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丹青手
其中一个绣娘开口说道:“你们知不知道陶家的那个陶铈?”
“这谁还不知道,京都有名的浪荡子呗。”
那绣娘一脸‘你不知道了罢’的表情,“先前确是个浪荡子,这些日子也不知受了什么打击,终日买醉,染了风寒也不顾,弄得陶家老爷都不想管他,听说送到了外头庄子反省去了。”她说着一脸稀奇,声音压低,“我听说是受了情伤才去买醉,那个姑娘听说是他养在外面的,背地里勾上了人,被那陶公子当场抓奸在床,气得他吐了血,场面很是火爆~”
另一个年纪稍大些的青娘闻言扑哧笑出了声,这个陶铈她是知道的,那个风流劲头啊,相好能从西城街排到东城街,若真是情伤,那可比母猪上树还要惊人。
“你可别说,当初那戏园子的花魁对陶家大公子,那叫一个痴心啊,到了后头还不是痴心错付,嫁给了一个过路的商户,离了这处伤心地,那花魁生的多出挑,当初为他寻死觅活闹出那般大的动静,还不是雷声大雨点小,这样一个风流成性的浪荡子若是为了女子半生不死的买醉,便是打死我,我也不信。”
青娘说着便看向了坐在窗旁绣花的貌美小姑娘,“锦娘,你说是不是这个理?”
锦瑟手中的针线穿过素白的绣布,手腕轻转,捻着针微微抬起,姿态秀美闲适,闻言嗤笑出声,轻飘飘道:“傻子才会为了情爱寻死觅活~”
窗外的阳光微微照射下来,落在她的面上,透出了肤若凝脂般的雪白,肌肤竟白的有些透明,看上去干净美好,如仙子落凡尘一般。
即便身在闹市却别有一番静人心思的感觉,那画面便是精于笔墨也描绘不出来,直叫她们看傻了眼。
一旁木梯上“噔噔噔”跑上来的管事,一眼便望向了窗那处,“锦娘,下头有人寻你。”
锦瑟下了楼去,葛画禀正站在院子里等她。
这处绣庄是葛画禀给她找的,他先前听说她和陶铈闹得不愉快,担心她居无定所,又没有银钱入账,生计无法维持,便替她寻了这一处的活干。
锦瑟觉得很新鲜,便也应了下来,那画眉太不经玩,不过吓唬一下便疯了,不知逃了哪儿去,隔壁院子便也空了,叫她瞬间生了无趣,自然要换一处地方。
葛画禀选的这个地方正正好,做做绣娘说不准还有可能寻到更好玩的乐子。
她绣功出挑,管事一看绣品,就留下她来了,否则以盛堂绣庄的规矩,可没这么容易进,绣娘们一般都是祖上手艺传下来,才能进来。
锦瑟慢悠悠走去,“葛公子。”
葛画禀转头看去,想起那日去看她时,听到的闲话,有些难言。
他没想到锦瑟会有这般所为,竟是和旁的男人厮混,才和陶铈闹成这样,而那陶铈如今一蹶不振,锦瑟却跟没事的人一般,让他不得不联想诸多。
一来不喜她这般所为,不该再与她来往,二来又觉得陶铈带坏了她,害了她这般名声败坏,是个可怜人。
可这些事他一个男子也不好提,只得开口道:“今日正巧路过这一处,便来看看你,你在这处过的可还好?”
锦瑟走来,一眼又看见了院子里种的花儿,开得很好,有一种花儿正是当日山中时,沈甫亭在给她当做糖吃的花儿。
她不以为然撇开了视线,笑道:“很好,这地方我很喜欢。”
葛画禀闻言一笑,“那就好。”他说着便没了话说,想了想又接着道:“你知不知道沈兄竟还没走,我有回儿路过他往日住的客栈,偶然碰着了他,他竟还住在那处!”
距离他们闹翻,已经数十日过去,现下提起来好像恍若隔世一般。
锦瑟闻言一顿,转头看向他,满眼疑惑,“他还没回去?”
葛画禀闻言笑起,“对呀,我也没有想到他还没走,沈兄也真是,没走竟然也没与我们说一声。”
锦瑟闻言默了一瞬,忽而又开口,“他留在这里做什么?”
葛画禀似也有些摸不着头脑,疑惑道:“说是等确认了一件事再离开,他心不在焉的,似乎有些烦心事,我便没再问了。”
锦瑟闻言不语,他往日下来也是来她这处,并没有别的事,现下又有什么事?
