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丹青手
沈甫亭摇了摇头,“妇人生子,早了几日,没什么大问题。”
众人闻言皆是不明所以,原道是生孩子,难怪声音如此凄厉,恐怕是疼的。
纪姝见了沈甫亭衣衫不整,不由粉面微红,侧身避开。
锦瑟却一眼不错地看着,似在打量什么。
沈甫亭本还未觉,见锦瑟这般看着,不由眉间一敛,转身回了屋去,再出来时已然衣着齐整,不似刚头闲散姿态。
锦瑟面露嗤意,收回了视线,轻飘飘一笑。
远处屋子里人进进出出,许久过后,一声嘹亮的啼哭起,女子的凄厉叫声才终于消停下来。
“生了生了!”有男子欢喜喊道。
整个村子顿时陷入了巨大的喜悦中,村民连忙上前点燃早就备好的大火堆,木柴燃起,火光冲天,瞬间亮如白昼。
阿泽匆匆忙忙跑来,乐呵呵冲他们解释道:“我们村铁牛的媳妇十月怀胎,现下好不容易生了,依习俗要好好庆祝一番,恐怕还要一阵吵闹,扰了各位休息,实在是对不住。”
葛画禀连忙摆手,“这是大喜事,哪有什么惊扰不惊扰,劳烦代我们向铁牛兄弟道一声喜。”
“这是一定。”阿泽笑应,又伸手指向远处火堆,兴高采烈邀请道:“村里头每一个孩子降生,我们都会举行祭祀庆祝,开一坛不老酒,寓意着青春不老,长命百岁,贵客们也一道来罢,好沾沾喜气!”
既然是喜事,大家自然不会拒绝,纷纷应下。
各家各户想来是早准备好迎接小生命,热火朝天地忙进忙出,门外还挂起了大红灯笼,载歌载舞,热闹喜庆。
现下世道乱,边疆战火不休,这与世隔绝的小村落为了一个孩子的降生,竟然如此大费周折地隆重准备,多少引得众人些许感慨。
火堆旁的歌舞过后,站在祭台上的阿泽神情庄重威严,像是变了一个人。
他对着面前的酒缸,说着众人听不懂的话,古老的话语带着一丝神秘感,隆重神圣引人探究。
铁牛抱着婴孩走上去,那孩子用一块麻布包着,微微露出的小手握着拳头,还时不时踹出粉嫩嫩的小脚丫,瞧得人心都要化了。
所有人都面目虔诚渴望地看着那个孩子,像是看着希望。
阿泽伸手在水盆里净手后,伸手接过孩子,高高举起,“欢迎我们第一百二十一个孩子降生!”
一时人群中欢呼声响起,所有的村民都陷入了狂热的欣喜之中。
这样的热闹喜悦,不由感染了众人,为之欢喜,唯有锦瑟和沈甫亭没有多少感触。
前者似觉无趣,而后者平静如水,仿佛局外人一般,显得格格不入。
孩子才刚出生只裹一条粗糙麻布,硬生生被冻哭了,不过哭声轻易便被众人的欢呼声淹没,无人察觉。
祭台前的酒缸早早开了封,上头裹着一层厚厚的黑布,黑布正中间割开了口子。
阿泽神情虔诚,拿起木勺从酒坛里摇起了酒,将祭台上摆着的碗,一一斟满。
葛画禀看着不由好奇,“那便是不老酒?”
他话音才落,远处阿泽端起一碗酒,高声道:“感谢上天赐给我们的孩子,我们将永远青春不老!”
