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尾鱼
“也不用见了他就像过街老鼠一样,你有你的优势,记住了,丁碛是个绝户,水下活还不如水抖子,只要进了水里,或者哪怕是附近有水,你就等于有了靠山。”
***
昨天晚上,她把丁碛给打晕了。
船是人家的船,那么大活人,找不着地方关,陈秃的事,又还没什么真凭实据——但就这么让他晕在那,醒了就能走人,不是她风格,更何况,宗杭还断了三根手指。
她让宗杭先把工服脱掉扔了。
夏天的工服,上装里还能穿个T-shirt打底,裤子里总不能也穿一条,宗杭工裤一脱,就只剩腿了。
她就是这个时候来了念头,把丁碛的裤子脱了让宗杭穿上,又把丁碛上衣也脱了,还拿了剔骨刀当剃头刀,把他头发剃得一道光一道杂,乱七八糟。
最后捆严实了,嘴巴眼睛都塞住罩上,拖到厨房最里头储存食品的地方,拿个空的大菜筐罩住,左右挡土豆丝瓜西红柿,上头还压了筐茄子。
走的时候,关灯、锁门,内外都清清爽爽,所以丁长盛他们找丁碛,厨房不是没去过,扫一眼,人不在,又没异样声响,也就走了。
直到厨工要备船上人的早餐,开工捡菜的时候,才发现。
易飒看了会,估摸着一行人应该已经上楼了,转头吩咐宗杭:“你先洗漱,我过去关心一下,打听消息……”
说到这儿,瞥了一眼宗杭那条不合身的裤子:“顺便帮你搞身衣服。”
***
走廊里已经有不少人出来看动静了,再往前走,有扇门前挤挤挨挨人头攒动,应该就是。
到了门口,有人给她让路。
屋里人也多,都是说话有点斤两的,易云巧也在,抬眼看到她,还冲她招手:“飒飒,来,过来。”
她头上一左一右,滑稽般裹了两个塑料发卷,发型颇像哪吒。
姜家唯一的女水鬼姜太月则拿拐杖顿着地,横眉怒对门口那些人:“走走走,有什么好看的!”
姜太月七十六岁,比丁海金只大不小,但身体好得没话说,说话也中气十足,又是三姓资历最老的水鬼,这一开腔,门口立刻冷清了不少。
易飒进来,顺手把门带上。
丁碛被人簇拥着上来,大概还没来得及换衣服,只裹了条床单蔽体,头上光一处杂一处,极其狼狈,丁长盛坐在一边,脸阴得像是要滴下水来。
易飒不加掩饰地盯着看,脸上还带幸灾乐祸,姜孝广给她使了个眼色,她才装模作样移开目光。
她不能崩人设,她跟丁家这对父子向来不对路,丁碛出事,她就该这么一张看好戏的欠揍脸,要是一上来就殷殷关切,那才惹人怀疑呢。
她凑到易云巧身边,拽了拽她衣角:“云巧姑姑,怎么了啊?”
易云巧压低声音:“昨晚不是找不着他吗?早上在厨房发现了,绑得跟粽子似的,衣服被扒了,头也剃了……大家正商量着呢。”
姜太月拐杖头又是一顿地,气得浑身都哆嗦了:“查!太嚣张了,先害了骏子,又这么戏弄丁家这……后生,我看就是冲着我们来的!怎么回事这是?”
易飒说:“姜婆婆,我看不是吧?”
姜太月抬头看她,眼珠子被层层耷拉的眼皮镶成了三角:“怎么不是?”
易飒说得认真:“都说小姜哥哥是被人害的,一个杀人凶手,已经杀了一个了,有必要对第二个这么留情吗?没错,丁碛是被戏弄得不轻,好歹命还在吧。”
姜太月耳根子软,觉得她说得非常有道理:“也是,还是飒飒脑瓜子灵……”
又转头看姜孝广:“孝广,骏子的事有进展吗?我看越来越复杂了,不行就报警吧,你们昨天折腾得鸡飞狗跳的,也没查出什么来。”
姜孝广有点尴尬:“月姨,我们在明,对方在暗,想查清楚是需要时间的……”
丁长盛咳嗽了两声,候着众人的注意力都集中过来之后,吩咐丁碛:“大家都在,你说一下,昨晚到底出了什么事。”
到关键的了。
易飒敛住呼吸。
丁碛沉默了一下:“袭击我的是个女人。”
姜太月追问:“长什么样子?”
丁碛摇头:“没看到,她从廊顶倒挂下来的,拳头打了我头两边……如果是男人的拳头,会大得多,力气也会更大。”
不错,分析得在情在理,姜太月点头:“还有呢?”
“没了,事情发生得很突然,实在来不及反应……”
易飒一怔。
丁碛没提宗杭,也没提厨房里的那场打斗,把一切淡化得像是普通遇袭。
见问不出什么有头绪的,姜孝广打圆场:“行了,丁碛也够受罪的了,让他休息会吧,咱们也先回去,有什么事,吃早饭的时候再商量。”
一行人,陆陆续续出来,只丁长盛没走,门刚关上,就听到他大声的斥骂:“废物!”
