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尾鱼
是不是太生硬了?要么加个程度修饰词?
——我有点喜欢你。
但是“有点”,她会不会觉得程度不够?
易飒奇道:“我什么?你舌头打结了吗?有话说啊。”
宗杭结巴:“我觉得……这个钓鱼机,质量不太好……”
话到一半,帐篷外忽然响起了响哨声。
这哨声极尖厉,像是要撕裂耳膜,而且不止一道,很快又响起一道,再一道。
最后连成一片,此起彼伏。
营地里散布在各个方位放哨的人不止一个,而且每个人都配备了响哨,这就表明,他们几乎是同时发现了异常情况。
会不会是……地开门?
易飒只僵了一两秒,就听到了陆续的人声,有人大叫:“那!就那!”
她也不知道哪来的力气,撑地跪起身子,爬到门边一把拉开门链,把头探了出去。
她看到远处的夜空中,升腾起一截幽碧荧亮的颜色,像烟囱里的烟气直冲而上,那一处的风马旗如同绷紧的弦,被扯成圆弧状,直直指向夜空。
江流如帚处,地开门,风冲星斗。
***
被浸成荧绿的月光下,所有人也如同脉脉细流,向着唯一的一个方向披漫而去。
易飒和宗杭也在其中,他们着装的速度慢了点,出来时,已经被急迫的大队人马落到了后头。
紧赶慢赶到跟前,一片人声鼎沸,只听到不断有人嚷嚷“洞”、“这个洞”。
洞在哪呢?易飒被挤在了人群外,压根看不见。
她退后两步,耳朵里一片杂声,无数道手电光横七竖八乱打,像小时候去过的迪斯科舞厅里张挂的彩球灯,在这旷野间不断旋转亮光。
这场景,似曾相识。
好一会儿,人群才在丁盘岭和丁长盛的斥声里慢慢安静,空出一条道来。
丁盘岭朝她招手:“来,飒飒,你过来看一下。”
易飒拉了把宗杭,两个人一起过去。
视线尽头处,有个黑黝黝的洞,不算小,比城市的井盖口还大些,被周围的夜光一衬托,愈加阴森暗黑。
凑上前去,还能感受到气流的上冲,只不过强度渐弱,地开门时最刚猛的那一下子,应该已经过去了。
丁碛站在洞边,正拿着强力手电往下照,这种手电,往常照个两三百米没问题的,但这洞像是能“吃”光,手电光下去几十米,就没亮度了。
又有人折了根照明棒下去,一样的结果,连响声都没听上。
丁盘岭皱着眉头问丁长盛:“我们的绞绳有多长?”
“一捆一百二十米,至少带了二十捆,可以拼接,长度应该没问题。”
丁盘岭嗯了一声:“把电滑轮拖过来,先安排个人下去看看。”
这话一出,原本窸窣低语的人群更安静了,甚至有不少人,不易察觉地往后退了退。
情况未明的,又有九六年的阴霾在先,谁也不想先做那个吃螃蟹的人。
易飒总觉得不太对劲,她上前一步,拽了拽丁盘岭的袖口,压低声音:“盘岭叔,我们不到,它不开门,我们刚到,就开了,你不觉得,巧了点吗?”
丁盘岭笑了笑:“也许,它在等我们来呢。”
说着,目光看似不经意地落在了丁碛身上。
丁碛愣了一下,旋即反应过来,上前一步,说了句:“我下吧。”
第104章
一番忙碌之后,半为方便行事,半为掩人耳目,原地的经幡拆除,搭起了一个大的军绿色帆布帐篷,大部分人都被安排在外策应,里头只留重要的几个,外加操作机械的、记录现场资料的。
改装后的小型滑轮吊机也推了进来,丁碛穿上特制的背带,背后的挂环和滑轮上的吊钩相扣,就可以借助机械的力量下降或者上升了——社会进步还是有好处的,用不着像当年的姜射护那样只凭手脚攀爬。
不过为了保险起见,他还是戴上了脚蹬和手攀。
由于洞深不可测,届时手电光、哨声或者摇晃绳子这些手段可能都没效果,丁盘岭和丁碛对了手表,约定半个小时为限,半个小时之后,就会往上提拉。
一切准备就绪,丁碛双手撑住洞口边缘,正准备把身子探下去,丁盘岭叫住他:“等会。”
然后让负责记录影像资料的人过来,手持摄像机的镜头对准丁碛:“谁也不敢说下头是什么情况,万一有危险,保险起见,你有什么话要留吗?”
这话一出,帐篷里立时静了不少。
丁碛一愣,然后笑了笑,说了句:“我不至于那么点背吧。”
他没话交代,丁盘岭也就不再强求,一挥手,吊机开始往下放绳。
几个人目送丁碛的身体晃晃悠悠下缀,没过多久,就看不见了。
只余等待。
有人送了折叠的帆布椅和军大衣进来,易飒裹着军大衣,窝进帆布椅子里,注意力一直不集中:时而听外头风声呼啸,时而看丁盘岭在洞边踱步。
记录影像资料的人暂停摄像,趴在洞边拿量尺测量直径,还细心取了撮泥壤塞进封口袋里,滑轮吊机发出吱呀的轻响,一根吊绳放到尽头,就马上再接一根。
差不多二十分钟左右时,接到第七根,操作吊机的小伙子瞥了一眼计重仪表,脱口说了句:“没力了!”
