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苏幼白
即便京城最华丽的宫殿也不能与之媲美,那些高高低低的翡翠台上堆叠着美味佳肴,深深浅浅的尊和鼎里盛放着美酒,无数衣着华丽的人聚集此处歌舞游戏,甚至没有人愿意分神看他一眼。
他顺着红缎望去,发现红缎另一端其实就系在门口墙上的一根珊瑚树枝上,他把手里这一端在手臂上缠了两圈,很快就捋到了尽头,这条刚才无论如何都扯不到完的红缎,其实从头到尾只有区区一丈长而已。
李珍找了几个面善的人问话,然后得知这里所有人都和他一样是意外获救的落水者,他们有的在这里生活了几年,有的生活了几百年,船上的时间不会流失,也不受生死的管辖,对于他们来说,这条船就是一片没有生老病死的极乐之地,但没人见过这条船的主人,据说只要解下珊瑚树上的红缎,将另一端抛进雾里,就能像来时一样离开这条船,只是离开的人不能再回来。
李珍在船上醉生梦死了七日七夜,最后一天夜里,他解开红缎抛进雾中,而后被那看不见的侍者引领着走下了船底,笙歌消弭,气息变得阴冷,走下船底的这一段路仿佛是从盛夏走入了严冬,当李珍胆量殆尽,就要忍不住转身逃走时,他的脚已经踏下了最后一级台阶。
雾霭弥散,他的眼前出现了一间小屋,六面墙壁上结满冰花,连桌椅床榻也尽是寒冰凿出来的,吸一口气都冷的人牙齿打颤,这时李珍发现冰洞里还站着另一个人,那人手里牵着红缎的另一端,正笑着看向自己。
李珍顿时感到无比恐惧,因为那人竟然长着一张和他一模一样的脸!
第129章
神秘人请李珍落座,而后提起一只冰雕茶壶,翻开一只冰雕茶杯,为他斟上一杯清水,水面上寒气氤氲,迅速凝结出一层冰花。
李珍迫于无奈,只能坐到了冻彻的椅子上,一度冷得开不了口。主人见到他瑟瑟发抖的样子,反而问他为什么会感觉冷,李珍刚想回答,却意外察觉自己的身体暖和了起来,飘着冰花的净水也洋溢出茶叶的香气,目之所见和身之所感、鼻之所嗅完全割裂,一切都变得迷幻起来。
神秘人自称是这条船的主人,易容相见实在是有不得已的苦衷,当他听到李珍请求下船的要求后,竟然很痛快地答应了,完全没有提任何要求。船主的言谈举止从容风雅,这条船上的诸般事物也光怪陆离,李珍不禁好奇起他的身份,临别之际,忽然斗胆询问起对方的名讳和来历。
船主却回复说,其实他也不知道自己的名字。
他随后将自己的身世徐徐道来。
他初来人间的时候,尚且蒙味无知,历经过漫长的岁月,才靠汲取天地灵气修炼出了神识,而这已经是四十万万年前的事情了。那时的娑婆世界与今日截然不同,当是时,人神共聚一处,有灵众生并不因为人鬼精怪的差别而畏惧彼此,六道众生之间也没有绝对的界限,人类能够轻易活到上千岁而不老,鸟兽也常常可以口吐人言。
他的寿命比日月还要长久,生长的速度也和流水磨平山川一样缓慢,所以当天崩地绝那日到来时,他都还非常幼小,甚至都没有学会挪动身体。他不理解那场改变一切的灾难是如何发生的,只是浩劫过后,人与神不再往来,世间运行起了新的秩序,之后的五万万年里,他长出了眼睛,于是目睹了旧时代的生灵一一故去,再之后的三十万万年里,他学会了行走,于是泛游四海,见证了海洋中演化出一代代的新生命。
他观察过无数生命如何从出生走向死亡,研究过一个物种怎么进化成另一个物种,他一日比一日好奇变化会以何种形式降临于自己,可惜还没等到结果,他竟不幸遭受重伤,因此失去了一半的身体,而后他身上那些细微的生长迹象全部消失了,这半具残躯不再生长,也不愿腐朽,只剩下骨折筋断的痛苦无时无刻不折磨着他。
船只的主人讲到这里,起身向李珍拜了一拜,恳求道:“客人乃是人间贵胄,若能找到补全我身躯的办法,请一定尽力而为。”
李珍听完他的话,已了然这位船主并非凡人,但是看着他丰神俊朗的姿容,却不明白他伤在哪里?而且他为什么要把自己放逐到一条大船上呢?
