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王非梦河
涂蓝埙以前觉得他这种互吹好玩，现在连认领都不敢认领，因为咖啡馆客人店员的目光已经从张小槐身上转移到她脸上，定要看看这个“大官人”口中暧暧昧昧的蓝蓝到底多“漂亮”。
等等，他是大官人，那蓝蓝是什么……
“你坐远点。”涂蓝埙嫌弃地说，菜单推过去，“喝什么，自己点，敢说全来一份我就打你。”
一个女声从张小槐旁边响起，菜单被她接过去，“我看看，给我来一杯馥芮白。”
好熟悉的声音。
涂蓝埙看过去，这下头皮是真炸了，那个人竟然是陶思。
对陶思的印象还停留在上次那个骄狂攀比的神经病上，涂蓝埙咽了下口水，对张小槐说：“你请客啊。”之前说好是涂蓝埙买单的，但她不想买陶思的饮品。
陶思倒是正正经经坐在涂蓝埙对面，抬起眼皮，“怎么，不认识了？”
陶思还是那个样子，蛮漂亮，一张心形的较阔大的脸，但并不显得粗笨，因为面部流畅平整、皮肤细腻均匀、骨架修长；加之以颇为精致的五官，很有种连环画上的杨贵妃的感觉。体态端庄，两绺自然碎发垂在鬓边，一双眼睛凉凉看向涂蓝埙，有种倒映冷星的夜井的感觉。
涂蓝埙自小到大身边都有这张脸，阔别几年后，反而新鲜陌生。她不禁多看两眼，淡淡道：“你好，陶思。”
陶思也叹气：“你好，涂蓝埙。”
张小槐忙着活跃气氛，拿菜单对服务生说：“给我来一份那个外国小油条，然后再来俩牛肉汉堡，一碗馄饨，嗯，再要个五球冰淇淋杯。”
陶思转过脸去，“你能吃完吗。”
张小槐呵呵笑了两声，“我给大家一起点的。”
说完就请服务生赶快去下单了，涂蓝埙和陶思同时白了他一眼，张小槐坦然道：“这不是怕你俩吃着吃着打起来吗。忙着嚼东西可能会好一点。”
“我可没想到你会带别人来。”涂蓝埙喝掉自己的咖啡底子，“我以为这是私密对话。”
张小槐约涂蓝埙不是为了别的，而是要谈开发区的事情。
现在《鬼魂追诉条例》落地，开发区的振兴指日可待，属于一片恐怖的蓝海，而资本追逐利益的本能是无穷的，哪怕客户是鬼。
于是，开发区的二轮投资商的名额又空下来了。
大到遥远的鬼魂生活产业，小到涉及个鬼的装潢以及饮食，都是巨大的商机。
现阶段的鬼普遍手里有钱，人世间和自然界散落的黄金宝贝甚至无法追溯的墓葬，多在他们的掌握中。而且就算未来他们的钱花没了，他们还有另一项特质。
——终身全天无休的全自动工作能力。
只不过目前没有形成配套的鬼魂就业及税务条例，让鬼合法与人类同工同酬也不现实，鬼是天生的卷王，而人是超级牛马预制品。
涂氏集团虽然破产了，但涂蓝埙是鬼试点的唯一合法主理人，一切赚钱机会的枢纽和神仙奶奶。
不管怎么说，张小槐就是看准了开发区商机的消息最通心思最活胆子最大的那个人，只要能赚钱，他才不管鬼不鬼的。
“我没有要分一杯羹的意思。”陶思不咸不淡地说：“起码现在没有。你是开发区唯一的管理者，你不会允许。”
陶思转头向涂蓝埙，闷闷道：“之前救我和张小槐的，是你吧？就我俩被抽走灵魂的那次。德世医院的新闻我看了，后续也找人查过。排除掉游管局和天国德世系，除了你在野的没人有那个能力。”
涂蓝埙不置可否。
陶思继续说道：“这次请张小槐带我来，是有件事要委托你，像之前那样开价就行。”
涂蓝埙倒是不吝于接单，有些感兴趣，“什么委托？”
陶思从手机调出几张照片，赫然是个罐头加工厂流水线，陶思有些疲惫地划了两张，“这厂子是我家的，最近一直在亏钱。”
张小槐咬着汉堡插话：“亏钱停了不就行了。”
但他的话只说到一半，就被陶思划到的下一张照片吓到失语。
那是阴森森的机器后面，有一张若隐若现的的面孔，曝光被调整到极限后，那张脸才勉强有点分辨度。
