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王非梦河
“认识吧？”班主任想了想，“我见过他俩在学校附近的面馆一起吃晚饭。当时不知道他俩的家离这么近，还觉得挺奇怪呢。”
李远志性格外向成绩优异，因为性格仗义而人缘很好。陈宇生却是个沉默寡言的普通学生，朋友不多，各方面都不如李远志出色，怎么看也不像是有交集的。
送走班主任后，李傲分析出三个侦查方向：“第一，查小区内和沿街的监控录像，看昨夜有什么人出入过这里。第二，调查周大东的社会关系，不排除李远志为受欺负的陈宇生出头，或者在其他方面得罪周大东，而遭致报复的可能性。”
众人的脸色沉凝下来，高中生已经具备成年人的体力的基本思维能力，但其中一部分的三观尚未形成，所以这种不受控制的力量可能会引发社会案件。
“还有第三呢？”小张适时接话。
李傲说：“第三，小涂你在附近找找诡异的痕迹，必要的话去医院看看陈宇生，还有其他三个昏迷的受害者，看能不能找到诡异作案的证据。陈宇生昏迷，李远志死亡，他俩住得近，又同卷入一起矛盾事件，我怀疑这不是巧合。”
小张说：“行，我去看监控，不过如果凶手是从单元内部进去的，恐怕拍不到。对方有反侦察的能力，不会注意不到这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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涂蓝埙随老魏去了医院，四名昏迷的受害人被安排在同一病房里。他们的生命体征基本稳定，但就是无法醒来。她在这遇见了陈宇生的父亲。
他正在削苹果，长长的果皮卷到地上，见涂蓝埙进来只是抬了下眼皮，又垂眼注视红彤彤的苹果，和苹果后面陈宇生泛青的病容。
“陈宇生父亲，请您先出去一下。”老魏礼貌地说。
陈父麻木地出去了，将裸着果肉的苹果攥在手里，老魏去关上门，“我能留在这吗？”
涂蓝埙摇头，老魏便也走了，只是说：“有情况喊我。”
N浮现在涂蓝埙身边，事实上不用他说，她已经能看出四名病人的灵魂并未消失，全都完整地保存在体内，但不知为什么，他们就是没有醒来。
淡淡的诡异气息漂浮在病房中，说明那东西很久没来了。
“你要做什么？”N看涂蓝埙朝他伸手。涂蓝埙说：“那个狗腿子鬼和坏脾气女鬼，拿来。”
N微惊：“你
要用他俩喂黑白鬼？”
涂蓝埙不以为意，“他俩没罪的话，黑白鬼不会吃他们。有罪的话就当营养液了，咱们现在需要找到昏迷诡异。你和我都办不成，不如问问黑白无常。”
“这你倒可以放心，他俩手上都不止一条人命。”
N想了下，还是将背包给了涂蓝埙，坏脾气女鬼和狗腿男鬼被倒出来，前者冷哼一声，嘴里叫骂挑衅不休，后者干脆哭求饶恕。
“还有没有要说的？”涂蓝埙冷酷地问：“现在你们该上路了，谁倒不出料谁就先走，说点有用的能多活一阵。”
女鬼一味讽刺辱骂，男鬼连连磕头但半个字都说不出来，说来说去也只知道阿蛋这一条藤上的事。涂蓝埙笑了下，头脑一阵迸裂后的清明，黑白鬼出现在病房里，面容漠然。
涂蓝埙揪起男鬼，“你们吃他们吗？”
白鬼没有反应，黑褂男鬼缓缓转头，点了下，表示可以。
涂蓝埙拍拍狗腿子男鬼，将他往那边一送，“你骨头软，你先去。”
狗腿子男鬼尖叫着被提起来，按在黑白鬼隐秘的伤处，这次黑白鬼也知道了正确的“摄取”方法，狗腿子男鬼越来越虚幻，最终带着眼泪消失了。
白西装和黑长褂的身形更加凝实，表情开始有了活气，他们现在能控制面部神经了。
病房里骤然安静下来，还剩坏脾气女鬼在地上，亲眼见到狗腿子男鬼消失后，也不骂了，还说：“哦，他总算死了，好吵一男的。”
涂蓝埙走到她面前，俯身微笑，“你有骨气，我喜欢，送你第二个上路。”
说完，她又提着坏脾气女鬼走向黑白无常，灵魂的重量其实很轻，女鬼怨恨而诧异地看着涂蓝埙，像是想不到人怎么能这么无耻。几秒后，坏脾气女鬼也消失在空气中。
