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辰冰
他那个时候还没有练剑，但身上已经有一些如今一般凌厉的气质，不是今日的霁月雾雪, 而像是一轮小小的清月，一枚初初迎风的小雪花。
瑶兮不免呼出声道：“好可爱！”
天后不乏自得地笑说：“很可爱吧？瑾儿很小就会修习修炼了, 和其他人不大一样的。”
“嗯！”
瑶兮兴奋地应道。
只是她的目光仍旧留恋地放在镜子中年幼的师父身上。
他和瑶兮记忆中在凡间的那个少年孩童有点像, 但又不是完全一样。瑶兮在凡间见到历劫的师父时, 他已经在凡间经了不少伤神刻心的磨难，褪了年少的稚嫩意气, 可眼前的金钰男孩，他身上还有一种从未受过挫折、天资出人无所不能、世间一切应有尽有的从容，满脸写着矜骄，有一种做什么事都游刃有余的胸有成竹，也因此显得对世间事物有所有尽在掌握的淡淡厌倦和无聊。
这种神情出现在孩童脸上，便让他看起来愈发感情淡薄。
师父过去原来是这个样子的。
瑶兮看着他穿着与寻常神仙不同的云锦华衣, 坐在金碧辉煌的宝殿，用还未张开的手握着笔一板一眼地书写。不过瑶兮自己用镜子翻着翻着，便渐渐觉得不对起来。
镜中的师父逐渐长大了，从几岁到十几岁都有，可是他做的事情好像都差不多，不是在这个仙宫，就是在那个仙宫，不是在抄写心诀，就是在修炼仙术，他做的最有趣的事情似乎就是在观云台上看云，就那样静静地站着，然后望向远方，仿佛时间停止了一般。
瑶兮眨了眨眼。
师父就是在这个时候抱着璎璎进来的，他轻敲了下门，便踏进屋子，道：“你们在看什么？”
瑶兮一惊！险些手一抖将镜子顺到背后藏起来。
可惜她的速度哪里快得过师父，连瑾转瞬间就走到面前了，转头一看到镜子中的内容，他好似定了一下，面上隐隐显出些窘迫。
瑶兮生怕自己看错，惊奇地盯着师父。
连瑾一挥袖将镜子收了，略带窘意地说：“娘，你怎么给兮儿看这些。”
天后心情很好地说：“为什么不给兮儿看？你小时候的样子自然要给她知道嘛，兮儿刚刚还夸你可爱呢。”
连瑾的耳尖似乎隐约红了几分，他注意到瑶兮还睁大了杏眸望着他，不由稍赧，抬手去捂瑶兮的眼睛。
“唔！”
瑶兮眼前顿时黑了，她挣扎着去拨师父的手。
璎璎被单手抱在连瑾怀里，她其实看到那面镜子亦很好奇，可是没怎么看到就被爹爹收起来，只好嗷嘤撒娇地要娘亲抱。
瑶兮使劲拨了好久才把师父的手彻底拽下来，她顺便抱走了璎璎，再看师父，师父已经和平时差不多了。
连瑾道：“我过来看看兮儿，她也还没怎么好好逛过天宫，今日才是第一次过来疗伤，我想着是不是快好了。”
“你倒是急。”
天后娘娘开玩笑地取笑他。
不过连瑾倒也没有否认，只是继续询问地望着天后娘娘。
天后道：“让她多待一会儿多嗅嗅花香有什么不好的，我又不会看着可爱就自己抱走不还给你……算了，今日这样就差不多了，兮儿药也喝了，你就带她去逛仙宫吧。”
“多谢娘。”
连瑾果然没有推拒，对天后娘娘简单行了一礼，便领着瑶兮往外走。
瑶兮直到被师父领走都还有点懵，她其实都没注意到不知不觉已经在天后那里待了那么久，还想再和天后娘娘聊一会儿天的。
瑶兮搂着进到她怀里以后又开始睡觉的璎璎，脚步轻飘飘地跟着师父在天宫里走了一会儿，等参观完仙宫，瑶兮将璎璎放到床上让她自己休息，然后忍不住说道：“师父你小时候过得好无聊呀。”
连瑾看向她。
瑶兮认真地说：“要是我早点遇见你就好啦！那样就可以带你玩了！”
连瑾见她眼睫忽闪忽闪的真诚模样，不由抿唇淡笑。
他实际上并未在意自己过去的生活辛苦无聊，甚至都记不清了，况且他那时也的确对什么都提不起兴趣。
不过连瑾喜欢瑶兮想要介入他生活的想法。
他问：“你想带我玩什么？”
瑶兮道：“我可以带你玩球呀！还有这里这么多云，我们可以在云上打滚、跳来跳去！还可以把云卷成各种形状再吹出去！你小时候怎么什么都不玩的呀？天庭里肯定也有厨房吧！我们可以偷偷跑进去拿东西吃呀！或者还能往汤里放糖放盐什么的……”
