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王非梦河
“你觉得董天龙不在海星码头？那他能在哪呢。阳光市的出海码头都戒严了，还有出入本市的几条陆路交通运输也有人看守。会所宾馆和网吧的信息记录也没有。”李傲问。
这正是为难之处，董天龙可能藏在任何地方，挖出他是时间问题，但万一他正悄无声息从某个没想到的筛漏溜走，那将不是问题，而是灾难。
涂蓝埙摇摇头：“他不聪明但也不呆，我们考虑的也正是他考虑的。如果窥针附身时牵牛说了真话，董天龙现在有可能还在阳光市，或者起码是阳光市周边地带。”
周边地带。
李傲骤然被惊醒，找阳光市警官取来地图，后者划圈介绍道：“阳光市周边有两座较近的渔村，不过那边也派人去查看了，今晚的风浪比较大，明天又是个雨天，你看现在黑云这么多，村民基本不出海。他们盘租的渔船都查看了，没有缺漏的。”
明天下雨，风浪滔涌，强风吹在涂蓝埙脸上。
如果她是董天龙，在钻进阳光市发现逃脱不得的第一时间，她一定调头就跑。或者搏一搏找条小船钻到海里去。
说实话，这种海港城市的船只管理未必有多严格。没被登记的船并不少，渔人家自己有工具材料，不到半个月就能手搓出一条能在近海下水的小船。
涂蓝埙将李傲拉到一边说了这件事，谁知李傲叹气，“我早知道了，要不无人机能还在那飞么。”
说着，李傲转头招呼人去周边渔村看看，尤其是那一带渔民常来常往的地方。
“那里有一片礁石滩，非常险，景色也一般，但渔民喜欢来。”李傲拉着涂蓝埙踩在一块岩石上，“因为经常能采集到螺贝类，包括级别较低的保护类别。而且这片少有人来，有凿漏甚至船翻的风险，所以有比较机会主义的渔人会栓条船在这，一般就藏在那道石壁侧面。”他示意涂蓝埙看一处晦暗的灰色凹角。
涂蓝埙好奇：“您怎么知道？”
“我在阳光市长大的。”李傲笑，“我姑姑和姑父都是渔民，我在渔村里度过不下十个暑假。”
他们站在海崖下面，渔村安静无声，今夜既无灯光也无星光，只有更遥远处的无人机指示灯闪烁发亮。
海面上望不见船，所以他们从砂石路侧盘着走上海崖，在渔村错落的房屋间穿梭。砖瓦和金属皮搭建的房屋并不简陋，腥风中飘荡着安宁的气息。
李傲说：“这里的人都睡着了。”
涂蓝埙忽然醒觉过来：“那户怎么没睡？”
现在是凌晨三点半，却有一户人家的门是开着的，大敞着，里面没点灯。
“风大。”李傲说：“吹得吧。”
两人走过去，却看见院墙之内散落一些工具材料，包括焊机、轻型合金板和木板钉锤，总体被一块大塑料布盖住，只是塑料布一角砖头压得不实，被风吹开了，忽扇忽扇的。
手造小船的材料。
而且看余料形态，那条船已经造好了。
一条可能未被登记的渔船。
李傲起了疑，对涂蓝埙的武力也是放心，两人一前一后摸进去，果然屋里没人睡着，只一张床上随便叠了条旧被子，收拾得还算干净，屋里屋外拖鞋胶靴很多，但不用于涉水的鞋只有两双，一冬一夏，都是同样尺码的男运动鞋。
单身汉的家。
可偏偏，小餐桌上对放两桶泡面，都吃尽了，但余汤留了一层腻光，还未干透。
“同时吃的。应该是两个人。算时间不超过三四小时。”李傲的声音在腥湿空气中有些发闷。
四小时前是深更半夜，哪两个人会在半夜出门，一去不返？
“如果董天龙出海了，可能坐的就是这家私造的船。”涂蓝埙说道。
与此同时，李傲的对讲机传来声音，“李队李队，我们在海面上发现可疑目标。”
第132章 投降
涂蓝埙看见李傲眉头一紧,当即朝村外走去与其他警察汇合，顺便对讲：“301号院子可能是嫌疑人居所,来几个人查一下。”
“是，李队。”
另一边赶来的影子和天上飞过的直升机让这个黑夜的末端显得有些让人恐慌。
涂蓝埙随着李傲等人坐上快艇，加速朝远离海岸线的方向奔去，海浪在身后被分割成黑中泛白的两片。
大约开了十分钟，涂蓝埙看见远处海面上出现了一艘船。
