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江风寄月
云笙“嗯”了一声,抬头和他对视。
他的额头瞬时便抵了上来,四目相对间,他乌黑的双眸间绽放出绚丽旖旎的光彩。
“你已经做得很好了。”
他的声音也变得远了起来,像是隔了层缥缈的云雾,串了线的旖旎珠玉沉沉落在花瓣上:“你累了,该睡了。”
云笙意识到不对劲的时候已经晚了。
她咬牙切齿道:“沈竹漪,你个混蛋……”
话还没说完,她就在幻术的影响下,缓缓闭上了眼。
沈竹漪吻了吻她的眉间,将她的被角掖好后,走入沉沉的夜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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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云笙醒的很早。
她没有计较沈竹漪用幻术把他迷晕的事情,她从枕头底下取出一枚五彩囊带。
在沈竹漪去城墙加固业火之前,云笙叫住了他。
她小跑过去,踮起脚尖,想给他系上。
这囊带上系着五彩的小花儿,一看便是给小姑娘用的,系在他的身上难免有些突兀。
云笙道:“不许摘。”
说着,她系了个死结。
这五彩囊带是沈竹漪用来给她装糖的,如今她在这里边放满了符箓,这是她给他的护身符。
沈竹漪眉眼弯弯道:“好。”
他俯下了身子,露出一截白皙的后颈,任由云笙将那五彩囊带挂在了他的脖颈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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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下的每一日,城外四绝阵的反扑都愈演愈烈。
沈竹漪需要寸步不离地守在城墙处。
他已经整整三日未阖过眼。
而云笙也相继收到了剩余两处关卡被四绝阵攻破的消息。
自外涌进商羽关的难民络绎不绝,很快,城内的收容之地便已是人满为患。
还有颇多的难民涌在外头,一时之间怨声载道。
帝姬连夜风尘仆仆赶到了商羽关,她瞧着疲惫极了,定远王没来得及与她多说几句,便领着南府军去了城墙摆阵。
这是他们研制出的灵阵,虽然起效甚微,但也聊胜于无。
云笙搀扶着帝姬,忽然低头瞥见了什么,瞳孔猛然紧缩。
在帝姬的手腕处,也有一块黑斑。
云笙为城内的人治疗,自然知道浊气入体是什么症状。
帝姬缓缓将袖摆拉下来,她的*面容堪称平静,只是道:“还请你替我保密。”
这时候若她再出什么差错,民心大乱,才是大忌。
云笙以灵力将她身上的黑斑压制下去,帝姬便没再让她继续。
她温声道:“城内还有许多人的症状比我严重,你先去帮他们吧。”
云笙第一次体会到什么是石沉大海那般的无奈。
治好了一人,又有十人为之所害,浊气徘徊在城内,利用人们的恐慌、怨恨、挤兑弥漫扩张。
如此反复,当云笙推开门时,她的住处外已经跪满了人。
他们抱着自己重病的亲人,跪在地上求她救治。
其实他们都很清楚,病的人这般多,如何能救得过来?
他们所求的是,神女能力挽狂澜,像是传闻中那般救世间于危难。
牺牲一人与牺牲众生,似乎是个再简单不过的抉择。
云笙望着眼前跪着乌泱泱一片的人,许多的面孔她都极为熟悉,是她曾拼尽全力救治的人。
为首的人以头抢地,额上鲜血淋漓:“王女,求您救救我们吧。”
余下的人也纷纷附和:“王女殿下,求您了。”
“城中的人死伤大半,浊气弥漫,我们真的撑不下去了。”
云笙心里涌起无奈和……怨恨。
等她惊觉这种情绪滋生时,她已然无法控制。她也不知这种恨是从何而起,不是对任何人任何事。
半晌,云笙开口道:“如何救?”
“如传闻中那般舍生取义,用肉身饲阵么?”
被她这般反问,那些跪地的百姓们纷纷怔住。
他们抬起头,看见那少女眉目间淡渺若雪般的神色。
她的声音很平稳:“我的性命,是生是死,合该由我自己决定。”
“我若选择生,无人能逼迫我。”
“我若选择死,也不是因为你们所谓的哀求心生怜悯,更不是为了什么所谓的大义和责任。”
“我云笙的命,只会为保护我所珍惜爱重之人,为我所一直向往奔赴的山川河流。”
说至此,云笙淡淡道:“所以,你们若想在此跪着,便跪着吧。”
人群久久无言。
“你们在做什么?”一道质问声自人群中传来,街角卖酪浆的大娘匆匆赶来:“云姑娘昼夜不歇地为城内的人驱逐病痛,她的郎君如今还在城外支撑着守城的业火,若让他知道你们便是这样逼迫她的,他会作何感想?你们都怕死,都想活。可谁不想活着?谁都有亲人,谁都怕死,她的年岁尚不足二十,和家中的女儿、妹妹同岁,若有朝一日你的亲人受此逼迫,你们如何忍心?”