她不知不觉看向了那花心带甜的花,微微失神。
春时的雨多,斜风细雨飘渺如雾,似扬起的轻纱,一路走来‘沾衣不湿杏花雨,吹面不寒杨柳风。’
街上不及往日人多,却也不少,大多没有打伞,细雨落在青石板上晕出深色,却没有完全浸湿。
锦瑟和一众绣娘走在路上,正准备去采买零嘴,再回盛堂绣庄做活,一行人热热闹闹走着,都没打伞。
一旁顶着帕子的棋娘开口急道:“咱们走快些罢,省得雨大了白湿了衣裳。”
洛娘年纪略小性子活泼,当即打趣儿道:“春雨绵长,不会下大的,这雨丝落在衣裳上不会湿呢,不必慌张。”
“你就跟我作对罢!”棋娘说着便往她那处撞去,二人打打闹闹,隔着中间的锦瑟来去躲藏,玩的很是开心。
锦瑟被挡住前头的视线,待她们退开,便瞧见了前头迎面走来的人,不由微微顿住脚步。
一身清简衣衫暗绣繁复花纹,玉带束腰坠暗色玉佩,深浅之色的对比越发鲜明,通身清贵气度遮掩不去,长街上行人瞬间成了幕布,映入眼帘竟然只有他。
多日不见,依旧清隽如画,好看的惑人眼。
沈甫亭似也没想到会碰到她,视线与她对上过后微怔片刻,便收回了视线,对面不识一般,擦肩而过。
待他走远,锦瑟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身姿修长挺拔,行走间别有一番气度,便是背影也觉赏心悦目。
棋娘小声嘀咕道:“这公子真真好模样,那眉眼都能勾人心魄。”
一旁绣娘笑道:“说什么呢,那清冷模样怎生勾心魄了,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淡漠还差不多。”
说话间,众人皆默了一默,可不就是这拒人于千里的淡漠做派才勾心魄,越是高高在上不可染指,就越是勾人心痒。
站在锦瑟身后的洛娘,不由靠近锦瑟,“锦娘,我瞧见刚头他看你了,是不是认识你呀?”
锦瑟闻言收回了视线,无所谓摇了摇头,“不认识。”
锦瑟这般一答,话头便揭过不提了,众人又转回到了沈甫亭身上,人虽然已经走的没影了,但还是架不住印象深刻,七嘴八舌,兴奋至极的将从头到脚谈论了一遍。
几人有说有笑买了吃食,重新回了绣庄,锦瑟还有些心不在焉,片刻后才敛了心神,在窗边坐下,继续绣着山河图。
窗外细雨蒙蒙,呼吸间尽是湿润的春日气息,带着点木梁瓦片的潮气,窗子大敞,框出的细雨屋檐就是一幅画。
洛娘一抬眼面露惊奇,看向锦瑟这处惊喜嚷道:“你们快看,那不是我们刚头遇到的公子吗,好生是巧,一日里竟见了两回~”
第58章
这一声引的大家看去,街对面是家大茶馆,茶馆有些年头,名声在京都极好,里头的名茶千金难求。
沈甫亭坐在茶馆二楼,外头下着细雨,街上的人本就不多,没了以往的喧闹,只余天上静静飘落的雨丝。
洛娘的声音在这细雨之中显得格外清晰,引的对面品茶的人顺着声音看来,正对上了锦瑟。
锦瑟怔然看着他,没有想到竟然遇了两回。
沈甫亭显然也很难意外,这一回没有很快收回视线,那清澄的视线透过朦朦胧胧的雨丝看过来,叫她手间一错,针线一绕,打了个死结。
有些时候,根本无需多言,眼中传达的东西就已然太多,匆匆一眼便叫人心中怦然跳起。
锦瑟面上莫名一阵发热,连着漫漫细雨的湿润气息都无法冷却她身上的热意。
她收回了视线,细细解着手中的绣花线,心绪竟是平静不下来,一时再没有看对面一眼,可她却不知这刻意的忽视,越显欲盖弥彰,像极了闺中女儿家明明喜欢,却又故作不在意。
春月的雨丝丝缠绵,长街尽是稀疏雨声,轻轻飘飘仿佛落进了心里。
一旁绣娘见他发现了,皆是不好意思嬉笑一通,再不敢谈论诸多,纷纷继续做活。
待解开了那绣花线,锦瑟才不自觉抬头看去,对面倚窗而坐的人已经离开,木桌上还摆着茶具,壶上蒸着热茶,泛着飘飘渺渺的热气,悠悠往上蜿蜒而起,在一片朦胧的雨丝中略显寂寥。
温润的春雨连绵不绝,一连几日都是细雨蒙蒙。
锦瑟每日依旧坐在窗旁绣山河图,可却是心不在焉。
洛娘提着裙摆,弯腰走过来,压低声音凑到她跟前,“锦娘,那位公子已经一连来了好几日了,我见他坐的位置正对这处,你说他是不是看中了你呀?”