“船?”主人笑着摇摇头:“贵客请细看,您所在之处哪里是船?分明是我啊!”
话音落地,冰雪堆砌的房间即刻化为一座血窟,船廊里雾气退却,转做了白森森的骨洞,船顶高帆招展,尽是啷当的鳞皮,富贵逼人的宝船转眼就成了一堆不堪入目的伤筋碎肉,只死气沉沉地随波逐流。
这番骇人景象着实吓住了李珍,他大叫一声向后跌倒,恰巧滚进了巨骸上一条裂谷般的伤口,又顺着伤口跌跌撞撞掉下了大海。李珍浮在海面上,惶恐地望向头顶,只见那条恐怖的船已经恢复成了珠光宝气的模样,正挟着浓雾悠悠离去。他又冷又怕,神志浑噩,不知不觉竟然失去了意识,再度清醒的时候,人便出现在了百姓家的水缸里。
自此之后,李珍开始执迷仙术,他到处访名山、问丹药,却没有一个人能告诉他那位神秘船主的身份,回忆随时间渐渐模糊,最终连他都开始怀疑自己的经历是否只是一场幻梦。
直到有一天,他和几位文友前往一座海边山涯观赏日出,一行人披星戴月抵达山顶,竟然看见磐岩老松之间修建着一座小小庙宇。李珍携友人拜门而入,却发现此处没有供奉神佛,也没有任何雕像,光秃秃的三间屋子里随地安放着火烛香油,油滑得无处落脚,不知道祭拜着哪路神仙。
放在任何朝代,私下供奉没有录入官府玉牒的神鬼都属于淫祠,李珍官职在身,遇上这样的事更不能放任不管,于是招来看庙人询问详情。
陋庙里只住着一个年纪很大的僧人,老僧拿出粗茶招待几位有缘人,还请他们高抬贵手,言说此处供奉的并非祸害,只是一个可怜人罢了。
老僧说道,这里的渔民从古至今靠海吃海,一向都不富裕,有时甚至会为了多赚几两银钱,甘愿去远海冒险。他们的祖先曾划着一艘木舟追逐鱼群三日三夜,最终进入了一片无人知晓的海域,那里的海水清似明镜,海底珊瑚丛生,珊瑚间的游鱼竟然比木舟还要大,鱼群张口一呼一吸,海面就跟着一起一伏。渔民们为这场丰收而兴奋,舞起鱼叉想要射向一条大鱼,但他们还没有来得及行动,船却直直向下掉了下去。
海洋像是被打破了瓮底的水缸,满泼海水流干泄尽,顷刻之间干涸见底,失去海水承载的木舟幸运地掉到了一座海底山峰上,这才没有摔得四分五裂。放目望去,那些大鱼、砗磲、模样奇怪的巨章和海蛇都搁浅在了珊瑚丛上,大鱼的尾巴随意一甩,就能击碎一片珊瑚林,而比这些更引人注目的则是船底这座山峰本身。
这座高愈千尺的山峰竟是完全透明的,渔民们趴在舟边从山顶看向山底,甚至能够清晰数出被压在山底的大鱼的鱼鳞。
有人怀疑这是一座冰山,但即便冰也不该有如此剔透的质地,有人伸手摸向山峰,不仅没有感到寒冷,反而像摸到了柔软的肌肤。既然这座山质地柔软,就一定不会坚固,之前它隐没在水中时还能靠浮力维持形状,如今脱离海水便很容易塌方,果然没过多久,山峰开始震动,透明胶质如泥石流般倾泻而下,原本空无一物的山体里意外支出了一根巨树一样的骨架,随后更多骨架跟着暴露出来,很快骨架也因为承受不住自身的重量而纷纷崩断,后半截山峰更是直接崩塌了,原来这座山峰是一只活生生的巨兽!海中巨兽发出痛苦地悲鸣,凄怆的声音几乎使人落泪。
木舟上的渔民都惶恐地不知所措,只有一个最聪明的渔夫意识到海水骤然退却一定是海啸的预兆,果然分秒之间,遮天蔽日的水墙再次奔涌而来,携着山崩地裂般的巨响重新吞没了裸露的海底。这位聪明的渔夫死死抱住一根从巨兽身上折断的骨刺,几起几伏之后逃离了海啸,后来他干脆解下腰带把自己捆在了骨头上,闭上眼睛任浪涛推着自己漂流。
