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苏幼白
飞鼠赶走路潇后也不恋战,下冲裹起坠落中的主人,随即振翅高飞,倒悬在了棚顶上,待稳住身形之后,飞鼠折叠翅膀,像坎肩一样贴身抱住了首领,首领则单臂抓着房梁吊住身体,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另一边,路潇左手穿透木墙固定住身形,举起右手观察了一下伤口,幸而不深,但还是见了血。
这家伙有没有江湖道义?
单挑就单挑,暗箭伤人算什么英雄好汉!
她眯着眼睛看向梁上的首领,轻轻吹了下手背上的伤口。
“玩阴的是吧?我也会啊!”
路潇身后的背包忽然从里面拉开,人偶扯着她的头发爬上肩膀,伸长胳膊够向路潇手背上的伤口,但路潇没有让它摸到自己,而是反握住它伸过来的手揉了揉,接着目视首领发出命令——
“冼云泽,把他给我弄下来!”
第40章
首领被刚才的打斗折腾得够呛,以至听到路潇的那句威胁时,都没反应过来她在和谁说话。
可下一秒,他定身的梁木突然断裂,惊叫一声后失重跌落,幸亏飞鼠第二次护住了他。
飞鼠裹着他飞向另一根房梁,然而这根看似坚实的梁木也同样一碰即裂,让飞鼠抓了个空,受惊的飞鼠连扑了七八次,可无论落足于墙面、房梁还是棚顶,爪子接触到的木料都突然像豆腐一样柔软,一碰即碎,根本无法落脚。
这只黑翼飞鼠的身体太过单薄,虽然爆发力强,但持久力差,几轮下来后越飞越低,渐渐靠近了蜈蚣池,而首领对眼下的局面毫无办法,只恨不能立刻长出一对翅膀自主飞行。
路潇自信地松开了抓住木墙的手,掉落的瞬间,一块埋在蜈蚣群里的石板飞了出来,飘至地窖以上一米高的位置,不偏不倚地接住了她坠落的身形,然后又一块石板飞起,恰好搭在了她身前一步的位置,她就这样慢慢走向了远处挣扎的首领。
黑翼飞*鼠狂乱逃窜间,已经把首领摇成了滚筒洗衣机里的衣服,估计就算他之前有点血栓、脑梗、动脉硬化,都能被这通猛摇给治到血脉畅通,两分钟后,神清气爽的首领和他街舞冠军的飞鼠实在坚持不住了,力竭摔落下去。
路潇捡起一根绳子,跳过去接住将要掉进蜈蚣池的首领,连人带鼠一起打包成了粽子。
“看好他。”路潇说完,作势想把人往前丢,但是前方的地面却没有任何变化。
她加重了语气:“冼云泽。”
一块石板不情不愿地飘升,接住了她扔出去的“粽子”。
路潇收拾完首领,向着二楼入口的方向走出两步,之后猛然回头,喝住了将将倾斜的石板。
“不准把他丢下去!我还有事情要审他!”
听到她的话,放“粽子”的石板立刻乖乖地复位不动了。
路潇处理完首领,来到二楼入口下方,一蹲一跃,抓住了楼梯断口,然后靠臂力把自己拉了上去。
她爬上二楼,发现那十几个幸存者全部趴在地板上,正透过飞鼠抓破的小洞偷窥着一楼的情况,她悄无声息地接近,轻轻踢了踢离出口最近的宋大师,宋大师本就吓得要死,一被碰到,立刻弹簧似得飞了起来,凄厉的呱呱声让其他幸存者也都呱呱飞了起来,一时间二楼仿佛多了一群精力充沛的青蛙。
路潇哭笑不得:“跳什么跳,是我!找到那页书了吗?”
“找到了找到了!”宋大师看清楚来人,连忙把口袋里的纸张交给了她。
一群幸存者手忙脚乱地帮忙准备好净水与香烛,路潇咬了咬牙,不情不愿地又念了一遍祝辞。
她刚念完祝辞,林川就出现在了二楼角落里。
他一手拿着汉堡,一手拿着手机,想必被召唤之前正津津有味地刷着手机吃汉堡。
路潇简直愤怒到语无伦次:“我在这边拼死拼活,你你你你怎么回事?”
林川吃完最后一口,随手把包装纸一丢:“夜宵啊!大家加班到这个点儿,肯定要安排工作餐吧?安全局福利好你又不是不知道。”
路潇满脸不可思议,眯起左眼,捏起右手拇指和食指放在右眼前:“你对你拉完仇恨就跑了这件事,难道就没一点点的内疚和自责吗?”
林川做出恍然大悟的表情,马上环视起周围:“哦,我都忘了这茬了,我数数啊——一二三四……十十一,挺好挺好!大家都努力活着呢!”
路潇不着力气地踢了他一脚,却被林川轻易闪开了。
路潇问他:“宁兮怎么说的?”
