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王非梦河
涂蓝埙有点想实验一下，但是被穆小镇制止了，后者脸上难得出现心有余悸的神情，缓缓道：“你现在能看见活生生的我，要感谢游管局核心研究所的防护措施足够
强力。”
上次也就是穆小镇第一次引发出黑洞，是在游管局实验室里。
“当时整个空间的所有物品，都被朝着黑洞不同程度吸引，我想将它称之为伪黑洞。而我被向前推去，当时灵魂离心机的盖子崩开了，那里面有一个转速惊人的超级金属刀头，离我的眼睛只有两厘米，我的头不受控制地即将钻进去……”
穆小镇说得涂蓝埙心惊肉跳，穆小镇不是卜琳琳，她说话从来保守准确，绝不夸大其词。
涂蓝埙很快咂摸出味道：“那个黑洞会吸引没生命的东西，而有生命的则会被推开？那么鬼魂呢？鬼魂算有生命还是没生命？”
穆小镇脸上浮现出微末的欣赏，说道：“鬼魂不受任何干扰，当时沈鸥也在场，他站在原地，什么都感觉不到。哦不，他只是没感觉到被物理的力作用，但他后来说……”
沈鸥忽然浮现在涂蓝埙身边，或者说，他是从涂蓝埙背后那个方向来的，不到十五米处有一家关门大吉的酒吧，里面的废弃皮椅看起来很舒服。
“沈教授。”涂蓝埙问候道。
沈鸥一挥手，急切切道：“还是我来说吧，第一手信息比较新鲜。”穆小镇斜了他一眼，沈鸥点点头，继续说下去：“我当时有一种想哭的感觉？”
什么意思，黑洞给沈鸥的影响是让他想哭？
“悲伤，安详，空茫，寂寞……好像我不再属于这个世界。”沈鸥说：“我有一种冲动，好像当鬼是件多么烦恼的事情！只有永远闭上眼睛，或者再在婴儿床的棉薄被上睁开一双新眼睛，才能让我感到幸福快乐！”
涂蓝埙听懂了：“那个黑洞会推开活人，不同程度吸引死物，而鬼魂则会产生‘投胎’和‘自我消灭’的冲动。”
当时穆小镇和沈鸥的情况的确危险极了，穆小镇刚躲过旋转而来的刀头，又险些被一把转椅爆炸在眼前，而好在沈鸥拉了她一把——沈鸥也要感谢穆小镇，如果不是急于营救穆小镇，沈鸥可能那一秒已经扛不住去投胎了。
穆小镇点了点涂蓝埙的新项链，认真道：“它能引发一些目前未被勘透的事，很危险。无差别攻击所有鬼，连人也可能误受损伤。你不要轻易使用。”
涂蓝埙表示受教，穆小镇也不再多话，抻了抻筋骨，招呼沈鸥回去了。
她缓缓转身，看见N从那家废弃酒吧里浮出来，指了下涂蓝埙口袋里的闪光：“你电话。”
接起来是电脑女鬼，对方声音仍然刻板，平淡地说：“之前文主任说过的北部撤退鬼魂队伍，往开发区来了，已经到达边缘位置。”
“让索倪亚守店，芦嘉穗和米哈伊尔带一队人过去。”
涂蓝埙心中一紧，直接拨了文冲的手机，接电话的却是赵宽桥。
赵宽桥那边背景音嘈杂，快速道：“涂顾问，是开发区出事了吗？”
涂蓝埙两句话说清情况，赵宽桥并不惊讶，“没问题，涂顾问自理就可以，如果需要可以呼叫增援。不过我们这边暂时没办法调动大批人手。啊，首都游管局有一组新派来的人马在周边乡镇，离你不远，需要支援的话随时联系。”
赵宽桥用自己的手机给涂蓝埙发了一串电话号码，涂蓝埙忽然问道：“鹿城里面又出事了？”
“这次不是被煽动来占地的野鬼了。”赵宽桥说：“是一支训练有素的、应该独属于天国集团的鬼魂队伍，正从另一面靠近鹿城。”
涂蓝埙皱眉：“他们要攻城？”
据她所知，游管局的鬼魂职工存在并不广泛，在职鬼魂大都是特勤或者技术工作者，比如沈鸥那样的。
如果说能打善战的鬼魂正规军，游管局或许有分散的小队，但应该没有大规模组织，起码涂蓝埙没有见过。
而天国集团有几乎整个地球的鬼魂资源，它领先占有它们至少三年，尽可以搜集鬼魂，再以它冷酷的灵魂改造技术奴役和训练他们。