几天之后,海浪把这位渔夫冲回到了陆地上,劫后余生的渔民筹钱修筑起这间面朝大海的庙宇,用以供奉那只令人望而生畏的海中异兽,香火延绵至今,已有三百年矣。
李珍听老僧讲完这个故事,问他何以为证。
老僧缓缓竖起一根手指,李珍顺着他的手势向上看去,只见他们头顶上方横亘着一根长逾七米的巨大白骨,权作椽木撑起了整间寺庙。
李珍立时感到魂惊魄惕,恍惚似回到了当日的宝船之上,事到如今,他终于确信自己的遭遇真实不虚。
再后来,他偶然在友人处看到了张浪绘制的几幅化石画作,并从中一眼认出了他苦苦寻觅的巨兽形象。化石中的骨骸比他遇到的那只异兽要小很多,二者应该属于同一物种,但却是两只不同的个体,好在它们的模样看起来相差不大。于是他写下这几封信函,请求张浪想办法绘制出骸骨后半段的详细结构和比例,他将使用木头、胶漆和皮毛为搭救过自己的那只异兽重塑身体。
张浪和李珍的往来书信不止于此,但其余诗文琐事均与异兽无关,路潇也就没有关注,她把这些书信放回盒子里交给了冼云泽。
这种异兽如此稀有,寻常人一辈子都见不到一只,偏偏庙里供奉的这只失去一半身体,李珍遇到的这只也失去一半身体,诅咒纸牌背面的这只还失去一半身体,那么基本可以断定他们为同一只了。
路潇整理了一下思路:“李珍从张浪这里得到骨骼图纸后,交给余鲸造船厂制成木结构的模型,可惜还没来得及付诸实践,李珍就出事了,而后这张图被封存进了余鲸造船厂的船册里,同年船厂毁于战火,图纸和图纸背后的故事就一起遗失了。现在最关键的问题是,这只异兽和诅咒纸牌有什么关系?”
冼云泽说:“其实我还有一个问题。”
“嗯?”
冼云泽指着桌面上的图纸问:“等我们找到他,我可以抓住他养起来吗?”
“放尊重点儿,他的年纪可能比你还大。”
他即刻从善如流地改口:“我们可以抓住他赡养起来吗?”
“不行,你以后给我离幼儿园和养老院都远一点!”
路潇卷起图纸扛在肩上,继续探索通道深处,确认直到通道另一端尽头都没有危险之后,才带着冼云泽回到了地面上。她对接洽人说明了地下的情况,毕竟那些书卷物品确实属于文物,官方还是要收回的,但能不能公开展览就值得商榷了。
第130章
金城候机厅里,路潇正在和母亲视频通话。
“你怎么在金城?昨天给你打电话的时候你还在海城呢!”
“我过来办点儿事。”
“你办什么事?大前天你在檀城,大大前天你在紫城,上周六你又说在青城,你到底在哪儿呢?”
“正准备却去海城……”
“通缉犯都没你逃窜得快,你是不是遇到什么事情了?说实话别骗我!”
“没有没有,我能出什么事,工作出差而已。”
“会展策划需要到处飞吗?还有你脸色怎么不太好?你把电话给冼云泽,他在你旁边吧?他每次都在你旁边的!”
冼云泽想要过来打招呼,却被路潇偷偷推开了:“他没在。”
“我就说你肯定骗我了,他明明才在朋友圈发了一张金城机场的照片。”
路潇怔了一下,她把手机镜头扣在胸口,质问起冼云泽:“你什么时候加我妈好友了?”
冼云泽:“之前我们回家的时候,妈妈问了我的手机号,你当时也在的。”
路潇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是我妈!”
