋在衣箱最底下被遗忘太久的丝绸。
她的视线漫无目的掠过他的身体,他身上这件青衫被血染红了大半,胸口处横亘一道狰狞可怕的裂伤。
她推了推他,一寸也推不动。
死人当真好沉好沉。
她仰起脸来,视线迷茫转过一圈,也不知道自己在问谁:“他死了吗?真的死了吗?就这样死了?”
南戟河正色颔首:“死了。当真。放心罢。”
他皱眉望向蔺青阳的尸首。
无论此子究竟是怀着什么样的心思来到这里,在他手无寸铁、只身一人踏进十方俱灭杀阵时,已经注定要死。
心甘情愿也好,愿赌服输也罢。
终究都是死。
南般若慢吞吞点头,垂眸望向尸身。
她不明白。
像蔺青阳这样的人,怎么可能用自己的命来赌?他凭什么以为她和她的家人会相信他所谓的“诚意”?
他太擅长说谎了。
以至于无论他说什么,她都不信。
就算这一世她的父母当真好好的,就算他守信把她送回来,她也只会认为是阴谋。
“蔺青阳……”
她的视线落在他脸上。
死掉的蔺青阳,长得好看,气质温和,不会说谎,也不会害人。
“你还是死了比较好。你看,死掉的你,多好啊。”她轻声呢喃。
身后有人担忧地唤她:“般若?”
南般若恍惚抬眸,冲着南念一笑开:“阿兄,我没事。”
南念一抿着薄唇,冷声开口:“不需要有半点内疚,蔺青阳罪有应得,活该伏诛。”
她赶紧点头:“我知道。”
“走吧,别耽误叔伯们收拾场地。”他伸手拉她起来,“都很累了。”
南般若懂事点头:“好。”
十方俱灭杀阵消耗巨大,众人都累得不轻。主阵的南戟河更是身心俱疲,撑刀的手都在隐隐发抖。
行出两步,南般若忍不住回头看了看孤零零躺在地上的尸首。
南念一知道她在想什么:“会好生安葬他。”
“嗯。”南般若点了点头,轻声叮嘱:“记得把他胸前的伤口缝一缝,整个脏腑都露在外面了。”
“知道了。”南念一弯起眉眼,揉了下她脑袋,“我们般若真是个好姑娘。”
南般若在心中悄悄纠正:不是好姑娘,是个好寡妇。
*
战斗掀开的泥层散发出浓烈的土腥味道。
脸颊微凉。
南般若抬眸一看,原来又下雨了。
与昨夜一样,一开始只是淅淅沥沥的银白雨丝,顷刻便连成一片,噼噼啪啪敲打在瓦檐。
蔺青阳的尸体被搬到廊下。
不让尸身淋雨已是仁至义尽,无人理会掉在泥地里的婚书。
大雨很快就将这封婚书浸透,一丝一丝红色渗出来,褪色成一张苍白揉皱的纸。
“般若?”南念一轻声唤她回神。
南般若视线离开了那纸泥泞的婚书。
她记起前世。
前世蔺青阳终究还是给她补了一场大婚,双方亲人都在泉下,登上金台拜过天地之后,他便将两纸婚书掷入火炉烧掉了。
今生他倒是亲手将它递出。
南般若并不同情蔺青阳,她只是可怜这张婚书。
倘若它做了别人家的婚书,一定会被好好珍藏起来。
南念一叹道:“蔺青阳这厮,倒是死得干净利落,临死也没说什么废话来恶心人。般若,你心里若是有哪里不通达,千万说出来,莫要独自神伤。”
南般若把脑袋摇成了拨浪鼓:“没有。”
穿过拱门,她忽地停下脚步。
“……阿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