“嗯,这事儿有点复杂。”林川先和路潇复述了一遍贡榕的事情,最后说,“这些村民是贡榕畜养的树伥,他们和棘灵打了几百年的交道,肯定知道棘灵在哪儿,我们得抓个人问问。”
路潇打了个响指:“真巧,我刚抓住一个。”
两人结伴回到一楼。
此时木屋外的村民等候不及,正在合力砸门,却意外地无法突破这层单薄的木板。
托着首领的那方石板像架子鼓里铜钹一样,正360度转着圈的摆动,上面的人形粽子也跟着沿边翻滚,但总差着那么一线之差掉不下去。
“老头儿!”路潇走近喊他,“你知道棘灵在哪儿吗?”
首领立刻热情地问候了她全家,亲切地就像背过她的族谱一样。
路潇转身对林川耸肩:“问不出来。”
林川抬起一条腿踏住首领身处的石板,用力摇了摇:“这些平民真出不去的话也没关系,我弄死你们之后,完全可以在这里建立一个现代化的别墅群,水电煤气我找得到,物资我也送得进来,养他们到老死我也养得起,你的坚持毫无意义,告诉我棘灵在哪儿?我给你个痛快!”
首领果然不为所动,也大声给林川捋了一遍家谱。
这些人长久服用长生砂,灵魂和意志都已经臣服于贡榕,不老不死就是他们唯一的追求,为了这个目标,他们可以放弃道德和人性、乃至金钱、权力、美色,任何事物都不能动摇他们守护贡榕的决心。
路潇忽然有些小忐忑,不安地问林川:“什么叫真出不去?你们不会想把我留在这儿吧?”
林川拍了拍她的肩膀:“那有什么不好?我看这里没什么人才,从此你就是垚山特区的特首兼军事首脑了,年纪轻轻手握军政大权,政治前途无限光明,我很看好你啊!”
路潇打掉了他的手:“那我绝对每天召唤你三万回,咱们谁都别想好过!”
两个人叽叽喳喳的时候,他们脚下的石砖突然自己转了半圈。
顺着石砖偏转的方向望去,房间中央的井口里传出了一阵怪异的蠕动声,窸窸窣窣,仿佛有什么巨大的东西要从井里挤出来了。
被束缚住的首领听见这个声音,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开始更加用力地挣扎。
但声音越来越近。
十数秒后,一堆手腕粗的长蛇像岩浆一样从井口喷薄而出,说是长蛇倒也不确切,因为这些东西空长着蛇头和蛇身,但不管爬出多远都看不见蛇尾,它们的身体仿佛长到没有极限,其构造简直比猎人们的飞鼠更不符合生物学常识!
林川说了一句“什么鬼”,猛然加力压下自己站立的石砖,石砖一角触地,他亦间接接触到了井口,于是直接向里面倾泻了几万吨的重力,把狂暴的蛇群给堵了回去,无论下面藏着什么怪物,现在应该都已经变成压缩饼干了。
蛇群被强压下去后,把不少折断的蛇头留在了井口外,而这些蛇头在离体的一瞬都变成了手腕粗的草绳,和木屋原先存放那些草绳一模一样!此时路潇才意识到,那些绳子不是村民刻意编织存放在这里的,那根本就是他们与井底怪物对抗后的残骸!
所以……路潇大概猜到了村民为什么把蜈蚣养在地下。
她对林川说:“先别动手,把那些蛇放出来看看它们想干什么。”
重力可以压死生物,却压不死草绳,待林川收回力量后,地下很快又传来蠕动声,大批蛇群再次涌出,开始攻击池中的蜈蚣和活着的三个人。
这些蛇的牙齿很短,还不懂得攻击要害,似乎也没有毒,捆在石板上的首领躲无可躲,被咬了好几口,可蛇牙只在他身上开了几个血洞,伤害并不大,不过这些蛇吃起蜈蚣来倒是又快又灵活,一口一个,而蜈蚣也在奋力啃咬着草蛇,把它们变成一节节的绳头,但蜈蚣刚才已经被火烧死了一些,又被石板砸死不少,数量上没办法继续和草蛇分庭抗礼了。
此时控制房屋的小祖宗生出了恶趣味,竟然擅自打开了一楼的门窗。
村民们原本被一层无形的障碍隔绝于房外,只能趴门趴窗观察里面的动静,如今门扉轰然洞开,草蛇一涌而出,不由分说地追着他们咬,但村民们对付起草蛇来很有经验,虽然起先慌乱了一会,不过很快便组织起了反抗,他们用火炬和训练好的蜈蚣打配合,试图把草蛇逼回木屋。
路潇随便拧断一截蛇头,被拧断的部分变成了草绳,但蛇躯断口却连一滴血都没有流出来,还马上长出一个新的蛇头。
路潇抖着手里的草绳,笑嘻嘻问林川:“你说宁兮要是看见这幅场面,会不会有心理阴影啊?这地方对他来说就相当于生化危机了吧?”
“好主意!”林川拿出手机开始摄像,“那我给他录个大片!”