可是她挡住了镜头却挡不住听筒,妈妈把他们对话听得清清楚楚:“潇潇你说什么呢?你把手机拿起来,我都看不见了——”
路潇赶快举起手机:“那个什么我要登机了,有事落地聊啊,我先挂了么么!”
她关掉视频,用头顶了一下冼云泽,撞得他哎呀地叫出声,然后从他的衣兜里翻出了手机。她和冼云泽的手机用着完全一样的密码,还录了彼此的生物识别,路潇刷脸开机,然后在通讯录里神奇地发现了自己的爸爸妈妈,还看到了两人与冼云泽之间远超长度自己的聊天记录。
不过冼云泽还是有点儿交际智慧的,知道什么时候可以变成智障,而什么时候不能,比如他和路潇爸妈就只会聊书画啊养生啊,夸一夸小路潇啊,绝不敢乱答与工作有关的事情,看起来他对这个后果有着非常明确的认知。
但这依然引起了路潇的强烈不满:“好啊!你这个小间谍!”
路潇又翻开他的朋友圈,果然看到了他10分钟前发出的机场照片,再往下翻,却看见了几张妈妈发的书法和国画,而她之前并没有见过这几张画。她疑惑地点开了自己的手机,对比之下,发现了一个惊人的事实——她妈居然专门拉了个群组屏蔽了她!
路潇横眉立目道:“反了你们了!居然敢背着我结党营私!”
“因为你嘲笑妈妈画的梅花像是鸡踩狗屎印,所以她才不想让你看的。”
“哼!谁想看!”路潇一边说,一边疯狂用冼云泽的手机翻阅妈妈的朋友圈,恶意作祟,还在妈妈的书法作品下留言“哟哟你接收到外星密码啦?”,但她挑拨离间的计谋并没有得逞,妈妈看到后只回了一句“潇潇你别欺负小冼”。
海城半岛的轮廓像一枚牛角,半岛的南方连接着大陆,尖端指向北方海域,半岛西侧的平原分布着城市大半的工商住宅楼,东侧则因为多山且濒临外海而人烟稀少,因此成为了海上观日的绝佳地点。
路潇根据李珍信函中记载的登山时间和登山路线,大致确定了三座可能的山峰。她原想叫安全局先派人去各个山峰踩个点,但第二组队员才到山脚就传回了确认的消息。路潇带着冼云泽闻讯而来,果然一到地点就看见山脚下的石缝里密密麻麻插着许多香烛,一些老旧的香杆已经腐化为黑色,另一些新奉的香烛还仍在燃烧。
他们循着延绵的香烛直达山顶,最终在越见缭绕的香雾里看见了一间倾塌的庙宇。
木板和青瓦便这样散落一地,间隙生满苔藓和荒草,成了蛇虫蝼蚁的庇护所。废墟里有几条人为踩踏出的天然小径,各自曲直指向废墟中央一条翘起的黑色木椽,木椽微微弯曲,一端掩埋在废墟里,另一端翘上天空。
木椽埋在砖瓦下的一端已不可见,但埋住它的瓦砾碎屑之间却长出了许多奇花异草,像是犹如宝石的浆果,银针似的芒草,以及临冬时节依然常开不败的碗口大的花,木椽翘起的一端本呈现出乌黑的皮相,但被信众们经年累月地敬以香烛,所以敷上了一层厚厚的红蜡,有些贡烛里还添加了金箔,使它看着像是一根刻满金纹的红漆宝杖。
路潇来到木椽前,用手机一角磨掉了一块寸许厚的红蜡,然后再刮去一层烟熏出的黑灰,果然看见了米黄的白骨真色。旁边有两个人正在一座石碑前鼓捣什么,她们看了一会儿这群来历不明的可疑人士,交头接耳一阵后选择默默溜了。
“请等等!”路潇叫住她们,打个手势让其余人留在原地,只带着冼云泽翻过废墟来到她们面前,“您好,我们是……是海城文化局的研究员,在搞这个……这个海城民俗文化调查,听说这里以前有一间庙,您知道庙里供奉的是谁吗?”