涂蓝埙大为震惊。
那，那不是维奥拉吗？！
第144章 第四条约的更替
涂蓝埙脸上的惊讶之情被掩盖过去,她拿过陶思的手机，问道：“工厂出什么事了？”
“小罐头厂嘛。”陶思嘟嘟囔囔地说：“本来盈利就依靠整个集团的宣发和销售渠道,能把产品保质保量做出来就好。”
“但是呢？”涂蓝埙很懂陶思的叙事风格。
陶思满意地看了涂蓝埙一眼，说道：“但是最近别说保质保量，就连合格的产品都做不出来了。”
陶思家旗下的食品加工厂是做番茄酱罐头的，所产的罐头通常销往本地区大酒店的后厨，也有一部分被集装打包出口到国外。可谓是品牌不红但渠道很广。
但这一切都有一个前提，那就是质量稳定的番茄酱。
“不知道为什么，最近番茄酱的质检经常反映残次率高得吓人，甚至有几批连一个正常罐头都照不出来。”陶思说道：“那些不对劲的罐头味道奇怪,有发咸的,有发腥的,还有发苦的。”
张小槐再次插话：“是不是原料出问题了？把添加剂放成了干燥剂？”
陶思白了张小槐一眼，恶狠狠道：“罐头不用添加剂和干燥剂。”
张小槐不以为忤,反而痞痞笑道：“我看过一部电影,说有人杀人分尸后，把尸体藏进了香肠厂的肉馅原料桶……”
陶思大怒，但脸上泛白：“闭嘴啦你！”
涂蓝埙将都斗鸡似的两人分开,说：“继续讲,照片是怎么回事？”
陶思这才娓娓道来。疑似维奥拉的照片是工人在上夜班的时候拍摄的。本来罐头厂出了这么多事，有两三笔大订单还没交货，管理方左右为难，只能让工人拿钱加班，尽量争取一个良品率高的批次。
但是工人心里是另一个想法。
尤其是那一位，拿钱加班倒是常事，只不过罐头厂的残次率让人不禁操心工厂的前途，底下议论纷纷：厂子不会要倒闭了吧？
于是那位心思活络的操作工就灵机一动,竟然违规在工厂车间开启了论坛图文直播，挑动网络上本来就隐隐的风声。
大企业下属工厂加超自然事件，这个标题在当地网络版块引起不少关注。只是工人一没开视频直播完全暴露长相和工厂内部环境——这是为了避免后续扒皮和追责；二没搞什么平台违规内容，所以在人鬼交融的社会变迁档口，这条古早的平台图文直播竟然没被删除。
那张闹鬼般的照片就是在那时拍摄下来的，非常巧合，工人一转身就被面前的一团白烟冲到脸上，然后感觉眼前一眩，手指下意识按下手机拍照键。
隐隐约约地，他感觉那团白烟像一张女人面孔的形状，很漂亮，但是脸庞太大了，死盯着，如卡车一般朝他撞过来。
本以为是做坏事心虚的下意识遐想，工人自己也没太当回事，但拿起手机，他吓得“嗷”一嗓子喊出来。
手机屏幕里，那个白惨惨的女鬼正缩小了朝他笑呢。
这人当即晕倒了，这张鬼照片也没发出去，等到工友们和车间领导将他救到最近的医院，他又在病床上脸色青白地说了这一番遭遇，可是大家看他的手机，只能看出一团甚至不算人脸的眩光。
“你手机没对好焦吧？”车间主任说。
“心理作用可能会产生幻觉记忆。”医生说。
“哎，你啊，做贼心虚吧。”工友说。
这套照片还是到了陶思父女俩手里，他俩并不认识维奥拉，更无从分辨“疑似鬼脸”的身份，只是觉得有些可信地灵异，毕竟陶思本人就出过魂魄被抽的事，陶思她爸在本地区圈层内也听了不少天国德世甚至游管局的风声。
凭借着有钱人的消息灵通，陶思父女决定找到涂蓝埙，查到当初那个神秘账号的身份并不十分困难——当时以为是大师，现在看来要么是天国德世系，要么是官方游管局系，要么是某路大鬼。
第一个选项可以彻底排除，第三个选项属于海底捞针，于是陶思父女直接往第二选项上一莽，哎嘿，揭开面纱发现是陶思大小姐的前闺蜜、便利店主人、开发区破产之王涂蓝埙。
“开个价吧。”陶思熟练地说：“我带了银行卡，现金的话也能让人送来。”
涂蓝埙叹了口气：“开什么价？”
