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水荼翎
只见菲利克斯深吸一口气，用最标准的贵族礼仪向穆凌躬身道：“好！我不该抓着你不放，是我错。”
啊？穆凌被他的动作真的搞得没心思生气，他的脑子难道真的出故障了，居然向她低头？那一句软绵绵的古板道歉，从他嘴里说出来，腔调无比古怪，他不像是个能给人低头的人，稍微说句软话，竟然让穆凌肉麻得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不生气？可以，让我离开，去找雷德里克。”只是试探的话，穆凌想看看菲利克斯是否真的脑袋有问题。
果然菲利克斯当即拒绝道：“除了这点，我可以满足你任何事。”
“我对其他事没兴趣。”
“你要复仇的对象也没兴趣？”菲利克斯抬眼，盯着她的表情。
穆凌咬了咬嘴唇，瞪着他道：“那是我的事。”
“你的事，我不干涉。”菲利克斯缓缓说道，“不过什么时候，只要你需要，我可以让贝尔星系消失，只要你一句话。”
他不是在开玩笑，穆凌听出他话中的郑重，他是在给她许诺，他答应的事情，就一定会做到。
“为什么？”穆凌道，“我不会嫁给你，不会拿任何东西做交换。”
“因为你有这个资格要求我。”
穆凌微怔，他这是什么意思？
菲利克斯不多做解释，突然上前一步，将她拦腰抱起，她一挣扎，就被他按住：“别动，没有我抱你，你承受不住。”
“承受什么？”
穆凌话音刚落，眼前的景物就瞬间转换，潮湿闷热的风迎面扑来，明明只是气体却像是实体一般撞上她的脸颊。那瞬间，她差点喘不过气，还是菲利克斯伸手在她背后为她顺气，才让她逐渐适应。
更重要的是，她半点都动不了了，超强的重力，是纳布星球的特点，她现在要抬起手臂，起码要动用正常时候的数十倍以上的力气才能做到。菲利克斯没说错，没有他抱着她，她什么都做不了，只能像一堆烂泥，摊在原地。
“父皇快不行了，现在我带你去见他，他一定会……高兴。”菲利克斯抱着穆凌，缓步走着。
这是真正的纳布星球，不是菲利克斯那块他特有的空间。
放眼望去，到处是红褐色的岩壁和荒漠，着幽暗的天色投下星球卫星的冷光，空荡荡的环境没有任何生物的踪影，穆凌突然在心里划过一个念头，龙族的力量在这个宇宙几乎没有敌人，想要换个环境很简单，他们待在这种地方无数年，到底是为了什么？
第十章 初被提及的身世
龙族的建筑，与其说像天星人的清冷、孤傲，不如说更像是当年在地球看的科幻片出现很多次的外太空扩展基地，不知为什么，穆凌就是有这种感觉。
以至于让穆凌愣了很久，不知道自己关于过去的回忆是一场梦，还是现在所处的一切是一场梦。
巧合吗？九州图书馆中的讯息，龙族的建筑……一切的一切似乎都在向穆凌说明，在这个宇宙，曾经有一批来客，他们与地球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人类又是如何能有那么强悍，真有那么厉害，不至于当初核爆之后，星球尽毁，不至于发展了数千年，还不能走出一个小小星球的引力，来到广袤浩瀚的宇宙中。
心思不在菲利克斯所谓的父皇身上，穆凌自己想得出神，冷不丁听到菲利克斯问道：“在想什么？”
本来一丝力气都没有的穆凌，望见菲利克斯平静无波的脸色之后，想要作怪的念头又涌了上来，用低不可闻，但菲利克斯这个距离却是能清楚听到的声音淡淡地念着一个名字：“雷德里克。”
