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线轮回》 第25章

作者:尾鱼 标签: 玄幻仙侠

  是吗?

  易飒转头看丁碛。

  那天晚上,她虽然没有近身去验看,但她记得很清楚。

  马悠的胳膊上很平滑,没有疤。

第23章

  宗杭还没吃饭,黎真香临时帮他煮了碗米粉。

  吃完了,又是一通洗锅刷碗,丁碛过来给她搭了手——反正闲着也是闲着,易飒和陈秃都不是轻易跟人亲近的人,反而是黎真香性子最随和。

  黎真香关心他的脖子:“要是觉得疼或者痒,你要跟老板说一声,万一出什么问题,也要命的……”

  丁碛随口敷衍:“我知道,这儿也挺危险的,才来两天,这么多事。”

  黎真香心头涌起先来者及老住户的优越感,觉得不妨给他透个底。

  她压低声音,语气里带三分自得:“怕什么,我们老板厉害,你知道么,他有这个。”

  她拿手比划了个“枪”的手势。

  没见过世面的乡下女人,觉得自己雇主有枪,就是很值得吹嘘的事情了。

  丁碛不动声色:“随身带着?”

  黎真香说:“诊所里收着呢,哎呀,这里没那么乱的。”

  懂了,这枪平时几乎不用,就是个压箱底和镇宅的宝贝,收上一把,心里不慌。

  从厨房出来,丁碛下意识抬头看了看船屋二楼。

  二楼有三间房,正当中是放药品的,兼做会诊见客用,联通着右首边陈秃的卧室。

  左首边的房间,黎真香刚收拾过,今晚,易飒会住进去。

  ***

  宗杭被安排和丁碛同住杂物间。

  屋里床不够,添了张地铺,地铺摊好,宗杭不声不响挪了过去:他觉得自己已经是个累赘了,不能再去占人家的资源。

  临睡前,陈秃带了把挂锁下来交给丁碛,嘱咐他晚上从里头把门反锁:这两个人,一个刚被人从水底下袭击过,一个是素猜要弄死的,不谨慎点不行。

  正交代着,易飒也进来了,她把工具包拎给丁碛,这包有个名字叫“水鬼袋”,里头各色工具,是她们这行生存攻守的百宝箱。

  她建议丁碛这一晚尽量保持警惕,最好别睡,因为如果再出事,她未必能及时赶到——她今天坐了水,刚拿酒汤送过药,晚上睡眠会很沉。

  丁碛表示没问题。

  宗杭坐在地铺上,很敬畏地看所有人,他也看出来了,不管是易飒、陈秃还是丁碛,跟他都不是一路人,他们站得离他这么近,但世界天差地别。

  连说话他都不是很懂,比如“坐水”,水怎么能坐呢?一屁股坐下去,人不就沉进去了?

  他们布置、安排、商量、筹划,但没有任何一句话是朝着他说的,当他不存在。

  宗杭很失落,但也知道自己确实帮不上忙,脑子、能耐、经验都没法跟人比,硬发表意见是班门弄斧,只会惹人嫌,沉默是金好了。

  他鸵鸟样把脑袋埋进上身和腿的空隙间。

  他们的对话,断裂成一个个单独的字,在他耳边飘。

  再然后,忽然有一句话,钻进了他的耳道。

  是易飒对陈秃说的。

  她说:“你给我几个老住户,要耳目灵通的,我还是想打听一下那个马悠……”

  马悠?

  宗杭猛然抬头,脱口说了句:“我知道马悠!”

  屋子里一时间有点安静,几个人都看他。

  宗杭激动到有点结巴:“我真的知道,马悠她爸叫马跃飞,也被素猜抓去了,跟我关……关一间房。”

  易飒很意外地看他。

  这感觉有点妙,是峰回路转、柳岸花明,踏破铁鞋,线头居然在这么个不起眼的人身上。

  更有意思的是,这人还是自己刚刚救回来的。

  她说:“那你说说看。”

  ***

  事情是马老头跟宗杭说的。

  那天晚上,他心情亢奋,杂陈着对宗杭的歉疚,滔滔不绝。

  马老头就是个普通老头,没什么本事,早些年撬锁入户,蹲了几年牢,出来后改邪归正,靠打零工过活。

  老婆死得早,给他留下个女儿叫马悠,他漫不经心把马悠拉扯大,父女关系不好不坏。

  马悠上高中时就在外头胡混,没考上大学,也打起了零工,但她心比马老头大,总觉得自己有远大前程,待在这小县城里是屈了才。

  她决定外出闯荡。

  闯就闯吧,县城出外打工的人挺多,马老头觉得正常,他也不怕马悠学坏,反正她交的都是狐朋狗友,再差也糟不到哪儿去。

  他低估了外头的复杂,这世界随时都能把人洗髓换骨。

  马悠不知道跟什么人混在了一起,偷渡去了泰国,交了个在毒头底下当拆家的男朋友,叫小山东,也就是打这时候起,马老头就很难收到马悠的消息了。

  几年间,马悠跟着小山东,不断换毒头,几乎辗转了整个东南亚,最后跟了素猜。

  那时候,素猜的窝点还在老市场。

  变故就是这个时候发生的。

  小山东想干票大的收手,自导自演了一出戏:他先假装和马悠分手,撵走了她,然后偷了素猜一皮箱货,交给她带到浮村藏起来,自己装着若无其事,继续为素猜效力,指着能蒙混过去,既得了钱,又不会惹祸。