瑶兮说得兴致勃勃，这些她现在大部分肯定都不会玩了，但反正是说小时候嘛，说完在天宫里玩的设想，她还能说一堆她自己小时候玩的东西。瑶兮觉得连瑾童年时什么都不玩实在太无趣了，她现在还经常陪璎璎玩小花球呢。
连瑾听着瑶兮絮絮叨叨地说着，越听瑶兮说她的各种两个人的设想，心里便越觉得甜蜜，倒真有些希望他们两人是青梅竹马，从那么久以前便在一起。
他从背后将瑶兮抱住，捉着她的双手搂在她肚子上，温柔地说道：“没有关系，我们现在这般就很好，能相遇就不算迟。我们在凡间的经历，就当作是我们的童年相见，你今后能够陪伴在我身边，我便很满足了。”
说着，他低头吻住了瑶兮的唇。
瑶兮在听到师父这么说的时候，心中甜滋滋的，此时更是感到胸口有一股温暖的热流淌过，在师父吻上她的一瞬间，无尽的爱意都化作烟火星光刹那间在天空中炸开，胸腔像被填满了蜜糖般细细密密的甜意。
她微微踮起脚，让两人唇瓣相贴，投入地彼此厮磨，交换气息。
她喜欢师父身上清冽的仙气，起初靠近觉得微凉，可是慢慢就会有暖意，两人依偎在一起，契合宛如天合。
璎璎在床上舒服地睡着，她慢腾腾地打了个滚，翻出肚皮，四只小爪子朝天，睡得呼呜呜的。
……
不过数日后，等瑶兮和璎璎逐渐习惯了天宫，天后娘娘之前说的教导，也要正式开始了。
这日瑶兮到天后屋里嗅花草香，一进屋子，就看到天后娘娘正朝她招手。
瑶兮熟门熟路地走过去坐在娘娘对面，她一路上见天宫到处都是空荡荡，无论是天台扶栏、天顶、玉墙好似都是珍贵的石头做的，尤其是贵重通透的白玉，场所宽阔但难免冰冰冷冷，好似没什么生气，除了庭院花园，唯有天后娘娘种了些花草，瑶兮便不禁问道：“娘娘，天庭怎么这么空荡荡的呀？
天后娘娘迟疑片刻，但她知道瑶兮说的是什么，便友好地解释道：“天宫诞自仙界立、天道成，乃是天道所造。作为天庭之主，天庭的仙宫，亦势必要有相应的宏伟庄严，方能震慑世间，故而恢弘至此。天庭从我幼时起便是这般样子了，据长辈说，万千年来，从未变过。”
瑶兮似懂非懂地点点脑袋。
她是觉得天庭很漂亮，可是这么空旷华美的众多宝殿，偏又没什么生息，其实对瑶兮这般爱玩爱闹在山林中长大的小狐狸来说稍微有点压抑。
不过此时，天后娘娘已经转了话题，只听她笑着对她道：“兮儿，我之前不是说让你过来，除了疗伤以外，我也顺便开始教你一些东西？这段日子我要领你看的书，我已经大致整理好了，你先瞧瞧吧。”
说着，天后将一卷锦轴递给瑶兮，顺便一挥手将厚厚的垂帘打开，露出后面的书阁。
瑶兮从胡思乱想中回过神来，只是她才将天后娘娘给她的书单锦轴打开一半，再顺势一抬头看向书阁里准备的书，立即就给吓了一跳，吃惊地脱口而出道：“这么多？！”
话完，只见锦轴滑落一口气展开，长达数丈的书目单铺在地上，只见上面写满了密密麻麻的小字，粗粗一扫感觉上面列出来的书目没有千本也有七八百，顿时将瑶兮惊住了。
天后露出来的书阁更是惊人，直逼屋顶的书架密密依靠地一口气列了好几排！而且从比较新的书册到古旧的竹简全都有，一堆一堆地列着，光是看着就让瑶兮头疼了起来。
瑶兮震惊地望着书目和书阁，道：“这、这些都是我要学的东西嘛？这不会太多吗？”
天后见瑶兮这么惊讶的样子也愣了一下，她知道瑶兮肯定是吓到了，但也只能为难地道：“是。而且这还是考虑到你不会上古仙文，只能读一些较为浅显的记录文献，暂且挑出来给你打基础的，还只是最初阶段要学的东西，理想的话，五年之内要看完吧。接下来，还会请天官教导你仙文、仙术还有一些其他的东西。”
瑶兮现在和天后熟了，平时状态都比较自在，此时她放出来的耳朵一下子就塌下来了，惊惧地道：“五、五年之内？都要看？娘娘，你当年也这么看过吗？”
“是。而且不止是我，天帝和瑾儿以前都是这么修过来的，瑾儿当初大约花了一年半。”
天后看着她尾巴毛都吓得竖起来的可怜巴巴的样子，怜悯地摸了摸她的耳朵和脑袋。
“死心吧，我们这一行就是这般的，你只有学了。”
瑶兮恐惧地说：“可、可是我还要练剑呀……”
天后道：“不耽误的，修为也很重要，练剑你还是和以前一般跟着瑾儿练。放心吧，听起来好像很可怕，可是等你习惯以后就会发觉其实还好了。”