那艘船既不是小小窄窄的木渔船，也不是电影中开往公开染血涉（、）黑的大轮船，它不大不小，已经被几艘快艇包围其中,还有一艘同样体量的大船横在前方,直升机空中盘旋,隐约可见狙击枪的枪管。
喇叭里传来声音：“立刻停船，立刻停船。”
等快艇开过去,涂蓝埙才看清楚,那船中段站着个人，似乎跃跃欲试想从船沿跳下去，但又惜命不敢。
而另一个人已经蹲在船尾双手抱头了,赤足边扔着一只手枪。旁边蹲着四人,但蹲得不怎么规整，都频频回头去看登船的执法人员，有些流氓气息。
那就是董天龙和造船的渔村单身汉了，剩下四个应是开船来接他的，涂蓝埙看见这艘中型船后面拖了一艘新新的小渔船。大约是单身汉和他将藏于礁石滩的小渔船拖出来，趁着夜色驶离岸边，然后在不容易被无人机和巡逻船发现的位置与中型船碰头交接。
只是没想到，这艘船好死不死遇到了正常执勤的海警。
而海警的信号一发出,他们的踪迹在雷达下就如写在大白纸上一样清晰，马上被直升飞机锁定。
董天龙正要从船上往下跳，见下面又聚来几艘船，而身后亦被包围，董天龙骤然转身的瞬间，从腰间抽出一把手枪，竟没有指向其他人，而是直直对准了自己的太阳穴。
“滚！都给我滚！后退！”董天龙嘶吼着，他的手一直在抖，脸白得毫无血色，情绪激动极了。
持枪的执法人员们没有轻举妄动，他们将枪口微微压低，李傲从中间走出来，现身之前还将涂蓝埙往船梯下面塞了塞，防止那些保镖接了别的任务，或者董天龙突发大孝心抬手一枪崩了她这个天国集团的公敌。
“天龙。”李傲微微笑道：“放下枪吧，天国集团的事不是你做的，我知道，我只是希望你配合调查。”
董天龙的脸更加苍白了，但转瞬又扶起一层薄薄的、不自然的红，如同抹了胭脂的白馒头——他比几年前的旧照要胖一些，“别骗我！”但声音神态仍然像极了冲动少年。
“我没有骗你。”李傲抬起手，“你看看这来了这么多枪，如果你真的罪大恶极，为什么不直接朝你开枪呢？我想把你安安全全地带回鹿城。”
董天龙仍然僵持着，他幼稚，但是他不傻，他的血脉里流淌着金钱和被漠然对待的隐恨，从而酿造出疯狂，那种疯狂暗含着不可被揭破的骄傲，以及麻雀般为了一口气意图横尸当场的狭小。
“别动！”董天龙仍用枪口对准自己，逼视李傲。
涂蓝埙从船侧看见，直升机里的狙击枪口正一动不动地直指董天龙的身后，可能目标是他的手腕或者手肘，而董天龙浑然不觉，或者说顾不上了。
好像有特警正在攀爬船体，他们从舷窗探出半个身子，手脚戴着能自动泄压的吸盘，朝董天龙靠近过去……
然而董天龙瞬间发现了，他身边竟然守着两个鬼魂，都是不亚于南麓和双凶魂的家伙，一个长着堪称巨大的耳朵，一副机灵的鼩鼱相，显然刚刚就是他发现了风吹草动；另一个壮硕如相扑选手，但肥胖程度更甚，白肉一圈圈从桶状的躯干和四肢垂淌下来，□□里挤出一双黑亮严厉的眼睛。
董天龙躲在两个鬼魂之间，但脸色比面对李傲时更加厌恶。
“天龙，我知道你不是那么坏。现在他们不会过来了。”李傲沉重出声，抬手让特警按兵不动，将董天龙的注意力从对抗拉回自己身上，“你看你，到这个情境下，你想伤害的仍是自己，你没有把枪对准我们。兄弟，跟我们回去吧，咱们好好谈谈。”
“谈什么！”董天龙的脸扭曲着，“我杀过人！谈挨枪子吗！”
李傲的表情丝毫不动，“哦？我不相信。你杀过几个人？”
董天龙的脸上浮现出一丝痛苦，“一个！一个还不够吗！我还绑架过另一个人。”
李傲的声音放缓，“或许你想见见他吗？”
董天龙持枪的手在发抖，但指节攥得泛白，他痛苦地说：“谁？”
李傲说：“如果我们指的是同一个人，那你没有杀过他。是牵牛黄何姜杀死的他。”
董天龙的脸再度转为惨白，他的攻击欲望没那么强了，但自毁冲动仍然在，“你们怎么知道？不，是我杀了他。如果不是我……”
在董天龙被情绪冲刷掉最后的理智之前，李傲朝着五分钟前迟迟赶来的最后一艘快艇打了个手势，一道虚幻的身影飘浮上来。
