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青花燃
亡妻的东西,每一件都要收到身边来。
他平静地想着。
*
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
等到南般若病情好转,可以离开床榻稍微走动,时间已经过去了好几日。
她有些吃惊。
这些年待在那个人身边,她一次没有生过这样重的病。她甚至都快要忘了自己是个吹不得风、受不得寒、吃不得美食的病秧子。
“真奇怪……”
“奇怪什么?”南念一大步走到她旁边,给她披上厚绒外氅,“怎么就下床了?病没好全,歇着才是。”
南般若叹气:“阿兄,我哪有那么娇贵?”
南念一没说话,只用无情的眼神嘲笑她。
她嘀咕道:“大约是离开炎洲太久,水土不服。”
“没错。”他同意,“到炎洲,不服炎洲水土。到上京,不服上京水土。在东院,不服东院水土。去西院,不服西院水土。井水不服,溪水不服,河水不服,江水不服。晴天不服,阴天不服,雨天不服……”
南般若恼羞成怒:“南念一!”
*
皇帝大张旗鼓给帝火天命子找爹的事情也传到了炎洲。
南念一道:“坊间都传,蔺青阳大约是要娶宣姮——兜兜转转,终究与你前世所见无甚区别。”
南般若沉默片刻,笑了笑:“这样啊。”
南念一小心打量她脸色,看不出一点难过,但是笑容也轻飘飘地虚浮。
难免令人忧心。
“不然这样,”他心一横,“等到蔺青阳二婚时,你的病也该好全了,我带你去泡个热汤泉,吃上一点炙肉,怎样?先说好不可贪多。”
南般若失笑:“阿兄,我真不难过。蔺青阳他知道宣姮怀的是帝火天命子,他需要那个孩子。”
她微微偏着头,笑吟吟看着他。
大病初愈,她看上去就像朵琉璃花,剔透、脆弱、易碎。
看着她,南念一只觉心脏隐痛。
这样好的姑娘,该被人捧在掌心,置于心尖。
蔺青阳那厮,他怎么敢!
*
南般若的身体一点点好起来。
她再不敢淋雨吹风,大多数时候躲在屋中。
睡睡觉,看看书。
很多年都是这样过来的,闷也没办法——虽然父母不在身边,却还有个严厉古板的南念一。
他自己是个捧一卷兵书就能看一整天的人,她晃一晃小腿,他都要觉得她心不够静。
每日吃着一样的饭食,按时睡,按时起,今日宛如昨日复刻。
恍惚回神,竟又过去了一个多月。
这日,南念一早晨出门,过了午时仍然未归。
午后太阳好,南般若慢悠悠游荡到院子里,隔着斑驳的、碎金般的叶影晒一晒太阳。
忽闻一阵急促的脚步。
南般若转头望去,只见南念一皱着眉头大步走进来。
他从外面回,带了一身暑气。虽有事,还是按捺住性子停在了廊下,等待身上那阵熏人的暑热消减下去,这才慢慢走到她身边。
“京中来了消息。”南念一沉声道,“宣姮她……”
“大婚啦?”南般若轻快地打断,“那阿兄什么时候带我去泡温泉、吃炙肉?”
南念一眸光晃了晃:“般若……”
她恼道:“阿兄答应我的事,不会是要反悔吧?”
南念一叹了一口气:“不是。宣姮她不是大婚,她死了。被毒杀。”
南般若唇瓣微微分开,难以置信地蹙起眉心。
“死了?怎么会?”她不解,“宣姮怀着帝火天命子,蔺青阳怎么会让她死?”
南念一喉结滚动,欲言又止。
探子说,那鳏夫每天穿一身白丧衣,走到哪都像在上坟。
天命子没了,他连眼皮都没动下。
第44章 她的东西南般若,危。
宣姮死了。
怎么会死了呢?
南般若很难相信,但此事确定无误。
宣姮真的死了,在宫中遭人毒杀,尚未查出凶手。
南般若怔忡:“那她腹中胎儿……”
南念一随口回道:“一个没成型的胎,自然是死了。”
她的呼吸短暂停滞。
“嗯。”她轻轻颔首,转身往屋内走,“晒久了有点热。”
南念一察觉到她情绪低落。
他跟上她,劝道:“不必为那些无关紧要的人与事伤神。”
“我在想,是谁杀了她。”她跨过门槛,低着头,沉吟道,“总不会是蔺青阳?”
南念一虚虚探出手,护着她顺利过了门槛,收回手来。
“应该不是。”他道,“据探子称,蔺青阳他……”
微不可察地顿了下,南念一继续说道,“重伤未愈,深居简出,此事不像是他做的。”
南般若笑:“也是,他杀人,用不着偷偷摸摸。”
那一日在悬崖上,若不是阿父阻止,宣姮都已经被扒皮抽筋了。
蔺青阳行事,肆无忌惮得很。
进入屋中,两个人在窗边对坐,南念一自觉动手煮起了夏日养生茶。
替她沏上茶汤,发现她望着窗外怔怔出神。
眉眼缥缈,脸色白到透明。
“般若。”南念一唤她回神,开门见山问,“你有心事对吗?”
视线相对,南般若知道瞒不过,便道:“我想起了宣姮生的那个孩子。”
南念一微微蹙眉。
她告诉他:“那个小太子,是个很好的孩子,沉稳,早熟,小小年纪就很懂事。”
南念一冷脸问:“蔺青阳和宣姮的孩子吗?”
“不是。”南般若摇头,“宣赫的。”
南念一:“……???”
一开始还没反应过来,想明白的瞬间,一双狭长的竹叶丹凤眼蓦地睁成了杏眼,差点喷出一口茶。
他咽下震愕,平复呼吸,端出最正经的姿态向她确认:“宣赫与宣姮?”
南般若点头:“对。”
南念一额角青筋乱跳,唇角微抽,颇有几分缓不过劲来。
兄长与妹妹……
目光无意识落到南般若身上,他险些失手打翻了一只茶杯。
不能再想了,浑身上下哪都不对劲。
他竖起手掌深吸一口气:“那个孩子,怎样了?”
南般若轻声告诉他:“被我杀了。”
南念一冷笑:“那他一定该死。”
南般若偏了偏头,惊奇地望进兄长眼底:“阿兄是这样帮亲不帮理吗?”
南念一正色道,“你是什么样的人,我心中清楚得很。”
南般若怔忡一瞬,匆匆
低下头,捧起茶水来喝。
“嘶!”
烫到了嘴巴,眼眶都发红。
她缓了一会儿,轻声告诉他:“蔺青阳利用帝火天命子,进入秘地,强夺鼎中龙气助他飞升。那个孩子不愿助纣为虐,但是蔺青阳一手掌控着他,他身不由己。”
南念一的脸色瞬间凝重。
他缓声开口:“自古以来,帝龙鼎镇守天下地脉,龙气压制死瘴,不使其蔓延。蔺青阳夺鼎,便是在夺天下人的命!”
南般若勾了勾唇角:“他不在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