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不问参商
不久后,息棠应先任天君之命前往天宫,去拜见这位她父亲的父君,前往玉霄殿的途中,遇一行紫微宫弟子。
‘这是谁?’有紫微宫弟子好奇开口。
‘她便是涯虞神尊的女儿,天君亲封的骊丘女君——’
渺茫云海中,轻纱扬起,车辇与紫微宫弟子错过,息棠端坐其内。她生着张绝不会让人与商九危联系在一起的脸,连眼中凉薄都显得惊艳。
身为太初氏血脉,无论是从前的骊丘女君,还是后来的丹羲境上神,息棠有爱慕者都不值得奇怪。
世人慕强,神仙妖魔概莫能外。
但息棠从前不知,原来在她还是什么都不算的商九危时,也会有人将她放在心上。
第三十九章
商九危不在后, 对当时的景濯而言,紫微宫中的岁月似乎突然变得快了许多。
闯入万象洞天受的伤已经都养好,有些伤痕却难以消退。
在尝过失去的无能为力后, 景濯的性情得以沉静许多, 话也越发少了,只是在修行上开始显出从未有过的刻苦, 一改从前懒散。
只有极少相熟的紫微宫弟子才隐约意识到, 他这样,其实是变得和商九危有些像。
飞逝的时光中, 紫微宫中弟子来了走,走了来,转眼已经过去许多年。称景濯一声师兄的弟子越来越多, 他的修为也在不知不觉间增长到堪比宫中师长的地步。
他到了该离开的时候。
在桓乌神族的安排下,景濯从紫微宫出师,前往玉霄殿拜见天君,听从他任命。
玉霄殿前,息棠携一行女仙匆匆走过,水红裙袂翻飞,她没有注意到向这个方向行来的景濯, 景濯的目光也没有在这位骊丘女君身上多作驻留。
任她生得如何惊艳, 有何等的身份修为,与他又有什么关系。
那时候,景濯尚且不知, 息棠就是商九危。
她们的身份,容貌甚至修为,都实在是天差地别,就算性情上有所相似, 也很难将之联系在一起。
直到后来得知真相,景濯才想,原来那不是他们的结局。
就像他也没想过,有朝一日,自己还会和息棠一起坐在她的灵位玉璧前,再饮莲华甘露。
所以这也不该是他们的结局,景濯想。
在长久沉默后,他终于开口,打破了局面:“我以为你不会再想踏足紫微宫。”
息棠不愿意再回紫微宫的缘由,没有谁比景濯更清楚。
苍溟以为她是在介怀商九危的死,但其实不是。
后来还发生了一些事,一些如今世上或许只剩景濯知道的事。他是因此得知息棠原来就是商九危,但也是因此,息棠再也不愿踏足紫微宫。
这世上,应当很难有谁比景濯更了解息棠。
所以她今日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景濯绝不信她是心血来潮,前来缅怀过往的。
息棠也无意在这件事上隐瞒什么,带着几分心不在焉地回:“来找那个不省心的弟子。”
嗯?
景濯的声音顿时低了八度,面无表情道:“你对这个弟子倒是上心。”
语气实在有些酸。
“既然收了他做弟子,总要负起做师尊的责任。”息棠没听出他话中夹杂的微妙情绪,叹了声道。
头一回做师尊,有时她还真不知道怎么待陵昭更好。
何况陵昭除了是她的弟子外,还有另一重身份。
息棠这么多年来都没有起过任何要收徒的念头,如果不是陵昭身份特殊,她也不会将他收为弟子。
听了她的话,景濯脸上不见什么异色,他活了这么多年,这点养气功夫总算还是有的。
但陵昭此时若在面前,可能已经不知道被他用眼神凌迟过多少遍了。
景濯觉得自己不满,也是应当。
息棠才认识这少年多久,不仅收了他做弟子,还对这弟子如此上心,简直称得上前所未见,如何不让他升起许多危机感。
难道她真喜欢这等乳臭未干的小子不成?
景濯心下转过许多念头,却又不好直接问出口,只道:“他为何会突然来了紫微宫?”
看起来,陵昭还是瞒过了息棠偷偷来的,这怎么想都有些奇怪。
他来这里做什么?