正确服用两个恶鬼的效果着实不错，黑白无常不再呆滞了，他们原地活动四肢，白西装女鬼偏过头，苍白如雪的嘴唇忽然弯起个笑容，说话带着些南方口音：“你好。我叫晏海绫。”
涂蓝埙眨眨眼，对方声音还挺好听的，她回道：“啊，你好你好。我叫涂蓝埙。”
着实没想到黑白无常还有名字，随后晏海绫磕磕绊绊地解释明白了：他俩其实不是黑白无常。起码跟传统故事里的索命阴差没什么关系。
但的确算是有编制的。
“我们是上个世纪初的人。那时我们还活着。死的时候也很年轻。”晏海绫微笑，她的一举一动做派都很老式，“可能是死的地方不太对，后来就变成第四……第四条约的执行者了。”
涂蓝埙小心翼翼问道：“你们是怎么去世的？”
“打仗嘛。”晏海绫说：“兵荒马乱的，那些事就不提了。”
她不愿说，涂蓝埙也不能强逼，她挑选着一箩筐问题中比较要紧的，问：“你们为什么会跟我绑在一起？还有他为什么不说话？”
“他不爱说话，这里，有点问题。”晏海绫用手指敲了下自己的头，而黑长褂男鬼看了她一眼，用低沉的声音说：“我叫于叶华。”
于叶华显然是不傻的，但他对晏海绫埋汰他的言语没什么表示，只是默默纵容，这让涂蓝埙有些好奇他俩的关系。
晏海绫继续回答涂蓝埙的第一个问题：“我们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和你在一起，但六年来我们一直跟在你后面。”
又是六年前。涂蓝埙抖了下，“每时每刻吗？”
晏海绫抱歉一笑：“每时每刻呢。你们现在要解决的事我也听见了。”
她走到并排的病床旁边，看向四位昏迷的受害者，摸过他们的额头，于叶华亦步亦趋跟在后面，伸出两根手指探四人的鼻息。
晏海绫说：“他们在做梦呢。魂魄很完整，但躯壳里多了些别的东西。”
涂蓝埙问：“是什么？”
晏海绫拉起涂蓝埙的手，涂蓝埙的视角一下子变得很高，四人也不再是人肉皮囊，而是半透明的人形薄膜下流溢着淡光，只是脑部有两点黑圆。
确切地说，是眼部之后。
那两点黑圆像极了人类胚胎在还有尾巴的时期，头部暗含的眼睛雏形。
“这不是所有人都有的吗？”涂蓝埙问。
晏海绫牵着涂蓝埙的手，将她拉扯到病房窗边，涂蓝埙晕了一下，因为街道上的人全都变成了透明皮囊。
但他们没一个眼睛是两个黑圆，一个都没有。
“那是能让人看见鬼的东西。”晏海绫说：“你有，你很安全。他们有，他们会不安全。”
涂蓝埙半天才憋出一个词：“阴阳眼？”
“你可以这么理解。”N忽然出声，他脸上浮现一丝了悟，“但本质上，是频段更广的信号接收器。”
涂蓝埙不明白了，除了她这样的怕鬼人士，在通俗文艺作品里，开阴阳眼都是金手指中的金手指，为什么会不好呢？
她没有直接问出来，脑子里慢慢往回倒：“之前有人告诉过我……天国集团在尝试引起更大的动静……他们想要在活人社会造成影响……”
“来影响第四条约！”涂蓝埙瞬间抓住重点，“活人看见鬼、印象深刻、但活人没死，会触发第四条约惩罚鬼魂，这虽然让鬼魂对活人下杀手更有理由，但也减少了大部分鬼魂在活人面前出现的频率，人鬼社会从此被分开来。”
而像涂蓝埙这种“广频接收器”类型的活人，或者鲁炼冰赵宽桥这种配备“变频器”的活人，就不会触发第四条约。
涂蓝埙还怀疑，文冲其实也不用借助“变频器”，她自己就能看见鬼魂。
涂蓝埙反握住晏海绫的手腕，后者骨头很硬，再加上一米九的身高，像纸扎泥塑出来的像。涂蓝埙急切道：“第四条约不是不可更改的，对吗？”
晏海绫温柔地笑笑：“对。”
第四条约可以被更改甚至取消，它不是铁律。恰恰相反，第四条约的存在更像一张塑料膜天棚，挡开俱下的沙土，但当沙土堆积到一定重量之后，这张塑料天棚可能会凹陷、倾斜，最后崩塌。
“天国集团想让更多人看见鬼魂，最终摧毁第四条约。四个昏迷病人就是他们无数计划中的一角。四个阴阳眼……他们醒来就能看见鬼……会疯的……”涂蓝埙急促地呼吸两次。