这似乎是村民最期待的,欢呼声比刚头更响,甚至有划破天际的感觉。
纪姝双儿有些受不住这般声响,捂住了耳朵,葛画禀忍不住一笑,这样热闹的习俗真是叫人羡慕,而京都是绝对不可能有这样的仪式。
不过片刻,铁牛便端着酒过来,“几位贵客请喝不老酒,喝过这酒便能青春不老,岁月无痕。”他说的话虽不切实际,但是谁不喜欢这样的祝福语,尤其是姑娘家。
众人入乡随俗一一接过了酒碗,纪姝也不想错过,伸手接过酒,难得一碗喝下。
沈甫亭对酒向来挑,对这不老酒也没有兴趣,虽然并没有要喝的意思,但还是伸手接过,没有拂了这一番好意,端过酒时却是一顿,端至鼻尖一闻,眉间微微敛起,似觉不对。
唯有锦瑟不接,她一只活了万万年的大妖怪,活的日子久了,盼着自然老死的日子也就多了,旁人听来是喜庆的话,在她这处可就是怨毒的诅咒了。
“我不喜欢这酒,你们留着自己喝罢。”她说完便不理不睬,转身慢悠悠回了屋去,在旁人看来可是没有一点礼数。
铁牛面色有些不好看,碍于是客人倒也没发脾气。
葛画禀一时怔住,没有想到锦瑟会这般刁蛮任性,当面就能拂了人的好意。
“对不住,我们这位朋友任性了些,其实她没有别的意思,这碗酒便由我代她喝下,刚头的事,你可不要放在心上。”纪姝说着,端过铁牛托盘上的酒笑着喝下。
许是美人好说话的缘故,也或许是村民朴实纯善,铁牛闻言面色微红,乐呵呵笑开了颜,气氛也没这么尴尬。
温柔大方,处事得体,和刚头锦瑟那任性做派简直是天差地别。
葛画禀看着纪姝喝得吃力,“喝不完,便我来罢,姑娘家哪里喝得了这么多酒。”
纪姝闻言摇了摇头,“不妨事,既说是我喝,便得喝完。”
葛画禀闻言不由起了欣赏之意。
沈甫亭看着手中的酒,一言不发,似在思索。
纪姝艰难地喝完了剩下的,由着双儿端回去,取了腰间帕子轻轻擦拭了唇瓣,衬得颜色极好,叫人移不开视线。
纪姝和锦瑟,面皮不相上下,甚至锦瑟可以说是更胜一筹,可性子相差实在太多,说到底世家小姐又岂是寻常女子能比得上,相处的时间一久,自然就见了分晓。
今日这一遭,更能说明这些,纪姝出挑太多,锦瑟远远不能及。
一场狂欢到了很晚,众人才回屋歇下,第二日起身,村庄外头却是烟雾缭绕,本还能瞧见的远处高山已经模糊在烟雾之中若隐若现,周遭雾蒙蒙一片,分不清方向。
阿泽进了院子,面露担忧,“外头起了大雾,连路都看不清,你们现下可不能动身了,去镇上是要经过深山的,山里头的雾是有毒的,还是得等雾散了再走。”
葛画禀摇头一叹,“如此还要叨扰阿泽兄弟几日,实在是劳烦了。”
阿泽连忙摆摆手,憨笑道:“没有什么叨扰不叨扰的,大家快请里面坐罢,我给你们端茶去。”
阿泽说着先进了屋里,用袖子在凳子上拍了拍,对着他们笑请,“你们快请坐,我去给你们倒茶吃。”
阿泽太过热情,葛画禀还未来得及阻止,他已经从另一个门出去,风风火火去了后院。
众人才刚刚落座,他已经端着茶回来了,将斗大的碗一一放在桌案上,提起茶壶,倒进了碗里。
茶水带着微微的温度,清冽的茶水溅起的水花落在桌案上,看着颇为甘甜解渴,靠近去闻竟还有一丝清甜的花香,惹人口舌生津。
众人闻着茶水香甜,便觉口渴至极。
沈甫亭本还神色平常,闻见茶水的香味,微微抬眼看了一眼阿泽,眼中神情莫辨。
阿泽倒好茶,第一碗欲要递给纪姝,沈甫亭却先伸手接过,抱歉一笑,“早间起来没有喝水,现下还真有些渴了,这茶水闻着甚觉香甜,先容在下解解渴。”说着,便端起碗先尝了一口。
可即便举止再赏心悦目,也是失礼的,若是真正有礼节的男子断不会在姑娘手中夺东西。
纪姝手间一顿,复又收了回去,神情尴尬。
锦瑟正坐在他对面,显然也闻到了茶水的香味,她面上神情玩味,笑眼看着沈甫亭更觉有趣。
阿泽见他喜欢这茶,很是欢喜,连声笑道:“这可是我们这处独有的,连水都是从天山那处来的,全都是我自己弄的,你们也尝一尝!”他说着,将碗一一摆到他们面前。
沈甫亭却又开口道:“不知阿泽这处可还有吃食,我们早间还未用饭。”他说着伸手从衣袖中拿出了一锭金子,摆在桌子上,抬眼看向他,似在观察,“来到这处自然不能白吃白用,我们的吃食用度,还有劳烦阿泽一二。”
阿泽似乎对金子没有半点兴趣,见他这般还有些不开心,“公子太过客气,这金子您快收回去,吃食自然是有的,我一会儿便去给你们弄。”他说着,抬手继续倒茶。
葛画禀也不知沈甫亭怎的突然如此,这用度自然是要给,可当着众人的面给,难免折煞人的面子,更何况还将人当作奴仆一般使唤,如何不惹人气恼呢?