香客略显迟疑地看看对面那群人,觉得海城文化局有点儿武德充沛。
她回答路潇:“这里供奉的是雾见神。”
“哦,您给我详细说说。”
海城东岸的山村里有一个久远的传说,当渔船不幸迷失在海上时,也许会遇上一阵不知来由的神秘海雾,这阵海雾来时遮天蔽日,会模糊明昼与黑夜的界限,雾气里弥漫着浓烈的花香酒气,当渔船进入这阵迷雾,便能发现一艘形态不一的大船,它或是灯火通明的邮轮,或是悬红挂彩的画舟,可如此锦绣辉煌的船却只能看见一半船首,另一半船尾永远隐没于雾中,只要跟随着这条船航行,那么雾散之时,就一定能看见陆地,也有人因为海上的风浪落水,幸而被雾中的大船所救,据登上过那条大船的人讲,船上有无尽的房间,永不散场的宴会,取之不尽的美酒佳肴,迷失者尽可以沉醉其中,等到梦醒时分,必定会安然身处岸上的水源中。但在另一些更加虚无缥缈的传言里,这个故事还有一个灰色的禁忌,据说获救者决不能将任何木头留在那条船上,否则大船修好了船尾,便会化为海雾永远消失不见。
因为这条船只能于海雾中相见,于是不知何时起,人们开始敬称其为“雾见”。
路潇接着问:“那您二位是因为何种缘分祭拜雾见的呢?”
那位耳顺之年的女人回答道:“这种事情即便说出来,你们这些年轻人也都不肯信的。”
“您且说说,我一向很相信神鬼之事。”
女人叹了口气:“其实不是什么光彩的事。”
这附近的渔村不知何时开始兴起赌博的恶习,警察屡次搜查后,一些脑子灵活的赌徒便把赌场开到了海船上。这些赌船没有出海备案,也没有合规的安全检查,甚至于为了逃避追踪连GPS也不肯安装,如此漏洞百出的航行理所当然充满危险,恶果最终于五十年前落地了。当时一艘赌船在海上失事,船上55名成员中有54失踪,只有唯一一名幸存者在半夜时分湿漉漉地回到了家里。这场灭顶之灾让当地赌场收敛了习气,从此本地再无赌船。
女人说:“这位唯一活着的人,正是我的父亲,他亲口对我说是雾见救了他,但即便经历了这样恐怖的事情,我父亲还是戒不了赌,如今都快90的人了,依然不着家地到处赌博,存款和退休金全都赌没了,算上今天他已经一周没有回家了,我们这些做儿女的管也管不住,只能随他去了。”
路潇点了点头,不置可否,她看见两个人手里拿着黄裱纸和墨桶,就问了一句是做什么用的,两个人闻言继续起刚才的工作,把整个流程给她演示了一遍。
三人前方是一块倒在地上的石碑,整体高二尺宽一尺,形状不甚规整,应该是在山上手就地取材,用大斧凿出来的,石碑背后篆刻着蚂蚁窝似得无规则纹路,有粗有细,有长有短,就好像什么虫子附在石头上一通乱啃的结果。她们用沾了墨汁的布团仔细涂遍石碑背面,然后盖上了一张同样大小的黄裱纸,用手一寸寸拍打过去,如此将石碑后面的纹样拓印了下来。两人中更年长的女人揭下黄裱纸在*风里兜了几圈,待墨迹微干后,便按照一种相当复杂的技巧将黄裱纸折成了一只巴掌大的空心模型,恰恰与纸牌背面那只异兽一模一样。
路潇接过这枚模型仔细查看,那些原本毫无章法的粗细线条在经过反复对折之后完美地拼接在一起,构成了山峦一般的纹理。
她赶忙追问:“这是什么?”
“我也不太懂,反正大家来拜雾见的时候都会这么做,下山之后把这张符放进海里,好祝愿雾见圆满得道,所以应该算一种祈福仪式吧!”
“你们知道这块碑是哪儿来的吗?”
“我也不太清楚,据说是一位云游僧人立下的,那都是多少年前的事了。”
冼云泽从路潇手里拿过纸模掂了掂:“这里面暗合一条灵渠,确实是一道符箓。”
路潇:“说人话。”
“这些纹路构成了一道阵法,可以指引灵气按照既定的轨迹流动,你可以把它想象成一条需要灵气灌注的沟渠。”
既然听他这样说,路潇就伸出一根手指点了点这张纸片,没料到黄裱纸一下就着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