  小山东低估了自己的段数,素猜几轮逼问恐吓一过,他就全招了,还把马悠供了出来,素猜活埋了小山东之后,派自己的心腹疤头带人去浮村拿货,顺便解决马悠。

  那天傍晚,马悠吃完饭,透过船屋的窗子,忽然看到远处有小渔船驶近,船头上站着的疤头,挺拔得像一杆旗。

  要死的人是有直觉的,她知道完了,事情败露了,素猜要下狠手了。

  她利用最后这几十秒,往外拨了个电话。

  给马老头的。

  当时,马老头正在小区花坛边看人下棋,看到国外的来电显,猜到是马悠的,接起电话时,还很不高兴,想骂她又换号码。

  谁知电话那头响起的,是马悠几近崩溃的哭叫。

  她前言不搭后语,口齿不清,说“爸爸,我要死了”,“猜哥不让我活了”,马老头勉强理清楚发生了什么事时,门砰的一声被撞开。

  马悠的惨叫声像带尖头的细铁丝,往他脑子深处钻。

  然后就没声音了,什么都没有了。

  ……

  电话断了,这头的棋局才刚走了步“象飞田”,不远处有人揪花逗鸟,马老头怀疑自己是在做梦。

  他试着往回拨,再没打通过。

  女儿在外头打工讯息不通,跟女儿客死他乡,是性质完全不同的两回事。

  马老头大病一场,一倒几个月,体会到了孤寡老人的悲怆无助,他经常梦见马悠的那通电话,父女这么多年,头一次咂摸到什么叫血浓如水:女儿要死的时候,最无助的时候,电话是打给他的,是向他求庇护的。

  又一次老泪纵横之后,他突然想通了:这把老骨头,还怕什么呢?

  马老头做了这辈子最勇敢的一个决定:他要出国,给女儿报仇。

  马悠的那通电话透露了一些信息碎片,他只大致知道那人叫“猜哥”,在老市场的窝点用网咖做幌子,马悠在的浮村发音类似“巴盖”。

  仅此而已。

  ***

  陈秃听得咋舌,忍不住翘大拇指:“看不出这马老头还是个人物啊,厉害,想法是有点不切实际,但这决心……也真是亲爹为亲女儿才做得出来。”

  宗杭也有点晃神,他在机场见到马老头时,完全想不到那个一身穷酸十足市侩、甚至有点惹人嫌恶的干瘦皮囊里,居然能揣一颗有来无回的决心。

  ***

  马老头知道素猜肯定很难对付。

  他多了个心眼,印了寻人启事,一是为了引起素猜方面的注意,二是为了保护自己。

  他假装自己根本不知道马悠的下落,根本不知道她死了,假装自己就是个可怜的、出国找女儿的孤寡老头,这样,对方就会疏于防范、不把他放在眼里。

  他一到暹粒,就去了老市场,一条条街巷地找。

  这儿一共有两家网咖,一家正常营业,一家半破败。

  马老头不知道经由马悠这件事,素猜发现了巴盖浮村这个好地方,在那新建窝巢,老市场区这儿,已经降格成了个小联络点,留守的也都是新人。

  他先摸去了正常营业的那家,一无所获。

  第二天晚上,他又偷摸进了第二家,翻箱倒柜,找到一些文件账本,虽然看不懂,他还是一股脑儿塞进挎包:这些没准都是证据,将来他要交给警方。

  没错,他就是个不起眼的中国小老头,但他要把素猜搞趴下,谁叫你不长眼,动了我女儿。

  离开的时候运气不好,惊动了人,马老头点头哈腰,说自己是走错路了,但那两个柬埔寨人听得半懂不懂,并不相信,凶神恶煞地把他踹翻,还要翻他的包。

  马老头知道包一翻就严重了,哪个贼会偷文件账本?

  无计可施间,忽然看到了宗杭。

  反正,他连自己的命都不顾了,也就更顾不上别人的了,马老头心一横,把宗杭拉下了水,脱身之后,怕因为这事惹来麻烦,影响自己的行事,为了暂避风头,连夜离开了暹粒。

  他开始沿着洞里萨湖,寻找马悠最后待过的那个浮村。

  一切都还在按照他的计划进行。

  但马老头料错了一件事。

  那就是,素猜也一直在找马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