他正要开口,纪姝似有所觉,开口帮衬,“还要劳烦阿泽先替我们准备一些,实在是之前我们赶了太多路,身子有些支撑不住,倒茶这等小事便由丫鬟来罢,如今我只想填饱肚子。”
双儿连忙上前去接茶壶。
美人这般温柔开口哪不依的,阿泽闻言笑着应道,将手中茶水递了过去,“姑娘说得是,是我想的不周到,这就给你们去弄吃的,你们先喝着,若是不够,唤我一声就好。”
纪姝落落大方含笑应道,“多谢阿泽。”
阿泽羞涩一笑,转身离去。
葛画禀见他们都饿,也不好再说什么,伸手端起桌案上的茶正要喝。
沈甫亭伸手挡在他的手腕上,生生拦下。
第9章
葛画禀碗中的茶水溅到了桌案上,一时惊惑正要开口问,却见沈甫亭微微侧首观察一眼身后,又回转过来与他们说道:“茶水可还解渴?”
葛画禀这才惊觉,门外侧还站着人偷听他们动静。
气氛骤然一变,紧张凝塞。
锦瑟却以手托腮,笑眯眯看着他们,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形容。
纪姝反应很快,当即回道:“这茶闻之口舌生津,入口却又解渴非常,确实少见。”即便没喝过说得也挑不出错处,试问什么水不解渴呢?
纪姝这一番反应可谓极快,再加之先头那般聪明伶俐,实属难得。
沈甫亭闻言看向她,微微一笑,难得眼露欣赏。
纪姝见状不由垂眸淡笑,面露羞意。
葛画禀自然也反应过来有古怪,当即接话道:“确实好喝,双儿,再给我倒一碗。”他说着,将碗放回到桌案上,发出了些许声响,又无声指向了桌案上的空碗,示意她倒。
双儿见他们这般也觉不对,闻言连忙应是,声音有些慌乱,不过所幸只有一个字,倒也听不出来什么。
茶水声响过后,门后头站着的阿泽才悄然离去。
葛画禀起身去看了一眼,见人走了才回转过来,“沈兄,阿泽有问题?”
沈甫亭神情不变,话间却是肃然,“不止阿泽,整个村子都有问题,你们可曾察觉这个村子妇孺极少,自我们来时到现下,只听过昨日孕妇的声音,其余的全都是年轻男子,甚至没有老者和孩童。”
此话一出几人一怔,才恍然想起确实不曾见过老者和孩童,这是极不合常理的,一个村子便是除去老者妇人不说,那昨日生下来的也是第一百二十一个孩子,那么前面的孩子呢?!
不可能这么巧,全都已经长大成人了罢?
屋中瞬间静谧,唯有屋外徐徐风声,轻拍门板,惹人不安。
葛画禀想起先前的山匪就是一阵毛骨悚然,他不由开口担心道:“这茶水你喝了不会有事吗?”
沈甫亭摇头,开口宽慰道:“我体质特殊,这些东西对我不起作用,并没有关系。”
锦瑟嘴角一弯,笑盈盈看向沈甫亭,“公子真是得天独厚,说得可是传说中百毒不侵的体质?”
沈甫亭抬眼看向她淡淡一笑,并未开口。
锦瑟见他遮得严实,不由轻哼一声,面露嗤意。
屋中气氛本就紧张,现下更是压抑几许,叫人徒然生出冷意。
沈甫亭端起手中的碗,看着里头的茶水,清冽干净却自含一种淡淡的清甜果香,“这香味与我往日见过的一种致幻的果实极为相似,至于是不是同一种还未可知,这村中有些古怪,大家还是谨慎小心为好,所有东西都不要吃,每日一早大雾退散,我们便离开。”
“既然有此危险,恐怕夜长梦多,不如我们现下就离开!”葛画禀自己倒也不是怕,只是如今带着柔弱的女儿家,多少也得谨慎小心。
沈甫亭却摇头坦言,“大雾里我们不熟悉山路,根本走不脱,更何况这村中全都是年轻男子,人多势众,我们未必能全身而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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