果然，菲利克斯身体僵了僵，眼底多了几分复杂的神色，他没有停下来，视线投向远方，半晌才说道：“你知道他的心思？”
他问得奇怪，穆凌没法回答，也不想回答，轻哼一声，闭上眼。
只是穆凌知道，他现在的脸色可不如刚才那么好，他不让她痛快，她也有办法折磨他。
不知道走了多久，甚至让穆凌怀疑菲利克斯是为了贪图多抱她一会儿才故意不到目的地的时候，菲利克斯才突然又说道：“雷德里克是我弟弟。”
这个不是早就知道了吗？雷德里克每次都是皇兄皇兄的叫着。
“他的出生，也是众人盼望已久，本想母后怀孕再诞生一位公主，那样不至于……可惜，是雄性，还是那种模样……”菲利克斯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对穆凌说一些往事，可他心里有种念头，就是想告诉穆凌。
“你们失望了？”穆凌淡淡的说道。她想，不管在什么种族，长成异类总是会被歧视对待的，就像人类中，有着所谓的“残疾人”的说法，但又有谁规定，人就一定得双手双脚一个脑袋呢？不过是一种大众的眼光和看法而已。
“有新生儿比什么也没有好，失望、欣喜参半吧，我……”菲利克斯仿佛看见很久以前那个围着他转的小小的身影，不可觉察的叹了口气，“至少我是高兴的。”
可你后来还是杀了他！穆凌本来就是个护短的人，特别是对身边的人，她既爱上了雷德里克，自然心里什么都向着他了。对于菲利克斯的解释，她更加不屑一顾，反而微微睁眼，冷冷瞥了一眼菲利克斯。
没想到正好和他的视线撞上，那双金色的眸子里，带着很多情绪，穆凌一时有些看不懂了。
“算了，没什么好说。”菲利克斯看见穆凌的眼神，声线也不由得冷了下来，他说过去只是一时兴起，但不代表他能忍着穆凌的冷眼去叨念曾经的时光，他从小就是个心高气傲的家伙，容不得别人半点看低他，现在也是如此。
两人再次沉默起来，显得路途更加漫长了。
好在，这次没用多久的功夫，菲利克斯将穆凌带到了目的地。
这里？是一片深谷，什么建筑都没有，难道那条老龙就这么躺在野外吗？穆凌有些诧异。
只听菲利克斯道：“父皇，我带她过来了。”
猛然间，山体颤抖，一只巨大的脑袋从峡谷深处探了出来，因为太过巨大，让穆凌一时间有些不适应，看了好半天只瞅着一只浑浊无神的大眼球，定神看了很久，才看清全貌。
西方龙特有的蜥蜴脑袋，尖牙粗皮，与菲利克斯有所不同的是，这个皇帝的脑袋上，还有着许多乱石山峰一般的棱角凸起，仿佛是龙角。
或许是因为龙族皇帝的生命所剩无几，或许是因为这个星球的强大重力让穆凌没有多余的功夫感受它的逼人气势，总之，在穆凌面前的皇帝，没有任何骇人的气魄，非常平易近人。
“父皇，她有了我们的后裔，等到她生下来之后，我就正式迎娶她，请您放心，我们一族，还不至于就此断绝。”
菲利克斯这个说法，自然引起了穆凌的漠视，但她也么反驳，现在人在他手中，又用不了力量，说什么都是多余，还不如好好想想怎么恢复那种对空间的特有操纵力。
皇帝似乎早就知道了这个消息，只是缓缓的点头，连说两声“好”。语气是欣慰，也是颓然，它可能觉得，没有时间看着孙儿降生了。
“菲利克斯，”皇帝沉默片刻，突然说道，“你放下她，孤想单独和她说说话。”
“父皇……”
“紧张什么，孤难道还会吃了她？”浑浊的眼球在瞬间一亮，金色的眸子逼出令人窒息的厉芒。
菲利克斯深深看了穆凌一眼，最后放下了她，自己一个瞬移消失。