这意味着,要么是触地到底了,要么是挂在绳端的人没了。
气氛骤然紧张,丁盘岭看了眼手表:“按照原计划,三十分钟回拉。”
三十分钟一到,吊机反向运作,计重仪表又有了数据,但这并不意味着平安,有很多种可能,比如人还在、人还在却死了,或者挂在绳端的并不是丁碛,而是别的什么东西。
所以丁长盛点了几个精壮的小伙子进来,手里持刀握棍的,守在洞口周遭,又让人拿了两爿铁网架,这东西边缘处有钩齿,两爿拼接成一个,既不妨碍吊绳运行,又把洞口网罩住了——有这两项措施,基本可以避免下头窜上怪东西来伤人这种意外了。
宗杭看得目不转睛的,觉得人生处处皆学问,三姓的很多安排,的确是缜密。
上拉比下缀没快多少,过了很久,下头才有摇晃的手电光打上来,裹挟着丁碛的声音:“我没事,还是我。”
丁盘岭长舒了口气,让人把铁网架撤了,几乎是刚撤开,丁碛就上来了。
他全身水淋淋的,身子不住哆嗦着,头发眉毛上都挂了冰霜,这情形倒是出乎意料,丁盘岭叫了声:“衣服,赶紧拿衣服过来!”
宗杭离得最近,来不及细想,拽下披着的军大衣就递了过去,刚递过去就后悔了:他居然给丁碛递衣服!
丁碛接过衣服,紧紧裹上,缓了好一会儿才开口:“最底下不是地,是水。”
说完蹲下来,捡了块石子画了两道平行竖线,代表这个深洞,底部又画了一道长的横线:“我试着下了水,下头又深又广,不是井水,像是洞底连了个湖,但是湖里怎么样,我就不知道了,我水性不行,只能撑几分钟。”
丁盘岭拍了拍丁碛的背:“不错,可以了,你先回帐篷休息,把湿衣服换了,免得感冒。”
丁碛嗯了一声,吸着鼻子出去了。
***
底下是水?
跟姜射护那次明显不一样。
跟九六年那次也相去甚远:九六年,洞绝对没这么深,也没有任何迹象表明遇到过水。
而且……
用水挡路,明显是要水鬼下。
丁盘岭也想到这一点了:“没水鬼不行,我们人带少了。”
算上宗杭,这儿真正能“下水”的只有三个,而依照丁盘岭的行事风格,为了稳妥,再少的人也必须分成两个梯队,这样能及时组织救援,不至于全军覆没。
丁长盛皱眉:“要么,把易云巧和丁玉蝶调过来?”
现下三姓水鬼凋敝,丁海金和姜太月都是奔八十的人了,前者心脏还不好,能用得上的,也就只剩这两个了。
丁盘岭低头看表:“调是可以调,做第二梯队,但时间不多了,再过几个小时就天亮了……”
要白白放弃这次地开门的机会,实在心有不甘。
这一唱一和的,台子都搭好了,单等她表态了,再说了,丁碛都下了,丁盘岭又是长辈,于情于理,都该轮到她了。
易飒甩掉军大衣:“那我下呗。”
宗杭永远是跟着她的:“我也跟易飒一起。”
先锋探路,的确是两个人互相照应着比较稳妥,丁盘岭也不多说废话,吩咐人拿了厚的潜水衣和潜水表过来:“我会把易云巧和丁玉蝶再调过来,所以你们这一趟,主要是观察,下头真有东西,看在眼里就行,不要轻举妄动——有什么事,人齐了再办。”
又跟易飒对时间:“理论上,一个小时回拉,但如果拉起来没重量,我们会继续等,每半个小时试一次,直到拉到人,或者天亮,还有问题吗?”
安排得挺到位,没问题了。
于是眼睛里滴亮子、换装、戴上背带,腰间一边悬防水手电,一边插乌鬼匕首,各自多背一捆绳索,这是下水之后牵路用的。
试了一下,滑轮吊机的承重力还不赖,吊两个人没问题。
下洞前,照例被问有没有话留。
易飒没有,反正她家里没人,心无挂牵。
宗杭想了会:“请你们好好照顾我父母,他们遇到什么事,你们明里暗里,能帮个忙。”
***
吊绳再次下放。
宗杭仰头看洞口,那个口,开始很大,然后越缩越小,像高处悬挂的发亮鸡蛋。
宗杭说了句:“好慢啊。”
话一出口,先被自己的声音吓一跳:地下的声音本来就又闷又滞,加上洞壁逼仄,有奇怪的回声。
易飒说:“这儿环境不一样,海拔太高,下缀和上提都要慢,好让人适应,太猛的话容易出问题。”
宗杭嗯了一声。
再抬头看,洞口已经看不见了,周围黑漆漆的,亮子似乎都不太管用,地底的那种安静慢慢围裹过来,带着森冷和潮湿,而这下缀的行程,似乎永无止境。
宗杭忽然笑起来。
易飒奇道:“你笑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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