吴青楚还是那副文质彬彬的样子，他的灵体在黑暗中发着光，而董天龙在瞧见他的第一时刻，就如被人当面打了一拳似的。
“董天龙，放下枪。”吴青楚盯着他。
董天龙的脸几乎扭在一起，“哥……？”
他骤然看向李傲，“他怎么在这！？”
李傲没有回答这个问题，“他早就向我们澄清过，最后一刀不是你干的，你让他受了重伤
，这毫无疑问，但抹脖子的是牵牛。”
“有什么区别！主犯和从犯的区别吗？”董天龙的眼睛不敢看吴青楚，“我已经完了！从我把他打伤那天起，从我托生到董家那天起，我就完了！”
吴青楚的眼神中有一种淡漠的悲怆，“天龙，如果你现在对自己或在场任何一个人开枪，你才是真完了。”
“什么意思？”董天龙嘶吼。
“关于鬼魂的执法审判程序已经建立。”李傲及时解释，“死亡不能让你脱罪。”
董天龙的表情好像快要哭了，他的嘴唇抖到说不稳话，歇斯底里：“你们为什么全要逼我……你们凭什么这样逼我……”
吴青楚这时越过李傲，一步步朝董天龙走过去，鼩鼱鬼和相扑鬼朝他投来威慑的目光。而四周快艇上的文冲等人已经布置好灵魂捕获装置，光芒一闪，除了吴青楚的身影短暂虚了虚，另外两只恶鬼的身形都凝滞片刻。
几道其他身影浮现于两恶鬼身后，N攥住鼩鼱鬼的手臂，沈鸥束缚住对方；相扑鬼则被鲜于青云和米哈伊尔合力压住。
周围多出来的鬼魂吓了董天龙一跳，他显然不喜欢鬼，面露厌恶但也没去帮助任何一方。
“你也讨厌我么。”吴青楚站在董天龙五步开外，朝他伸出手，“把枪给我吧。我知道你去八大盘山看我，扑空了，你想对我说什么？”
董天龙不耐烦极了，“关你屁事啊。我去八大盘山自杀不行啊。你一个死人管什么闲事。”
吴青楚略微看了眼李傲，这才对董天龙意味深长地说：“你也想将自己变成死人么？你得知道，死亡不是终点。既不是绝望的终点，也不是希望的终点。它无法改变任何事情。”
“少给老子灌鸡汤！”董天龙仍然大骂，只是底气虚弱很多。
李傲说：“放下枪吧，天龙，你知道你哥说得对。他最近要下葬了，你不想去参加葬礼么，我可以陪你一块去送送。”
就在董天龙愣神的片刻，吴青楚纵身扑上去，后方的芦嘉穗与他前应后合，两鬼齐齐制住董天龙，将他的手腕从脑袋旁边按下去。
董天龙的肌肉绷得死紧，但最终也没扣下扳机。
特警包围了董天龙，李傲亲自给他戴上手铐，吴青楚在董天龙被捕的那一刻就后退到人群之外，淡漠保持距离，只有董天龙的余光微微睇向他。
被押解着经过涂蓝埙时，董天龙又被惊了第二次，喃喃：“是你……”
不知道他指的是谁，天国集团的头号敌人，还是当年被他绑架的涂董事长家的烫手山芋？
海面之外，红霞已经从地球另一面吐露出来，天色暗蓝转为青黄，如同一块未痊愈的瘀伤。
但总算天亮了。
涂蓝埙跟着下船，回到快艇上后，鲜于青云和芦嘉穗在聊天，她忽然问道：“你们说，如果有一天董天龙死了，接受了所有惩罚，他的鬼魂还能和吴青楚的鬼魂做兄弟吗。”
鲜于青云说：“那要看吴青楚怎么想吧。”
芦嘉穗一笑：“不，我觉得要看董天龙怎么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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董天龙直接被押回鹿城。牵牛黄何姜也将被八盘镇警方送回鹿城。
在路上，李傲一直在和专案组李组长打电话，一通漫长的通话过后，小张赶紧问：“董一健审得怎么样了？”
车里只有他俩和涂蓝埙三人——和一大票鬼，李傲很谨慎地说：“他还是不说，等文冲回去用附身审讯试试吧。”
最好还是不要这样，董一健不是牵牛或万阿梅，像这样惊天大案的核心犯人，附身审讯口供的效力会在检察机关那打个八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