四个疯了的能见鬼的人会做什么？上网发帖，当街拉条幅，疯狂告诉身边人：你背后有鬼。
四个疯子能被定义成精神病，但如果，全国各地大面积出现疯子呢？
六年前的诡异入侵序幕只是先导，一旦人鬼社会大面积碰撞，人有什么力量来打赢本土鬼魂和外来诡异？
更进一步的话，初初接触到鬼魂世界的人类，会对他们采取什么措施？消灭还是控制，掩耳盗铃还是产生恐慌？如果得罪了鬼魂世界中沉默的大多数，简直就是个灾难。
而且还涉及一个复杂的伦理问题：本土鬼魂基本都是有亲有后的。他们和活人有密切的联系，但他们中的一部分已因为当鬼的岁月太长，而丧失了活人的价值观和人性。
涂蓝埙想通了这些，不禁觉得一个头两个大，但眼前的问题还要解决，她问晏海绫：“你有办法阻止这四个人长出阴阳眼吗？”
晏海绫摇头，“这个过程不可逆，除非你能接受他们醒来后全变成物理上的瞎子。”
于叶华说：“但我们可以尝试寻找造成这一切的那个诡异。”
涂蓝埙被突然说话的男鬼吓了一跳，下意识问：“怎么找？”
于叶华长褂一甩，朝涂蓝埙伸出手：“东西给我用用。”
N皱眉：“什么？”
涂蓝埙福至心灵，将兜里那块老旧的古董怀表掏出来，“是这个吗？你能用出特殊效果？”
于叶华面容沉肃，“这本来就是我的私人物品。”
涂蓝埙将怀表还给于叶华，那表一到于叶华手中，就自动翘起盖子，露出下面乱颤的表盘。晏海绫走过去，一手握住于叶华的手，另一手在空气中不断拈动，好像在牵引一根无形的丝线。
涂蓝埙听见N低声说：“她在捕捉空气里残留的诡异气息。”
那根无形的丝线在涂蓝埙眼中渐渐凝实，被抽丝剥茧般集中引聚到于叶华身上，怀表开始做回旋运动，于叶华闭上眼睛，嘴唇不断蠕动，涂蓝埙听见他好像在快速地念某种经文，或者祈祷文。
“那是什么话，我能学吗？”涂蓝埙觉得这很酷。
N投来一个无语的眼神，“鬼才能用这种话，再精确点，这世界上只有他俩那种鬼才说得出来。你有几条命。”
不学就不学吧，涂蓝埙看着两个一米九多的鬼，他俩肩膀平直，把西装和长褂穿得不仅像模特装，还像寿衣……
敬畏地收回目光，又等了十分钟，于叶华这才睁开眼睛，说：“找到了。在那个方向。”
医院在市区边缘，他指的那个方向让涂蓝埙双眼一黑。
——开发区的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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晏海绫和于叶华又消失了，他们可能需要时间消化两只恶鬼。
涂蓝埙将情况报告给文冲，并告别老魏后，立即驱车返回开发区。
到了便利店，电脑女鬼正在充当售货员，索倪亚又在拆高价零食，小猫鬼喵喵地要求分享战利品，转身用尾巴抽过凑上来的米哈伊尔的脸，十分高傲。
“就在这了。”涂蓝埙仰头看过去，便利店背靠的建筑有个好名字：蓬莱大厦。
那个让人昏迷的诡异，此刻竟然躲在蓬莱大厦里。
这栋楼被市政封锁了，涂蓝埙拿到文冲的批准，直接让N打开门，他们从大厦正门进去，去电梯控制室打开总闸，大楼瞬时通电。
“我先上去。免得它跑了。”索倪亚的座头鲸尾巴一摇一晃，整个人顺着气流蹿上去。
涂蓝埙乘电梯来到顶层，一出轿厢就是扑面而来的阴冷，她叫了晏海绫两声，并没有回音。
N说：“他俩还没彻底恢复，可能又陷入沉睡了。”
一个人和一帮子鬼冲过去，顶层是空荡荡的超大办公室，窗户明明没开，灰絮却随着气流飞旋，一个女孩站在中间，衣襟的乳饮料糖渍已经干涸，隐约散发出奶茶的味道。
“你们好。”十几岁的女孩弯唇而笑，目光诡异。
然后她朝涂蓝埙冲过来，目标非常明确，双手呈爪状抓上涂蓝埙的脖子，被后者急步闪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