陶思抬起头，奇怪道：“帮我家查那张鬼脸的事啊？上次你救我不也收钱了么。还有他。”她拍了下张小槐的胳膊，很用力。
涂蓝埙盯住他俩，故意一坏笑，张小槐被烫到似的缩到一边，一副清白黄花大少男被玷污的样子，陶思也翻了个白眼，“臭淘金的，你别瞎想行不行。”
“我是臭淘金的，你还是卖罐头
的呢。”
“你这个一照镜子就被自己丑到发癫的人，也不看自己长什么样，儿童身材，一进商场别人以为你是高码童装模特呢。”
“你这个买了个铁猫就天天疯狂卷学习的人，也不看自己多大岁数了，你一进学校别人都问你孙女怎么这么大了，奶奶您真年轻。”
他俩绝对聊过，而且达成了“啊我们都被涂蓝埙救过所以以后有事找她就行”的共识。具体以什么方式聊的，涂蓝埙没法以他俩现在的相处模式来判断。
但她还是喊了声：“停！”
两人齐齐看向涂蓝埙，涂蓝埙说道：“这次不收钱。你俩把所有线索都交出来就行。”
她现在是代表游管局的，天国集团尤其是维奥拉Kris的事是公差，不是私单。
但没必要给他俩解释那么清楚，只草草盖过两句，基本上人精父母身边泡大的陶思和张小槐就全都闻弦歌而知雅意，利索地感应到涂蓝埙如今的工作背景不太一样。
“好好好！”张小槐眼睛亮起来，连说三声好字，真诚地握住涂蓝埙的手：“姐们儿，以后我就跟着你混了！”
陶思斜他：“快起开，人家不稀罕你。”
这顿乱七八糟的咖啡饭终于结束了，涂蓝埙拷走陶思手机里的所有照片，在张小槐的极力帮劝下，连底本都没给陶思留一份。三人正打算分别上车，涂蓝埙说了句：“陶思，这两天可能会有人去你家工厂勘察问题，你们做好准备。”
陶思降下一线车窗，说：“放心吧，不会有风声走漏出去。”
于是就此告别，涂蓝埙直接开车去鹿城南分局。N适时出现在副驾驶上，看着路上的行人，说道：“她有阴阳眼，他没有，那个黄衣服男人有一半，还有跑过去的小孩子，脑袋里也被种了。”
涂蓝埙转头跟着看了下，那孩子的背影颇像汤伟宁的侄子汤光明，让她心头一恍惚，但汤光明已经去世好几年了。
只见跑过去的小男孩投向另一对父母，母亲戴着宽沿大遮阳帽身穿长裙袍，男人则戴了蛮摇滚的大片黑墨镜，这对奇异的两口子牵住小男孩的手，他们走远了。
那两口子她完全不认识，可能这个城市里有不止一个长得像的小孩吧。小孩都差不多。
仔细算一算，如果汤光明回到宇宙集体意识后再“投胎”，那么分出来的也不一定是原来那个他了，只是倘若真有轮回一说，那个男孩的年龄差不多和真汤光明死亡的时间一样大。
“哪来这么多阴阳眼呢？”涂蓝埙皱起眉，“难道天国集团仍在行动？除了K之外，其他人差不多都被控制了。”
N还没回答，涂蓝埙忽然反应过来，震惊道：“第四条约！”
第四条约可能被撼动了！
由于太多活人可能见鬼，所以鬼现身后不灭口就会被抹杀的第四条约，可能已经出现了一道深深的裂缝。
涂蓝埙试探地问：“如果第四条约彻底消失，那么会不会生成新的条约？”
“有可能。”N望了眼车窗外的天空，“生成一条新的条约，取代被推翻的第四条约。可能和这半条街的阴阳眼有关。”
天国集团的计划，到底还是生根发芽了。
他们折腾着在国内外闹出这么大动静，将鬼的存在舞到人类眼前，现在活人们终于逃无可逃。
涂蓝埙倏然想通了，虽然她、便利店和游管局狂踩刹车，但天国集团早就以隐藏之深、势力范围之广和行动之早开始布局，就像一条盘起来的丝带被坠下一端，剩下的如龙蛇般重力速落只是时间问题。
只是……
“这一招天国集团险胜了，但他们得到什么了呢？”涂蓝埙自言自语道：“满大街都是阴阳眼，都能看见鬼，对他们有什么好处呢？除了一句口号性质的让鬼魂占领人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