穆凌无法克服重力站起，只躺在地上，斜眼瞅着那个巨大的脑袋，慢慢的，她看见那只龙头消失了，站在面前的是一位须发苍白，金色眸子的老人，他穿的很朴素，若不是他身上特有的气场，放在人群中完全不起眼的老头。
菲利克斯和雷德里克模样都偏俊美，看来不是随这个父亲，而是他们的母亲。
伸手将穆凌扶起来，让她靠在一块岩石边，老人缓缓说道：“真像，真像啊……”
穆凌不知道他的意思，没有回话。
倒是老人在他面前坐下，看似闲逸，手脚的颤抖却透露出他垂暮的事实。他似乎陷入某种回忆，先是怔怔的看着穆凌，随后摇头，说道：“都是孤的错。”
“你叫穆凌是吗？”
穆凌微微点头，老人的眼神很慈祥，让她想起父亲，还有在地球时候，收留她的孤儿院的院长，心里柔软的地方被触动，本来不想理这个皇帝的，可还是忍不住给了回应。
“你的母亲，可是穆星落？”
穆星落？穆凌眸子一紧，这个从自由同盟听来的名字，再次被龙族的皇帝说出来的时候，意味变得更加不同，何况眼前的老人还说了句惊人的话。
母亲？那个在穆总督嘴里遮遮掩掩的女人，那个她以为是某处种母的女人，难道就是从未露面的穆星落，可是都姓“穆”的话，她心里隐隐觉得有什么不妥。
看穆凌的表情，老人摇着头笑了：“看来你是不知道的。”
“她……真是我母亲？”穆凌终于忍不住开口了，这辈子她活过来，最想要的就是血缘关系的家人，父亲早已不在，而若是眼前的皇帝说的是事实，穆星落，肯定还活着的，因为自由同盟的人，无时无刻不念着她。
“你们简直就是一个模子印出来的，天星人中，姓穆的不少，但只有‘穆家’一脉拥有浓度很高的混沌族的血统，也仅此一脉而已，你的血统和长相，绝对是她的孩子。”老人慈祥的笑了，看着穆凌的眼神仿佛是透过她看一个遥远的影子，眼神中竟然有很多眷念。
“从未有人告诉我。”
“那是肯定，”老人缓缓说道，“她是逃犯，你和她有关，总会被人利用。我想在天星人中，也极少有人知道她和穆亮的关系，穆家一脉中，像穆亮那种实力实在让人难以相信他是穆家的子孙。”
穆凌几乎跳了起来：“你还认识我父亲？！”
可惜环境影响，她非但不能动弹，声音依旧还很小，只不过语调中的激动却难以掩饰。
老人摇头：“孤不认识他。”
“那……”
“当年穆星落拒绝孤，也只是因为她爱着她的这个无能的哥哥，孤想不出她还会愿意和谁生下孩子。”老人缓缓说着，仿佛陈述一个无关紧要的事实，但却让穆凌震撼不已。
天星人的女人太少，近亲生育的倒不是没有，父亲和母亲的血缘关系倒不让穆凌惊诧，可是，龙族的老皇帝追求过她的亲生母亲？
“呵呵，”老人笑了起来，“觉得孤太老是不是？”这种带着慵懒的笑意，很有些雷德里克的神情，他们始终还是父子，有些东西是天生的相似。
穆凌没说话，但她的神态已经给了老人答案。
老人也不介意，仰面望着天空的暮色，长长叹息一声，说道：“当年，菲利克斯刚刚成年，也是第一次她来到纳布星球造访，想知道混沌族的下落，孤的视线就没离开过她。或许是血脉中的吸引，为了繁育下一代，我们一族对能诞生后裔的雌性总是情不自禁。”
情不自禁？穆凌带着嘲讽的想，菲利克斯总也情不自禁呢。但念头一转，不由得想起雷德里克浅笑的脸，他也是情不自禁吗？
“孤忘不了她，直到雷德里克出生，仍旧忘不了。所以加纳莉才……”老人苦笑着摇头，后半截怎么也说不出口。自己的老婆因为丈夫心里念着别人，借口为一族繁衍下一代，不断找族人交配，讽刺他，也给他难堪。