两个人摆着姿势,开始从各种角度用各种姿势和草蛇合影,正玩得兴高采烈时,突然听出外面战斗的声音渐渐小了下去,稍后,远处山岭上传来一阵幽幽的狼吟。
两个人觉得有些不对劲,但一楼门窗都被草蛇堵着,看不见屋外,他们便跳回到二楼,透过二楼窗子查看情况。
山巅月下,一只体型硕大的黑狼正仰天长啸。
这只狼通体乌黑,身量有普通野狼的两倍大,一看就是群狼之王的角色,但它的腹部和脖颈却骨肉外露,满腹脏器与颈动脉都已丢失不见,白惨惨的月光穿胸而过,照出一根根裸露的肋骨,它便用这副残败不堪的身躯怒视着木屋的方向,目光坚定而凶恶,然后义无反顾地冲了过来。
村民们看到这只生死不明的野兽,甚至无暇顾及草蛇和被绑的首领了,立刻抄家伙冲了过去。
林川见状说:“我虽然没有见过棘灵,但我觉得那个应该就是了。”
第41章
薄云浮动,月影剔透,光明如水般倾泻在暗绿色的山坡上,绵绵流淌出一条皎白的路。
黑色的巨狼踏着月光俯冲直下,与此同时,山边两翼各有一只黑狼伴随而来,三只非生非死的猛兽包抄向木屋,快得像是三道黑色的闪电。
村民们跑到一半,才发现目标不止一只,果断呼喊着分开,并调动起所有蜈蚣和飞鼠阻截群狼。
右翼的黑狼距离木屋最近,然而它腿部有伤,先一步被草环绊倒,四只银灰色的飞鼠立刻把它缠住,而后铁足蜈蚣一拥而上,像吃掉袋子里的糖果一样分食起了这只狼。
另外两只狼并没有被这场景吓坏,它们依旧目不斜视,只义无反顾地冲向朝木屋。
左翼的狼与村民短兵相接,却没有冲出人群,它猛然扑倒一名村民,将村民的喊声咬断在喉咙里,迟来的飞鼠们随即连人带狼一并包住,其他村民也不管同伴死活,直接命令蜈蚣将他们一起分食。
中间的黑狼虽然选了一条最远的路,但却有着最快的速度,它与村民相隔数米之遥时,突然借着山坡高势一跃而起,跳过了围攻过来的飞鼠与村民,不顾一切地朝木屋进发。
村民与他们饲养的怪物立刻掉头追赶,两边只隔着几米之差,然而这几米的大地上突然裂开了一条缝隙,并快速延伸成了一道深渊。
黑狼没有理会身后的状况,一门心思继续向前奔跑。
但那道深渊却没有止步于此,它的两端带着曲度蔓延扩展,最终在房屋背面会合,以木屋为中心画出一个偌大的圆,而后这道深渊贴近村民的一侧开始寸寸崩塌,飞鼠盘旋于深渊上方,安静地等待着搭桥的时机,然而塌方却始终没有停止,村民们被接连不断扩张的深渊驱赶上了更远的山坡。
这时候乘客们已在路潇的带领下逃了出来,暂时聚集在离木屋不远的位置,路潇怕动起手来背着包碍事,于是把背包和人偶都交给了陈瑜圆,另叠了一只纸鹤让冼云泽附身。
那些从井底爬出来的草蛇没有追击乘客们,而是一层层包裹起了房屋,似乎彻底占据这间木屋才是草蛇真正的使命,还有一些蛇衔起折断的草绳和室外的草叶缩回地洞里,不知退向了何处。
林川一个人站在木屋正前方。
黑色巨狼抵近他时,放缓了奔跑的速度,最终在他身前停了下来。
虽然林川只是站在那里什么都没有做,但黑狼却本能地感觉到自己无法跨越这个人,确认对方没有恶意之后,黑狼警惕地靠近,探头嗅了嗅他的气味,而后突然仰天长啸,发出了一声长久而凄厉的哀鸣,它在这座突然陌生起来的山里逃窜几个月后,第一次嗅到了熟悉的山的气息。
林川朝后一指:“去吧!”
黑狼再次动身奔向木屋,林川则撑开伞,替黑狼挡住了紧随而至的两只飞鼠。
黑狼疯狂地撕咬着草蛇,但它毕竟势单力孤,破坏的速度远远没有草蛇生长的速度快。
路潇和林川对视一眼,然后捡起了村民掉落的刀,为黑狼劈开了一条进入木屋的通路。
黑狼由此冲进木屋,义无返顾地跳进了深不见底的井口,可是从地下窜出的草蛇很快把它缠紧扔了出来。
发现它下不去后,路潇再次劈开草蛇救下黑狼,之后一手握着刀,一手扯着从洞内延伸出来的草蛇,轻身一跃跳进深井,亲身赴险为它开路。
这座井是个口小肚子大的形状,经过最初的细颈之后,下面竟然是一番别样开阔的天地,草蛇在这个深度四散开,似不着边际的浮萍自在漂游,统统失去了攻击性,路潇干脆松开了拉着草绳的手,任由着重力把自己拽向井底。
然而随着时间推移,她耳畔的风声、微光、气息都失去了变化,周遭的一切都好像静止了,唯有失重感让她确认自己依旧在下坠。
不对,不会有这么深的井,就算她是从卫星上跳下来的,这时候都应该沉进马里亚纳海沟底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