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王非梦河
“什么线索?”涂蓝埙心中一紧。
文冲有意无意往楼上看了眼,笑:“技术中心从现场的捕捉频率里分离出了第二种频率,和南西山不相符,如果能证明当时害人的是另一个诡异,说不定对南西山的定义能被撬动一点。”
涂蓝埙很想说这事问问N就行了,可N不知道发什么瘟,死不开口,就任由那顶帽子扣在头上,然后还显得他多委屈似的。
“行。”涂蓝埙爽快道:“我研究研究。”
文冲笑看一眼:“出门报备啊,注意自身安全。”
送走文冲,涂蓝埙直接上楼,在仓库角落找到看书的N,扯了他一把,“你有完没完啊。”
N低着头,声音有点闷:“别打扰我。”
这种写满了小委屈小怨气的调调是怎么回事,涂蓝埙闭了闭眼睛,默念几遍要和平不要斗争,微微倾身,双手搭在N的宽肩上,小声又快速地说:“我……你……”
N没抬头,但显然被吸引注意,“什么?”
涂蓝埙深呼吸一口,大声说:“我信任你!”
N还埋头,含含糊糊,“什么?我没听清,你再说一遍。”
涂蓝埙气得捶他一拳,大叫:“我信任你我信任你我信任你!你没干那些事!你出现后除了最开始那回,一直都在帮我!你是我,你是我最好的朋友行了吧!”
N被她推得往后一仰,露出绷着不往上扬的嘴角,就那么仰头瞄着涂蓝埙,“我是你最好的朋友?”
涂蓝埙一窒,“那,那是因为我没朋友!”
“行吧。”N脸色古怪地站起来,别别扭扭,“那我就勉为其难,当你的好朋友。”
涂蓝埙突然有种被孤立的小学生遇到愿意伸出友谊之手的同学的……幼稚感。
接下来谈N的事情。
“我带你去个地方吧。”N说:“别告诉文冲。”
涂蓝埙犹豫片刻,N眼神递过来,“怎么,不信我能保护好你。我很能打的。”
这倒是事实,于是五分钟后,涂蓝埙再次坐上银灰捷达,由于不知路途,这次是N开车。
他们七拐八拐,开了很长一段路,直到将鹿城的都市剪影抛在身后,车外尽是树草和霞光,银灰色捷达在省道上疾驰。
涂蓝埙靠在车窗
上,忽地问:“你这么有钱,为什么总开这老爷车啊。”
捷达是老款,方方块块的扁轿车,按年限也离报废处理不远了,如今街面上基本看不到这种车了。
N将银色链牌抛给涂蓝埙,掉在她腿上,他说:“因为……”
第一步敞开心扉就遇到了难题,他卡住片刻,还是续上了,“因为孤儿院的老师说,当年在门口捡到我的时候,看到一辆银灰捷达的车尾消失在街道拐角。”
“那年你几岁?”涂蓝埙低声问。
N回答:“不到一岁吧。”
“等等,咱们不是说开发区的事吗。怎么从头讲了。”
“开发区的事就是我的事。”N的语气变得凉丝丝轻飘飘,一扯嘴角,“咱们今天说好朋友的事儿。”
他打了个转向灯,变道到快车道,轻踩油门提速向前,“后来我一直在找他们。孤儿院老师说,只要听话读书,就能找到家,那些懂事的小朋友都被领养了。所以我读书很认真。”
涂蓝埙呼出的气雾氤氲在玻璃上,她看向N,“你是想着,如果你学习很好,很听话,家人就会把你领回去。”
“是。”N坦言,但目光直视前方,“人总要活出一点价值。”
“可是网上说福利院里健全的孩子很抢手,为什么没有家庭收养你呢。”涂蓝埙问。N长得很好看,小时候绝对是最可爱的那种孩子,再加上成绩好会读书,简直是所有家长的梦中情孩。
可他在孤儿院一直待到十六岁,才搬到外面自己住,接受社区的管理帮助。
N忽然笑:“因为我很难缠。我被尝试收养过不止一次,后来他们都放弃了。”
具体是怎么个难缠法呢?
涂蓝埙有点同情那些好心的收养家庭,但更同情N。
哪有小孩子不想要家,只不过是太早熟,早熟不到位还带着幼稚,担心跟收养家庭走后,他本该属于的家庭就找不到他了。
“你上学的时候很受欢迎吧。”就像季敬严邻居大姐说的那样,盘靓条顺会来事,又是学霸,N当年可能也是个风云人物?
N收了笑:“你猜我为什么会在高考前被打到送去抢救?”
难不成他把“难缠”应用到了更多人身上?
涂蓝埙深觉自己把脑子落在便利店了。
“然后呢?”涂蓝埙赶快岔开话题,“你进入天国集团后,为什么在那待了……”
“八年,我在天国集团工作八年。第一年是最底层到处轮岗的培养人员,第三年开始经手业务,第五年升为董事长助理。”N说。
那年他应该才二十三岁,大学毕业的年纪,却已经受到重用。
“董事长Kris很看重我,承诺帮我寻找家人。我大部分的工作时间都在海外度过,来往于不同国家。二十六岁才回到鹿城。”
也就是他死的那年。换算下来,回来才半年多就死了。
然后是灵魂被抽取到《灰色城窟》成为BOSS夜莺医生,六年时间在其中度过无数个轮回,直到今年大规模诡异入侵,才随诡异们重返地球。
现在话题开入正道,N到底为什么会频繁出现在开发区的诡异案件现场?
涂蓝埙这么问了,N回答:“我在……找人。”
“谁?”
