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觊觎一朵菟丝花 第15章

作者:奎因兰 标签: 情有独钟 仙侠修真 万人迷 仙侠魔幻

她非去不可。

不过在此之前,她先敲了隔壁的门,又在对方无声的抵抗中,悦然道:“你欠我的,你不能忘。”她紧紧攥住他手腕,拇指用力贴在他鼓动的脉搏上,仿佛就此把握住了他的命门。

萧青雨此时分明胜过她许多,却依然如同当年那只可怜无依的妖,在她的逼视下一步步后退,直到砰然撞上桌沿,他窄而劲瘦的腰在桌沿处深深勒出一道细线。

他的脚后跟抵着桌脚。

她的鞋面踩着他的鞋面。

“你要跟我去桐州。”

萧青雨气极之下无能为力地撇过脸,狼狈又煎熬,“我不能去。”

“为何?”

“你……”他心烦意乱地想,这有何为什么,他不想去,不愿去,亦不能去。若是从前的桐州也就罢了,如今锁妖□□塌,妖魔横行。又岂是他这样的人能去的?

“你先问过师尊罢。”

崔含真定不会容许她轻易涉险。

薛鸣玉点头,“好。”

她霎时松开他,转身就朝崔含真的洞府走去,还不忘要他跟上。幸而崔含真近来不曾闭关,正对窗手捧经卷,凝神静思。见她突然找来,他尚有几分惊讶。

但薛鸣玉没有给他寒暄的机会,径直开口:“我要去桐州。”

这话顿时有如惊雷乍落,轰然震响。

崔含真一惊,“好端端的如何想起去桐州?莫非是有人同你说了什么?”他疑心是为着薛鸣川的缘故。

“没有人,”薛鸣玉心平气和道,“只是我前几日看书,书上提及锁妖塔,我实在好奇,因此想前去一观。”

“锁妖塔几年前已经塌陷,桐州此时也并不是个好去处。”崔含真叹息一声,摇头婉拒道,“我不能放你独自去送命。”

“不是独自,有一人可与我同行。”

崔含真惑然道:“谁?”

“萧青雨。”

崔含真不禁犹豫道:“可他是——”他没完全说出口,但在场的两人都对他未尽之意心知肚明。他担心萧青雨是妖。

提及这一点,薛鸣玉顺便询问:“他的眼睛?”

“障眼法罢了,”崔含真疲倦地捏着眉心,“让他与你同往,或恐危险百倍。”

“可我听闻你已亲自收了他做弟子,这几日更是亲眼目睹他修为较之从前大有长进,如今在山门中可谓威势颇重。长此以往,他总要出山的。还是说你能让他在翠微山躲上一世吗?”

薛鸣玉不躲不闪地望向他,言语袒露直白,“抑或是你终究信不过他。”

“上千个日夜过去,畜牲仍旧还是那只野蛮不驯的畜牲。”

崔含真霎时折起眉头,扶着头的手也似有若无地微微颤抖。

她说话实在太尖锐难听了。

薛鸣川过去的日子原来这样难熬。

他不合时宜地想道。

“改日再议罢,”他说,“你这话真是叫我为难,说得我心都乱了。”他支起胳膊倚在桌案上,乌黑的长发越发衬得他风神秀异,仿佛玉刻雪雕一般。

可惜薛鸣玉没有欣赏美人的情致。

她步步紧逼道:“不必改日,就今日。我已经把人带来了,他就在门外。他说他愿意。你要听他亲口说一遍吗?”

崔含真霎时起身坐直。

薛鸣玉往身后一看,眼神示意萧青雨踏入门中,而后两人并肩立于案桌下。她注视着萧青雨,语气柔和:“你愿意的,对吗?”

“我——”

薛鸣玉轻轻嗯了一声,“说呀。”她的微笑简直是和煦如春风了。

于是萧青雨越发地说不出口,一个“不”字就这么生生卡在喉咙里,鱼刺骨似的。她神情不变,仍旧直勾勾盯着他,就像当初她救了他一路逃出城主府,也是这样看着他的。

心中那点不情愿与不耐忽然就散了。

他狼狈地垂首,“我去。”

“师尊,我愿意和她同去。”他再度重复了一遍。

……

桐州。

“溥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有一身着宝蓝之衣的年轻男人平静地立于众人前,“卫氏以下犯上,动摇国本,故今日杀之以儆效尤。”

话音刚落,底下顿时哗然,议论纷纷,更有甚者掩面涕零。

“诶,诶,陆大人,陆大人……”他身侧另一着翠绿道袍者似乎动了恻隐之心,含笑劝道,“陆大人您又何必吓他们呢?都是些个凡人,和他们啰嗦这些作甚?直接把人杀了了事罢。”