锦瑟手上一顿,终是抬眼看向了街对面的茶馆,这茶馆很有名,往日都是坐满了人的,即便是下雨,也不会缺人,可如今却是空空荡荡,只余他一个人独坐其中,处理公事。
其实她这几日一直都知道他来此,即便刻意不去注意,也是无法,他存在感太强,便是远远静坐着也叫人无法忽视。
先头或许只是意外碰见,但接下来的日子却绝非偶然,他即便再是喜欢喝茶,也不可能每日都来,这个中为何她自然知晓。
她只是想不通,先头闹的那般不好看,他怎么还会来此?
锦瑟才看了一瞬,沈甫亭便似有所觉看来,她当即便扭头收回视线,只是动作太快太急显得匆忙,落在旁人眼里不知有多慌乱紧张,平白引人误会。
锦瑟自然不知晓,只看了眼洛娘,思绪混乱却还是笑盈盈回道:“自然不是。”
洛娘黑溜溜的眼珠一转,古灵精怪道:“我瞧这位公子很是不错,不如一会儿我们去替你问问,看他究竟是不是对你存了心思?”
这话引去了锦瑟的心神,手中的针直刺到了指尖,瞬间冒出了血珠。
“你没事罢?”洛娘惊呼出声。
“没事。”锦瑟这才敛了心神,远处视线依旧落在身上,她随意抹去了指尖的血珠,继续低头绣花,却不想心跳这么快,快的连手都有些发颤。
她微微蹙眉,难道他来此真是存了心思?
下了工,锦瑟和绣娘一道回去,便见沈甫亭站在绣庄门口,和风细雨润湿了他的衣衫,发上玉冠沾染了雨丝,略显玉质温润清透。
锦瑟脚下一顿,见他来此既在意料之中,又出乎意料之外,心中不知怎的竟冒出了一丝甜蜜的惊喜,叫她根本无法控制。
沈甫亭见她出来,缓步走来,“要回绣院了吗?”
锦瑟不由自主“嗯”了一声。
他站在细雨中,眉眼乌发都沾染了晶莹剔透的雨珠,越显面容皙白,清隽惑心,闻言也没有多说什么,像是特地过来与她说一声,“我这几日有事,要回去一阵。”
锦瑟一愣,他已然转身走了,他表现的实在太过自然,仿佛陶铈根本没有出现过一样,而他就像夫君来交代行踪,看似寻常,却是往日从来不曾有过的。
身后绣娘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还是洛娘头一个上前打趣,“锦娘,你好呀,原是早就认识的,你瞒得我们好辛苦,竟也不告诉我们!”
锦瑟却是难得的反应不过来。
此后的数日,沈甫亭每日都会来,即便偶尔有事来不了也会与她说一声,不在的时候会在位置上摆一壶茶,那缓缓上腾的热气就好像示意他很快就回来。
这直白却又不明言,就差一层窗户纸,隔在其中还没有揭开。
匹献等着沈甫亭出了房门,连忙跟了上去,“公子可要属下随行伺候。”
“不用。”沈甫亭淡淡拒了,平静下了楼去。
匹献闻言心中越发诧异,也不知道那茶馆有什么这般吸引人,这茶再是好喝,又怎么比得上九重天的?
正想着,外头进来了人,正是多日不见的纪姝,她亭亭玉立站在客栈门口,对着沈甫亭温婉一笑,“沈公子,听说你还在京都,特意来看看你。”
偌大的客栈里头只有掌柜和小二,再没有其他客人,任谁看了也知晓是整个客栈被包了下来。
包下这个客栈是不算什么,可包下那盛堂绣庄旁的大茶馆却是难如登天。
那茶馆不是寻常茶馆,里头的茶叶名贵非常,百金一壶都是寻常,位子更是难等,便是出了千金也得按规矩等。
先头听闻有人连着数日包下了茶馆,便是叫人惊讶不已。
先不说这包下茶馆需要价位几何,那茶馆背后是第一茶庄,茶叶贵重,来往不知多少人采买,这一项便是大头,若要全部包下,这些必然是算在内的,更何况包下必然也是要翻上几倍的,那数目即便不知道,心中粗粗估算一番也让人咋舌不已。
除非富可敌国,不然哪有这么多银钱敢这般耗?
这事在京都传的很大,知晓是个大夫便越发引了人好奇,有心结交的自然会去查,可竟是没能查到其背后的身份,而白山也没有这个人,一时间传的越来越玄乎,都道京都来了位连身份都摸不出来的贵家子,高不可攀的神秘。
纪姝是听了名字才知道是沈甫亭,联系了前后才恍然大悟,若是如此倒也合理,他那样的做派寻常人家根本养不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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