一想到文冲等人面临的压力，涂蓝埙嘶了口气，
“不用担心。”赵宽桥在另一边做出保证，“没你想的那么糟糕，拜托了，守好开发区。”
涂蓝埙心中燃起希望，莫非游管局还有不为人知的底牌？
她怎么也没想到，回去之后没多久，N就消失了。
第161章 第一条约
来到开发区边缘的散兵游勇们被很快打退,一部分朝鹿城意外窜逃而去，另一部分则唯唯诺诺地被涂蓝埙招了安,由刘茂盛领到那栋公寓宿舍里去了——当然，他们中的每一个都经过了灵干器的记录和监控。
涂蓝埙回到便利店，今晚轮到她自己值夜班，于是一层只剩下她和N，还有一只在货架中间转来转去的薯饼小猫。灯光是暖而无趣的，但在这种时机氛围下有些旖旎，涂蓝埙感觉有条看不见的被子仍兜在她头顶。
“咱们……要不要解开？”涂蓝埙主动问道，她给自己打了杯橙汁,配上咸三明治面包,慢慢吃着：“这样也方便？”
N总和她绑在20.22米内,她早习惯了，但现在自由的门扉就在眼前,她拿不准N是不是想推。
而且,涂蓝埙也想知道如果没有这20.22米的绑定，她和N的关系还会不会稳定生长下去。
如果不是，她宁可不要,选择让两个人都拥抱自由。
N低着头沉默半晌,涂蓝埙本想过去哄哄他的时候，N把头抬起来了，说：“可以。”
这下惊讶的倒成了涂蓝埙了。
N这家伙一向阴嗖嗖的，她还以为他会别扭一阵子，没想到这么痛快。
“解开之后，你有什么想做的吗？”涂蓝埙畅想道：“你刚回地球没多长时间就和我绑在一起了，你可以去外面逛逛，虽然现在很危险,但你很厉害，还有拜树族的土方法……桂树叶子我问张小槐弄一……”
“涂蓝埙。”N缓缓打断她的思绪，难得叫了她的全名，但那双破碎的桃花眼中闪烁着温暖，他轻声说：“我要走了。”
涂蓝埙怔了下，“哦，你困了吗？那你上楼吧。”
N依然直视着她，重复道：“我是说，我要走了。”
涂蓝埙彻底迷糊了。走？他要去哪？现在大战在即，难不成N准备找个僻静的地方藏起来吗。
“现在南麓还没彻底康复，天国集团和游管局都……”会想要你的价值，你还是待在这最安全。
涂蓝埙将没说完的后半句话咽回去。
因为N已经走了过来，深深俯身，用手臂环住她的肩膀，并将她的脸压向自己的肩颈交界处。
头顶掠过一种快速而清浅的触感，涂蓝埙后知后觉地想明白，是N吻了一下她的头发。
N低声说：“涂蓝埙，你知道前三条法则是什么吗？”
涂蓝埙签约游管局的时候被发过一本厚厚的手册，里面是游管局职工的工作注意事项和一些应该知道的基础知识，里面就有关于四条条约的介绍。
她想起来了。
第四条约：鬼魂不得出现在活人面前并留下明确印象，除非在事后一定时间内杀死活人，否则鬼魂将被抹杀。
第三条约：鬼魂无需睡眠，理论上没有寿命之分，但将无时无刻不受到宇宙总意识体的召唤，因无法回归、永眠和投胎感到不安，越强大的鬼魂受影响越深。
第二条约：鬼魂可以附体活人，但无法借此改变鬼魂自身的样貌特性。附体活人可以规避第四条约、减轻第三条约，但丝毫无法干预第一条约。
第一条约：鬼魂的存在由意识而非物质决定，此意识不仅为自身意识，也包括他人的意识。这种意识可以被反追溯。且经受过考验的同源意识高于其他普通意识。
涂蓝埙本来还有点伤感，没想到八点档突然变成了科普教育节目，一头雾水地问：“你问这些干什么？”
尤其是第一条约，她就没完全看懂过。
只能大约理解一下，应该就是绕口地说了下“鬼魂是鬼魂”这个定义。
N严肃地说：“咱们之前在生活中常提第四条约，但其实碰到第一条约案例的次数也不少。”
涂蓝埙猛然惊觉，按照被总结出来的四条条约的口吻，它们的总领重要性应该是按数字变大而降低的。也就是说第一条约最重要，附体活人都无法扭曲它的存在。