瑶兮望着长的仿若没有尽头的书单，对这个说法有所怀疑。
于是天后又安慰地揉揉她的头，然后换了件事说道：“对了，其实除了你的事以外，还有璎璎。”
她说：“璎璎也有六岁了，这个年纪作为天庭一脉，也差不多该让先生来教她了。我听说她在山海仙境和其他小仙一起听过一些课，再加上璎璎的情况没有那么紧张，可以慢一些，不过仙术还是应该大致学起来，还有变化其他身形，也应该教她了。”
瑶兮原本还在头晕目眩，但听到璎璎的事却愣了一下，问道：“璎璎也可以和师父一样，变成其他样子吗？”
作者有话要说： 天后：等你习惯以后就会发觉其实还好了。
瑶兮：嗷！【哭得超大声】
第一百二十二章
瑶兮是知道师父身为天庭之主后裔，为了洞悉世间生灵之念, 天生能够变化万形的, 她还见过师父当着她的面自由变化成他想要变的模样。
瑶兮当初也考虑过璎璎是不是也能像师父那样变化, 不过她试着让璎璎变的时候, 璎璎没什么反应，她从出生就是一只小狐狸，所有行为举动都和普通的小狐狸一般无二，瑶兮便觉得璎璎应该是由于她的关系, 只是一只单纯的、货真价实的小白狐。
天后微笑着颔首道：“应该是可以的。天帝的血脉都要体味灵物之感，天生能够化身万形, 花草鸟兽，无一不可。”
瑶兮忧茫地说：“可是璎璎一直都是小狐狸，从来没有变过呀。”
天后道：“这或许是因为你本身是一只小白狐, 璎璎下意识地随了母亲，便也将自己当作是一只小白狐狸。或者是你一直希望她是一只小白狐, 璎璎在娘胎中便隐约察觉你的心意，就变成了你希望的模样。天庭之主的后代一定是可以自由化形的，从来没有例外，璎璎现在只是没有学过, 只要有人教她, 想来很快就会学会的。”
瑶兮听得晃神。
说起来，从她知道怀上了璎璎以后，她就的确一直将璎璎想成一只可爱的小白狐。这么说来，是璎璎在出生前就觉察到她想要一个小狐球的女儿, 所以为了满足她的心愿让她开心，特意高高兴兴地将自己变成一只小白狐毛球诞生在了世界上？
瑶兮是真的很高兴自己生了一只这么可爱的小狐球，想到璎璎那么乖巧可人的样子，她不觉惊讶又感动。
这么久以前的事，璎璎肯定不记得了，璎璎现在毫无疑问已经是真正的小白狐了，想改都改不过来。
天后说道：“活在世间，其实从不在于生来是什么样子，而是想要变成什么样子。不过即使她的原形已经是小狐狸了，她还是拥有变化成别的生灵的能力的，只要教导她就好。”
说到这里，天后又弯眉一笑，抬手刮了一下瑶兮的鼻尖，取笑她道：“还有，你唤瑾儿怎么还是‘师父师父’的？你们都成婚很长时间了吧。这称呼在私底下叫叫就算了，现在在九重天，若是让旁人听见，岂不是惹人非议。”
“……我喊习惯了嘛。”
瑶兮被天后这么一说，面颊立刻就热了。
她迷惑地问：“可是若是不唤师父，我要叫他什么呢？一直当真其他人的面叫他夫君……也有点不好意思呀。”
说着，瑶兮不觉害羞地挪了挪身体，说起这个话题，她有点扭捏。
天后笑道：“你唤得亲近些嘛。其实叫着叫着就习惯了，你若是不好意思唤夫君，也可以直接叫他连瑾呀，或者带名字的其他称呼什么的。”
其实瑶兮有在山海仙境的经历，是熟练于当着其他人的面就喊夫君的，只是和天后娘娘亲近以后，不知不觉就滑了嘴。
不过天后娘娘的建议也的确应该考虑一下，毕竟她和师父早就成婚了，日后作为夫妻露面的情况会越来越多的。
于是瑶兮红着脸认真地点了点头，她看着手上长长的书单卷轴，不觉沉思。
……
果然不久之后，天帝和天后就给璎璎找来了许多仙人天官。
这些都是专程来教导她的先生，绝大多数都是五六千岁以上了，有一些当年亲自教过连瑾，甚至还有几人在万岁以上，几乎所有人放眼仙界都赫赫有名。
瑶兮陪同璎璎、师父过来看，她即使在遥剑仙居都没有见到过如此隆重的阵容，此时一见，当即便傻了眼。
天后娘娘不乏自得地道：“他们都是当今世代最出色的仙人了，每个人都有自己擅长的领域，即便放眼三千境、纵观八千年，都找不到比他们更好的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