姜太月吓得拐杖都打了个颤,回头看房门,说了句:“欧呦,骂这么凶。”
易云巧紧走两步,扶住她胳膊:“能不骂嘛,平时尽吹什么从小练到大,拳脚功夫一个顶三,这趟丢这么大脸,还被剃了个阴阳头,我都觉得好笑……”
……
易飒放慢步子,和落在最后的姜孝广走了并排:“姜叔叔,你还好吧?”
姜孝广容色憔悴,眼神里也透着浊,只是苦笑:“我还好,就是不知道怎么跟姜骏妈妈交代。”
“还没进展呢?”
姜孝广摇头。
易飒说:“我觉得姜婆婆说得没错,要么就报警吧,我们又不专业……让法医来查会更仔细,比如身体上有什么我们这种外行看不出来的伤害,再比如是不是被用了药,现在天气这么热,船上保存不了尸体,再拖两天,很多痕迹就拖没了……”
姜孝广想说什么,手机响了。
他一边往外掏一边点头:“这些我也都考虑到了,你放心吧,虽说三姓家事家办,但要是实在没办法,除了报警也没别的路走……”
看来电显,是个姜家的水抖子,叫姜固,刚还看到他下楼去了。
姜孝广接起来:“喂?”
那头先是沉默,再然后,传来女人阴沉而又沙哑的嘿嘿笑声。
姜孝广脸色一变:“谁?”
易飒奇怪地看他,姜孝广意识到自己反应过激,装着凝神倾听,脸色渐渐和缓:“是你啊,刚没反应过来,多大年纪的人了,还学年轻人玩这种……”
说着看了眼易飒:“走吧。”
他走得不疾不缓,打电话时的正常步速。
那女人说:“姜孝广?”
姜孝广嗯啊有声:“对,对,这事我知道。”
那女人继续:“我在这湖上打渔,起早贪黑……”
姜孝广觉得不对劲,但还是点头:“放心吧,这么点事,想解决很容易……”
“昨天早上,大概凌晨不到五点的时候,我看到有人把姜骏的尸体沉进了湖里。”
姜孝广脑子里一嗡。
易飒停下脚步,指了指房门:“姜叔,我找玉蝶有点事……”
姜孝广脑子发木,不太自然地朝她点头:“行,你们玩……”
他快步越过易飒,走动时,大腿内侧的筋都似乎在一跳一跳,压低声音问她:“你是谁?”
那女人还是那副缓缓的调子:“当然了,那个人不是你,我就是奇怪,既然姜骏早上就死了,你为什么要对别人撒谎,说中午还见过他呢?”
姜孝广只觉得全身的血都涌到了头上,避到靠墙一侧,一个字一个字,都是从齿缝里迸出来的:“你谁?”
电话挂断了。
姜孝广握着手机僵立了会,忽然反应过来,急急往楼梯口走,下了一层,四下张望,掌心里攥着汗,又下一层。
终于在甲板上看到那个人,叫了声“姜固”,快走了两步,蓦地觉得不妥,立时收步,瞬间塌肩耸背。
姜固回头,看到是他,忙颠颠迎上来:“姜叔,有事啊?”
姜孝广扬了下手机:“手机没电了,想借你的用一下。”
姜固赶紧点头:“没问题。”
边说边伸手往兜里掏,掏着掏着,忽然一脸莫名其妙,双手在上下衣兜附近乱拍:“哎,哎,我手机呢?”
姜孝广说:“别慌里慌张的,好好回忆一下,上一次用手机是什么时候。”
姜固挠了挠头:“早上起得早,叫了二子一起放艇,想下水游两圈来着,脱衣服的时候把手机搁边上的,后来二子忽然说起……”
他心虚似地看了姜孝广一眼:“说起姜骏了。”
“我们就寻思着水下刚死了人,有点晦气,就坐在艇上聊这事,聊着聊着,听到大船上吵吵,说是找到丁碛了……”
“我就赶紧上来看热闹……”姜固一脸恍然,伸手拍了下脑门,“我靠,好像是没拿……也不对啊,收艇的时候,艇里没东西啊。”
姜孝广没吭声,只是转头看向大湖。
放艇时,艇跟大船之间,通常会有段距离。
那个女人,不是打渔的,她是从水里,把手机拿走的。
是家贼。
第46章
门叫不开,易飒手掌拍累了,握了拳头捶。
里头终于传来咆哮似的声音:“神经病!还让不让人睡觉了?”
再然后,门自内猛然拉开,汹汹气势,像是里头要窜出头猛兽。
易飒抬眼:“怎么着,我还不能来找你了?”
眼前的年轻男人,显然是刚从床上爬起来,头发散乱,脑顶的那个小发揪歪得像压扁的汤圆。
看清来人,丁玉蝶满脸暴躁的线条顷刻间改向重组,换成了贱兮兮的笑:“老婆,是你啊。”
这是丁家最年轻的水鬼,算是跟她同届的,丁玉蝶。
***
其实开始叫丁玉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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