景濯回忆一二,如今紫微宫上下正在忙的,也就只有一件事——新任弟子擢选。
他总不可能是为了紫微宫擢选而来吧?念头一起,景濯又立刻在心中否决了这个可能。
他既然都做了息棠的弟子,又有什么必要再来参加紫微宫擢选。
紫微宫弟子的身份便是再难得,又怎么比得了丹羲境上神的弟子。
“不知。”对于景濯的问题,息棠答道。
她也很想知道,陵昭跑便跑了,怎么还正好跑来了紫微宫。
听她这么说,景濯不由挑了挑眉,不知道有没有信她的话。
还想再说些什么,才开口,他话音忽而一顿,和息棠不约而同地望向了殿外。
目光对视,他和息棠都在彼此眼中看见了愕然。
不必多说什么,息棠和景濯已经起身,径直向殿外走去,殿中顿时只剩睡得四仰八叉的素一。她翻了个身,完全不知道在自己陷入梦乡的时候,天载殿中究竟发生了怎样一番对话,也不知道殿外如今是何等洪水滔天。
同一时间,众多任教于紫微宫中的仙神像是也有所察觉,感知延伸,脸上都流露出错愕神色。
原本负责紫微宫弟子第一轮问心擢选的长老已是焦头烂额:“发生了什么,天境海楼怎么会突然被破开了?!”
就算是他们出手,也不可能轻易损伤天境海楼这等法器。
平素自认冷静持重的仙神都难得慌了手脚,数万载来,紫微宫擢选还从来没有出过这样的乱子。
天境海楼是紫微宫初任掌尊留下的法器,有叩问道心之效,后来便一直被用作紫微宫擢选弟子的第一试。
任何想拜入紫微宫修行的生灵,都需先入天境海楼问心,如果能通过,才有资格进入下一轮擢选。
谁能想到,这件上神留下的先天法器竟会在今日突然出了差错。
负责问心擢选的仙神联手,试图将天境海楼的裂隙及时修补。
紫微宫楼阙中,正端坐在桌案后临帖的少女不知因何手中一顿,她动了动耳朵,自言自语道:“我怎么好像听到了水声?”
闻言,感知并不如她敏锐的同门茫然开口:“什么水声?”
是不是她听错了?
“真的有水声!”少女听得更分明了,她不再犹豫,掷笔起身,快步走出厅中,想查探情况。
见她动作,周围同坐临帖的紫微宫弟子也坐不住了,先后起身,跟了上来。
一众少年仙神凭栏,站在三重楼阙上望去,只见天穹上方竟然凭空撕裂出一道狭长裂隙,光影扭曲,溢散出难以言喻的力量。
这样的异象,紫微宫内外来往的神魔仙妖当然都有所觉察,抬头向天边望去,神情有些惊疑不定。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注意到这一幕,原本来往于楼阙间的弟子也停步,失声道。
是谁敢在紫微宫中出手?!
历数紫微宫立宗以来近十万载,还从来没有出现过这等异象。
要知道就算当年神魔大战时,魔族都没能打到紫微宫来。此处是天族传道之地,背后又有上神坐镇,如今天下承平,又有谁敢不知死活地进犯紫微宫,是嫌自己的命太长了吗?
不等紫微宫弟子想明白发生了什么,天边裂开的罅隙中忽然有浪潮翻涌。不过两个呼吸后,便有仿佛无穷无尽的海水尽数向下方倾泻,汹涌洪流在瞬息间席卷过紫微宫重重楼阙。
惊叫声响起,对于这等场面,无论有何等身份的紫微宫弟子,一时也难以维持冷静姿态。
好在他们都身负修为,境界也不低,这些席卷而来的波涛当然不会真将他们如何,只是此时此刻,心情实在复杂得不能形容。
究竟是谁,竟敢水淹紫微宫?!
无数紫微宫弟子心中都升起了这样的念头。
息棠和景濯落在天载殿上,看着从天边倾落的海水,一时相顾无言。
就算他们活了这么多年,也着实没见过这等场面。
这可是紫微宫——
“看来门中弟子,也真是一代胜过一代。”景濯不免感慨,至少在搞事上,是这样不错。
当年他们还在紫微宫时,尚且没有弟子能闹出这等场面来。
息棠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颇有几分旁观洪水滔天,但无关己身的悠然。
就在这时,倾倒而下的海水中,有高昂惨叫划破天际,令她心中突然有了不妙预感。
息棠抬头望去,只见陵昭顺着洪流自高处滚落,以一百零八种不同的姿势闭着眼旋转下落。
他伤倒是没见怎么伤,就是叫得过分惨了。
息棠沉默了。
事情不会是她想的那样吧?
她企图逃避现实的念头刚升起,身旁的景濯就语气飘忽地开口:“你这个弟子,的确有些本事。”
这听起来像是夸的话,又怎么都不像是什么好话。
以陵昭如今这等修为,就能搞出这样阵仗,谁能不肃然起敬。数万年来魔族都不敢想的事,竟然被他做到了。
息棠心中的震撼一点不比他小,她脸色变幻,不知是不是预见到自己往后的日子不会太平静。
她还是比较怀念从前平静的日子。
第四十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