他说话和气极了。

然而那位陆大人不为所动,丝毫不讲情面,仍旧冷着脸将一番“顺者昌,逆者亡”的车轱辘话照着来时当今圣上的口谕一字不改地讲了个遍。

“好罢好罢,您说了算。”

于是身着翠衣的那位便无可奈何地挥了挥手,施施然在一众侍从伺候下坐住了。他低眉悠闲自如地慢慢啜着茶,百姓们视线的焦点也随之通通落在了最前面着宝蓝衣服的官员身上。

唯独一人除外。

薛鸣玉隐于人群间,专注地观察着他,这个她曾经以为说不定早就死了的人。

真是命大啊,柳大人。

【作者有话说】

截止本章,前面所有章节这几天又重新修了一遍,修了一些细节,改了一个人名,把薛鸣川的本名改为卫莲舟,另外零零散散增加了三千字左右的互动情节,感兴趣可以回头看一眼,不感兴趣可以忽略,不影响后续情节。

第14章 十四朵菟丝花

◎……◎

薛鸣玉遥遥看见一根几米高的柱子立于正中,其下堆满了成捆的木柴。

“这是做什么?”她问道。

但没有人回答她。

所有人都失魂落魄地低着头,有的已经抹起泪来。

就在此时,那位陆大人又开口了:“把人带上来。”

于是立即有几个侍卫提溜着一人几乎连拖带拽地强逼他上前。那人只被允许穿了一身单薄的中衣,白煞煞的,越发映得他面色如雪。

只是这雪绝不是腊月新雪,那样洁白细腻,被奉为祥瑞,而是伴着阴雨而生,泥泞污浊,遭人践踏,以至于零落成泥碾作尘。

那张文秀雅致的一张脸罕见地失了神情,空荡荡一片。

“卫莲舟,你可知罪?”

陆大人厉声呵斥道。

卫莲舟眉眼低垂,声音淡得几乎听不见,“不知。”

“不知?”陆大人冷笑一声,“当初卫氏一族失责,未能守住锁妖塔,以致桐州一夜之间血流成河。你不自刎谢罪便罢了,安敢私自出逃?”

他神色冰冷地紧紧注视着他,骤然向前一步,“圣上仁慈,允许你苟且独活,并不治罪于你。你不感念皇恩浩荡,反倒伺机乱政夺权,罔顾无数桐州百姓,实是罪大恶极!”

“如今又焉敢说不知?”

被缚于高台的那人慢慢抬起头来。

他望向了陆大人,遽然轻笑,“确实不如你们的圣上明白。”

“卫莲舟——”

陆大人疾言厉色道:“逃亡在外的这几年,回忆起当年桐州的斑斑血泪,你难道都不会寝食难安么?”他猛地拔高声音。

“会啊,”卫莲舟突然敛了笑意,面无表情盯着他,“怎么不会?”

“每每想到桐州那些无辜可怜的人,我生生活埋于锁妖塔下、纵然身死亦不得安息的族人……每每想到他们,我辗转反侧,夜不能寐。”

他的声音放得尤其轻,似乎怕惊扰什么似的。

而后幽幽问道:“那么你呢?”

“你们圣上呢?”

“你们的圣上,他夜半时分——”他顿了一隙,轻声说,“难道就不会梦到他们吗?”

“他就不会昼夜难安吗?”

卫莲舟陡然逼近。

却又因绳索牢牢束缚着他,霎时间被生拽着砰地甩至圆柱上。

竭力挣扎,然而动弹不得。

须发散乱,悬于颊侧,他兀自偏过脸去,低低笑起来,而后笑声渐远渐寒,几乎畅然。闻者莫不悚然一惊。就连那位陆大人都难掩惊疑地审视着他。

“你这是在怨恨谁?”他问道。

卫莲舟笑得太过,忍不住咳嗽了几声。好不容易平息下来后,他脸色虚白,从容镇定答:“大人何必明知故问?”

“何必明知故问,”陆大人咀嚼着这几个字,登时被他激怒了,“好一个明知故问!好一个卫少主!”他点了点头,气极反笑,嘴唇都禁不住颤抖起来。

“你这是忤逆。”

陆大人对他道。

“你这是忤逆。”他再次重复了一遍。

一字一顿,语调平平,毫无波澜似的。

然而,只有他知道——

此时此刻,他仿佛成了一片山谷,只听得见卫莲舟的话在一遍遍回荡,且一声逐渐高过一声,吵得他心烦,惹得他意乱,以至于两耳嗡鸣,双眼绞痛。

他不得不静息了片刻。

直到胸中那股沉闷的郁气被强行压制住,他方才厌憎嫌恶地撇了他一眼,骤然发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