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袖侧
竹生自己也呆住了。她一时杀得兴起,一不小心调动了体内的灵力和螭火,灌注进了兵刃中,就造成了这样的结果。
她望着手中的钢刀——明明是一柄凡兵而已,却因为灵力和螭火,变成了这样恐怖的利器。那白色的火焰出自于她的掌心,附着在刀身上,冰冷的燃烧,释放着死亡的气息。
竹生抬头,她身周的人都不约而同的退后了一步。包括她的敌人和她的人。
竹生沉默的看着他们,他们则呆呆的看着竹生。这诡异的寂静像水波上的涟漪一样向外扩散,外围的人也渐渐停止砍杀,茫然四顾,不知道发生了何事,令战场上出现如此奇诡的情况。
而后,他们就看到了燃烧着的钢刀,和手握刀柄的女人。
最后,整个战场都寂静下来。
就在这时,响起了脚步声。
黑色衣衫裹着头脸,只露出一双墨绿色眸子的男人踏入了战场。
拥挤的战场,没什么能挡住他。他走得缓慢,却像是裹着风。等人们反应过来,已经被看不到的力量推到了一边。人群中便让出了一条路,苍瞳直直的走到了竹生的马前。
他伸出手,抓住了那柄燃烧着的刀。
就在刚才,那火焰令血肉之躯灰飞烟灭。苍瞳伸手的瞬间,战场上的人都心脏紧缩,惊恐的握紧了自己手中的兵刃。但苍瞳……并没有灰飞烟灭。
他抬头,对竹生道:“够……了。”
他已经有近乎两年的时间没有开过口了,连碧刃军的人都以为苍瞳是不会说话的哑巴。却原来……不是啊……
“当”的一声,那柄刀被苍瞳捏碎成渣,白色的火焰随之消失。铁屑如沙一样从苍瞳的手心洒落。他看向竹生。
竹生抿着唇,松开了手,将刀柄扔落在地上。
“不可以了吗?”她问。
苍瞳摇了摇头,挽起了她的缰绳。竹生放开了缰绳给他,苍瞳牵着竹生的马,慢慢向外走。
没人敢拦他们,这个时候已经不分敌我,丰军、碧刃军加起来近万人的战场上,人们雅雀无声的避让出一条路。
苍瞳为竹生牵马,带她离开了这凡人的战场。
丰军的将领终于回过神来,他大吼:“醒醒!都醒醒!给我拦住他们!给我杀!杀——!”
两方的士兵们如梦初醒,都握紧各自的武器,却犹豫的不知道是否该出手。
丰军的将领指着竹生和苍瞳,厉声大喝:“拦住他们! 给我拦住他们!”
苍瞳没有回头,但他跺了跺脚。
碎冰般的裂纹飞速的从苍瞳的脚下蔓延,几息间遍布了战场。大地震动,泥土崩裂,战场上没人能再站得稳,人们都震得摔倒在地,头晕眼花,兵刃脱手。有些人还磕破了头,又或者被自己掉落的兵刃伤了腿脚。
等这震动平息,人们才慢慢爬起来。那两个人已经走出了战场,只留给众人一个背影。
竹生被苍瞳制止并带走,令碧刃军的人心头最初的惊悚淡去了,虽还有惧,但这惧是敬畏而不再是恐惧。他们回过味来……这拥有恐怖力量的两个人,一个是他们的君主竹君,一个是伴在竹君身边的苍瞳先生。
碧刃军的人渐渐定下心来,他们弯腰拾起了武器。
同样武器就在脚边,丰军的士兵却茫然恐惧的四望,再没有勇气拾起自己的武器。不知道是哪一个士兵先跪下投降,噗通噗通的声音开始连绵成片……
这一战就这样诡异的结束了。
关于这一战,事后有着各种各样的传说,版本不一。而后世的史书中则记载大澎开国女帝竹君乃是天降神女,于战场上展露神威神光,敌兵敌将,俯首受降。
而在那个时候,竹生还回头看了一眼。她转回头,叹息一声。
“你一下场,全都变成了游戏……”她俯身对苍瞳说。
苍瞳看了她一眼,那墨绿眸子中竟似有笑意。竹生觉得一定是自己的错觉。苍瞳那身体虽然逼真细腻,栩栩如生。但终究也只是“如”生罢了,到底与血肉之躯不同,没有生机,更不会有笑容。
“本……是……戏……”苍瞳道,“你……不……同……”
竹生看着他的背影,道:“我也曾是凡人。”
苍瞳并不回头,只牵着她的马朝前走,道:“已……不……是。”
竹生怅然。
这么多年,她都梦想着修炼,执着于脱离凡人之身。如今她真的做到了,自己也不明白为何竟会怅然。
“那我,现在该怎么办?”竹生问。
苍瞳答道:“控……制。”
竹生俯身:“你教我。”
苍瞳回头瞥了她一眼,道:“好。”
这片战场上发生的事,其余诸将是在和竹生汇合之后才知道的。
这几年竹生一直就有“亡国公主”、“神女”之类的名声在外面流传。碧刃军上下,多多少少是知道些竹生的“不同”的,这些高层的将领,知道的就更多些。
他们只是惊讶,但接受起来也很快。这一次,不过是除了竹君之外,苍瞳先生终于证明了自己的威力罢了。
众人欲待去见竹生,却被亲兵告知,竹君和苍瞳先生在一起,叫人勿要打扰。
众将都竭力克制自己不去看振威将军赵锋的脸,假装自然的其实非常不自然的散了。