她突然融会贯通了。
“你是说，索倪亚之前和索繁花生活在一起，但她俩不触犯第四条约。还有白小句和汤伟宁之前也没触犯。”涂蓝埙长舒一口气。
“是的。”一道突兀的声音在背后响起。
涂蓝埙吓得头皮都炸了，回头一看，竟然是很长时间没出现过的晏海绫，还是那身不土不洋的白西装，“你说的都是第四条约被第一条约凌驾的案例。就像从前黄河夺淮入海，水量更大更恒久的第一条约暂占了第四条约的河道，所以第四条约也只能变成第一条约的玩具罢了。”
“你怎么出现了？不对，你之前为什么不出现。还有你说话的口气是怎么回事？”涂蓝埙有点崩溃，晏海绫的口吻忽然潮流了一百年啊。
晏海绫伸了伸懒腰：“我睡觉来着，顺便看电脑女鬼给我列书单的网络小说。”
“我不信。”涂蓝埙麻木地问：“你看了多少本？”
晏海绫动了动手指：“三四十本吧。真的很好看。”
所以她这么长时间没现身，只是网瘾犯了么……这民国时期的鬼也太会娱乐了吧。
“而且我也不是一直都躲着。”晏海绫说：“我有时候会来便利店一楼吃东西，不过那个时候你一般在睡觉。我还碰到过他几次。”
她指了指N。N无所谓地站在旁边。
米哈伊尔的铜猞猁突然在后面发声：“我在哟，我可以作证，他俩什么都没做。N收拾卫生来着。”
于叶华本鬼没有现身，但空气浮荡出一声他的冷笑：“他除了收拾卫生也没别的兴趣爱好了。另外，他俩用你作证吗？猞猁？”
米哈伊尔不敢和于叶华杠，又或者很喜欢于叶华对N的攻击性，所以他安分地闭了嘴。
涂蓝埙预估了一下楼层高度，眉毛皱了下：“便利店核心位置到我三楼的卧室，超过20.22米了。”
如果她睡觉的时候N在一楼，他只能走到最内侧一排货架和旁边的小厨房里。
晏海绫指了下天花板：“他一般是贴在天花板下面，擦灰来着。”她比划了一下，“就像蜘蛛侠。那个经常撞见蝙蝠侠和超人谈恋爱的外国角色。”
涂蓝埙捂住眼睛，“第一他们不是一个宇宙的。第二请你看正版原作好吗……”
晏海绫无辜地耸了耸肩，她说：“这就是你们的告别语吗？我看他都快走出这个门了。”
N的确站在门前，好像背着什么看不见的包裹似的，一副就要离家出走的架势。但涂蓝埙觉得他可能是被臊的。
“哦，不是着急走，是害羞了。=w=。”晏海绫后知后觉道。
涂蓝埙的脸已经垮了，“请不要乱看书，也不要把表情符号以文字形式用嘴说出来。”
晏海绫“噢”了一声，本人消失在原地，不知道回去看哪本书去了。
铜猞猁的宝石眼睛闪了闪，旋即黯淡下去，传来带着金属回音的米哈伊尔的话：“我也闭上眼睛了喔，你们聊。”
真是一场闹剧。
像是忍无可忍似的，N瞬间出现在涂蓝埙身侧，这次他继续拥抱她，就像之后很难再抱到了似的。
涂蓝埙不知道说什么，只感觉对方的黑皮手套在背后摩挲，很光滑，带着簌簌的摩擦声。
“我们刚刚说到第一条约了。”涂蓝埙说。
N说：“我们就说到第一条约好了，它是这个话题的结尾。”
“可是我没懂。索倪亚索繁花先不论，白小句汤伟宁能跨越第四条约，因为第一条约存在，因为他们是直系血亲。”涂蓝埙说：“但是这和鬼魂的存在由意识决定有什么关系？血缘可以改变意识吗？”
N回答道：“如果你把鬼魂理解为一种光，或者一种不断向外发出的信号，就能理解它和意识的关系。它们都是差不多的物质，只不过互为表里。”
“直系血亲的信号频率差不多？”
N笑了下，“不，直系血亲的意识频率——通常也被叫做鬼魂气息——的概率比较高，换句话说，直系血亲比较容易同心。”
“我还是不明白，这些总体有什么意义？”
“没意义。”N的口气第一次如此温和，“第一条约的第二句内容你还记得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