人们面面相觑,有些人羞愧地低下了头。
闻讯赶来的帝姬也在侍女的搀扶下走至云笙身侧。
她的声音平静却掷地有声:“天下兴亡,匹夫有责。没有人能有能力去承担所有人的命运,与其将性命托付给他人,不若紧握在自己手中。城外的这四绝阵,以我们的恐慌怨恨为食,我们越是自乱阵脚,越是相互怪罪,便会更快地加速灭亡。”
片刻后,有人起了身。很快,越来越多人结伴散去。
云笙看见,帝姬的身子踉跄了一下,她眼疾手快上前扶住了她。
她似乎疲倦极了,只说想休息一会。
帝姬身旁的侍女抹着眼泪和云笙说,帝姬陷入沉睡的时间越来越长。
云笙看着侍女将她搀扶走,她站在原地,久久没有动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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寅时,云笙换了一件最喜欢的衣裳,是一件石榴红色的裙衫。
她将沈竹漪送她的钗环、耳饰一一佩戴好后。
她伏在桌案前,执笔写了一封很长很长的信。
厨房内留下的桂花糕热了一次又一次,她关上房门,一步步朝着城门的方向走过去。
其实到了最后,她也释然了。
她走出了蓬莱那一方困住她的角落,她摆脱了那些枷锁和桎梏,她自由了。
她去了很多的地方,遇见了许多人,见过她上辈子没有见过的许多风景。
无论是红袖城,还是昆仑宗,亦或是登上白玉京时,俯瞰天地的那一瞬。
她想,已经足够了。
此时此刻,云笙满心只想着一件事。
她要见沈竹漪,她要见他最后一次。
一想到要见他,一开始的犹豫不决、踟蹰不定,通通都烟消云散了。
她的心砰砰得跳,步子越来越快,到最后,她提着裙摆开始奔跑起来。
她奔跑在街边的青石转上,路旁房舍檐下的绢灯照拂过她石榴红色的裙摆,沉甸在裙尾那浓烈的一端绯红,掠动时像是明艳的火焰,夜风掠过她发上系着的丝绦,她手肘处挽着的披帛也跟着飘荡,身上环佩的珠玉叮铃作响,清脆地像是春日解冻的小溪,明灭的灯火如萤火一般绕在她鬓边,她一步一步坚定地跑向城门,脚尖触底,足跟稳稳落下,像是用脚掌去丈量她跑过的土地。
她迫切地想要见到他。
她沿着城楼的阶梯跑上去,眼中倒映着夜色中的那一抹极其明亮的火焰。
如同璀璨夺目的灯树照在这样冗长的夜中,夜风吹拂过她层层叠叠的裙摆,她终是登上了箭楼,看见了她日思夜想的人。
他站在火光之中,似乎也讶异她的出现,以至于他忘了去遮掩面容上可怖的莲纹。
可是她眼里的光却一点点亮起来。
她抛下手中灯,灯光盛大了一瞬又趋于凐灭。
她朝着他奔来,裙摆被城墙上的风吹拂而起,火光勾勒着她的裙摆,却没有伤及她分毫。
她越过火光,径直拥住了他。
她的双臂攀紧了他的脖颈,她的身子又软又热,在他怀中蜷缩成小小的一团,因为剧烈的跑动尚在喘息着,微微跳动的脉搏,像是拥住了归巢的雏鸟,片羽之下的身体柔软又脆弱。
沈竹漪有些许错愕,以至于揽着她的手都在发颤。
按理来说,这是他想要的,如今她依赖着他,渴求着他,她的那双眼中全部都是他,仿佛只要离了他就会枯竭而死。
可是为什么,他的心却像是被撕裂出了一道口子,血淋淋的,牵扯着就连他的呼吸间都泛着细密的疼。
他竭力让他的声线足够平稳:“做噩梦了?”
她的声音在他耳畔闷声响起:“我梦见你了,醒来后很想见你。”
他沉默了,随后用力抱住了她,像是要将她揉进骨血中一般。
二人依偎在城墙之上,夜风轻拂而过,云笙靠在他的肩头,说了许多无厘头的话。
她跟他说她的梦:“梦里的我可不讲理了,三更半夜把你摇起来,让你御剑,带我去不周山看日出。”
“——结果到了那里,你消耗太多灵力,晕了过去,我背着你,还没登上山顶,我吃糖时被山里的猴子看见了,这群泼猴成群结队,跳到我的身上,把我的糖袋抢走了,还把剥了的糖纸扔到我的头上。我当即就和那些猴子大战了几百回合,我被他们打得节节败退,它们还把你给掳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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