七刀嘴角抽搐。
他比他们要淡定得多了。对苍瞳裹在黑衣里的真容,这些人也只是听说而已。七刀却是亲眼见过。
不要说可怖的面容,单说两腿之间缺了的东西,七刀就分外的淡定。
第119章 119
竹生的祖窍里有了光,也比最初时明亮了许多,可以看得清天上的星辰。竹生仰着头,看着那些黯淡的星子。
这个时候,她感到了身后有人。她是应苍瞳的要求,放开了自己的祖窍,准许他进入的。
男人的手扶在了她的腰间,竹生转身,有温热的唇覆上来。和苍瞳的身形比起来,她感到自己格外的娇小玲珑。
他们在祖窍里都是拟态,实则这是神魂与神魂的接触。
苍瞳的吻,技巧精湛。
神魂拟态成的人,不仅有五感,甚至比肉身更敏感。竹生能感受到快感的流窜,情欲的蠢动。那实际上……是雀音的震颤。
但竹生曾自困于祖窍,神魂与青君的魅术激斗数月,她的神魂格外的敏感,更不要说这里是她自己的祖窍。她能清楚的察觉到,苍瞳的幽精和雀音,都平静无波。
苍瞳放开了她的唇,却把她拥在了怀里。她伏在他胸膛,能听见心脏的跳动声。这当然也是拟出来的。
等苍瞳终于放开她,她抬起头,看见了他墨绿色的眼睛。他的面孔却是模糊的,竹生觉得自己的眼睛仿佛没对准焦距。但那其实是苍瞳不愿意让她看到他的面孔。
竹生盯着那双眼睛,问:“我们以前……认识吗?”
女人和男人总是两个世界的人,连思维的方式都不一样。
常常在同样的时刻,女人会情不自禁的吐露真话,男人却能深情的说着甜蜜的谎言。对于对女人说谎这种事情,苍瞳信手拈来,举重若轻。
“不认识。”苍瞳说。
他的眼睛甚至还眨都不眨的看着竹生。这样真挚的眼神令竹生相信了他,他感到怀中的女子放松了肩膀。
“但你……”他忍不住说,“像我的一个故人。”
“你也是。”竹生说着,手摸上了苍瞳的脸。
她看着他,问:“你……并没有感觉,是吗?”
她的手融进了苍瞳的脸颊里。苍瞳的神魂密实粘稠,但她被青君磨炼得已经可以精准的找到他的幽精和雀音,轻轻拨弄。那二魄却如死水一潭。
苍瞳苦笑。
“没有。”他说,“魂魄以肉身为基,才会有六欲。我的魂魄依附在器核上。”
竹生的手自他的脸颊内抽出,道:“不能抛弃这具身体,重入轮回或者……夺舍吗?”
苍瞳握住她的手,沉默了许久。
“我的魂魄被秘法祭炼,无法与器核剥离。离了器核,我便魂飞魄散。所以,我活着,便永生。我死了……”
便是寂灭。
那才是这个世界的修士认知里真正的“死亡”。而竹生所认知的通常意义上的死亡,在这里被称作“陨落”。
这样的活着,纵是永生,又有什么意义呢?竹生默默的想。
修士们虽然断绝了口腹之欲,却有灵气入体的愉悦之感来代替,说起来,更像是将口腹之欲提升了一级。
修士们也从来不曾断绝其他的种种欲望,譬如情爱,譬如追求年轻和长寿。甚至他们的种种欲望更强于也更精于凡人。基于这些更强的欲望,他们才会产生比凡人更强烈的多的野心——飞升成仙,与天同寿。
而苍瞳……他的永生,在竹生看来,不如说是无期徒刑。
如果换作是她……竹生垂下眼眸,做不出这种假设。
苍瞳低下头,亲吻她的头发:“别担心,我能活下去。”
你在,我便在。
竹生抬眸看苍瞳。苍瞳却抬起头,看着天上黯淡的星辰,有些吃惊:“一窍不通?”
竹生点头:“是。”
苍瞳问:“那你是如何修炼的?”
“我天生神识。”竹生道,“我修的是妖道。”
苍瞳看了她一眼,能猜到她的天生神识是怎么回事。
前世她便是强大的精神力者。说起来,他也算是强者,到后来也早不是她的对手。
大约就是因为因为这个缘故,一样是跨越宇宙壁垒,他的魂魄便受损严重,轮回了许多世,才在修炼至还虚境之后寻回初世的记忆。
然而这样的她,却一直被他困在了婚姻的围城中。他既不能给她她想要的,也不愿意放她自由。当他老去之后,对权力和美人都能放下之后,对她的愧疚和悔恨慢慢的占据了他的内心。
执念,便这样形成了。
然而当他终于再见到她的时候,他已经不再是那个他。
他轮回了许多世,那许多世完整的人生对他的影响并不强,那些回忆像是在看舞台上的表演。真正能影响到他的,是他的初世和末世。这两世的记忆和人格相互融合相互影响,才成为了现在的苍瞳。
也是因此,竹生才认不出他来。
而对苍瞳来说,竹生是他的执念。他的“永生”正如竹生想的那样,不如说是“永刑”。必须有什么支撑他才能活下去,他在绝望中抓住的,便是初世的那一缕执念。
他抓住了竹生,靠竹生活下去。
“火又是怎么回事?”苍瞳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