其实龙族是个尊强的种族，身为统治者必须是一族内最强之人，统治者的妻子也仅仅次于丈夫的实力而已，当年若不是加纳莉自己心灰意冷，就算龙族绝种，她不想和其他人怎样，也无人可以强迫她。
就像雷德里克的蓝色是异类，黑龙加纳莉也是异类，虽然她只是颜色不同，并未像自己儿子一样被当成怪物，但在同类中受到一定的歧视成长的加纳莉，作为那时候最后一只雌性的加纳莉，心性总是敏感而冷傲的。加纳莉的放荡，只是因为心里想要的一心一意被玷污后做出的偏执行为。
老皇帝什么都明白，明着为了种族，暗着实在是忘不了穆星落心有愧疚，他只能放纵妻子，几乎是忍着多年，夜夜听得老婆与他人欢爱的淫荡之声入眠，或许也从未入眠过罢。
这一切，他是无法对穆凌说出口的。
突然意识到穆凌是不认识加纳莉的，他随即补了个解释：“她和你一样，有着墨色的头发和眼睛，是我族的异类，也是孤的妻。”
一样的头发眼睛，穆凌突然想起第一次见菲利克斯和雷德里克，他们盯着的都是她的头发。
“总之她因此而犯了很多错，错到雷德里克不能容忍她，亲手杀了她。”老人说到这里已是叹息，“其实，归根结底，还是孤的错……”
“不对！雷德里克不会那么做！”穆凌突然激动起来。
是的，提到母亲，雷德里克一直都有种难以掩饰的落寞，他想要亲情，却抓不住。或许是因为他教导穆凌长大，他的性格又和穆凌极其相似，都是极其护短的人，如果真是他心中重要的人，哪怕做了天大的错事，他也会极力袒护，怎么可能杀了母亲？
老人似乎对穆凌的态度不屑一顾，挥手道：“我亲眼所见，怎么可能有假。那日加纳莉因为他撕碎了几个和她‘要好’的族人的四肢，去了他的住所和他大吵了一场，夜半我本想去安慰她，没想到在她的住所看见双手沾满她鲜血的雷德里克！”
说到最后，老人的眼神都变了，变得凌厉和冷冽，和妻子多年的感情，绝对不是假的。他可能会情迷一时，但对妻子的爱却是扎根心里。就算伤害她的是他的儿子，他也绝对不姑息，何况他本来就不喜欢雷德里克。
穆凌不知道过去发生了什么，但老人说得如此肯定，她也没法反驳。
只是她不喜欢老皇帝这种对儿子的狠厉态度，不喜欢这么没有亲情的氛围，最终还是忍不住低低说了句：“我相信他。”
是的，她没有得到雷德里克亲口承认之前，别人说的话，她都会一概不理，这是他们之间的信任。
显然穆凌的态度，让老人失去耐性，他的语调生硬起来：“我今天找你，就是想要告诉你，几百年前，我可以让菲利克斯杀他一次，现在仍旧可以，不管你心里怎么想，从今往后，你必须老实待在星球上，待在菲利克斯身边，不要再对那个逆子抱着什么不切实际的幻想！”
穆凌却是笑了，不过眼中没有什么温度，她冷冷看了老人一眼，初见时候的好感荡然无存，勾起嘲讽的嘴角说道：“如果我是母亲，我也不会接受你，你比起我的父亲，实在差得太远。”
在穆凌心里，温柔的穆总督，体贴的穆总督，不管有没有实力，都尽全力保护家人的穆总督，就是天底下最好的男人，这条冷漠的老色龙，永远都比不过他。
交谈不欢而散，老皇帝也疲惫不堪，让菲利克斯把穆凌带走，自己再次伏在深谷中沉沉睡了过去。
躺在菲利克斯怀里，对刚才老皇帝的话还耿耿于怀的穆凌不觉冷看着菲利克斯，漠然道：“你觉得，让你父亲来教育我，我就会乖乖听你的话吗？”
“我没那么认为，是父皇突然想和你说话。”菲利克斯淡淡说道。
“他命令我必须和你在一起呢。”穆凌笑着，哼声道，“你满意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