“灰色城窟里的一些人。”N说。涂蓝埙想起他经常看的那本无字书。
涂蓝埙问:“你在游戏里有自我意识。”
N点头:“对,我有。但其他那些人没有。原因我也不知道。就连米哈伊尔在游戏里都是剧情的傀儡,回到地球后才醒来的。”
涂蓝埙:“你去那些罪案现场,就是为了找灰色城窟的人……诡异?防止他们做出害人的事情?”
N这次改为摇头,“不,他们不会害人。”他脸上出现一种怀念的表情,目光发暗,“我想找他们不用去罪案现场,去现场是为了找害人的那一部分诡异。从他们嘴里掏出我要的情报。”
看来N和那一部分诡异的关系更像是朋友。
而他到处追踪诡异的猎捕行为,也因为频率被捕捉,从而让人误认为他是凶手本人。
就好像一只机敏的笨蛋黑豹,到处嗅闻豺狼的气息,自己却掉进了捕狼人的陷阱。
涂蓝埙无奈,“你知道那些害人诡异的信息,为什么不说?”说出来,他的清白就得以确定。
N有点高傲,脖子一昂,“我不需要别人给的清白。我已经死了,只需要办自己的事。”
涂蓝埙又想打他,但碍于他在开车,只能作罢,她阴阳怪气起来,学他,“是吗?你说什么,我听不清。”
N瞪了她一眼。
外面的万丈夕阳已经沉浓成凝血的颜色,金辉漫天,背后逐渐染上星蓝,车内亮度越来越暗,涂蓝埙和N坐在同一方暗影中。
他好像没开往任何一个城市,就是在野地里疾驰,当经过一片原野时,车子转弯,轮胎碾压泥土略带回弹感,他们驶上土路。
最终停车的时候,涂蓝埙两人置身于一片散发着草木味的荒野,这里是未被开发的大荒地,草木因秋霜逐渐凋零,寒风肃肃。
“来这做什么?”涂蓝埙警惕。
N打开后备箱,取出一把工兵铲,阴阳回去,“把好朋友种在地里,明年就会长出很多好朋友。”
涂蓝埙的嘴角抽了一下,看N提着工兵铲走过来,手肘有点痒痒。
N越过涂蓝埙,扭上工兵铲的第二节 手柄,四周环视目测方位,铲头往草皮里一戳,脚踩上去,挥动长柄开始掘土。
他一铲又一铲干得利索,车上没第二把工具,就剩一套米哈伊尔说要野营用的木浆餐具,涂蓝埙没有用纸勺掘土的兴致,于是寻了块凸起的小坡包靠着。
这里的景致还真不错,草木气息浓厚,屁股下面的密草绒绒的沁着凉,只是因为时过晚秋,多半剩下的是老梗子,有些粗糙,但反而不易溢出草液污染裤子。
涂蓝埙惬意枕住双手,向后一仰,凝视遥远的月明星稀。
“你挖什么呢?”她调整一个姿势,歪头看向N。
N已经制造出一个小腿高的积土包,铲子扔在旁边,单膝跪地去摸坑底,然后拎出一只塑料膜包裹、沾满泥土的盒子。
他拍了拍上面的土,轻吹一口,“找这个。”
N拿着盒子走向涂蓝埙,看见她在土包上躺得四仰八叉,眉头一抽,盒子递给她:“打开看看。”
纸盒子还挺沉,里面装了不少东西,有录影带,有相册,还有几只用胶带缠起来的玻璃密封管,里面是电子元件似的小颗粒。
涂蓝埙问:“这是什么?”
N当着她对面盘腿坐下,“能搞倒董一健的证据。”
涂蓝埙有点惊讶,“你当时在天国集团搜集的?”
N冷笑,“当然。”
他拿回盒子,低头摆弄里面的东西,过的时间太久了,连里面的胶带都失去黏性,“我死后,他们一直在找这些,但是找不到。因为没人能想到它被埋在这。”
涂蓝埙在土坡上换了个姿势,问:“这里很特别吗?”
把东西埋在荒郊野地里,的确不好找,但N的语气透露出一些异样。
N盯了她两秒,看涂蓝埙像个打滚的马驹似的在土坡上翻身,最终忍无可忍:“你能下来吗。”
涂蓝
埙不解:“为什么?你怕我冻着。”
N被气笑了,直接走过来,他没往小土坡上踩,而是抱着手臂看涂蓝埙,上扬点头,“你坐我坟上了。”
涂蓝埙:?
她触电似的跳起来,来不及拍打屁股上的土,回头看那个土包,它长得和荒野地里任何一处随机的缓坡一样,没有丝毫突兀的地方。
涂蓝埙全身发凉,“你被埋在那下面啦?”
N没什么情绪,依然凝望着厚厚的土层,“是啊。我的遗体没人认领,最后被天国集团领走了,他们把骨灰盒给了下面办事的两个流氓,让他们拿远点埋掉。”
涂蓝埙又问:“那为什么这一盒证据也在这?”
N说:“米哈伊尔干的。”
米哈伊尔是当年参与抢救N的医生,但明眼人都能看出来,N送到医院的时候已经脑死亡。
“后来米哈伊尔旁观了灵魂抽取手术,德世医院本来是要培养他的,但是他不配合,最后也被解决掉了。在我灵魂被抽取和被投入游戏之间的阶段,我被保存在德世的储藏室里。”
“米哈伊尔那傻子去看过我一回,我让他把东西埋到这来。”
涂蓝埙纳闷:“你知道你的骨灰被埋在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