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袖侧
她曾说过,如果有一天不再喜欢他,会明明白白的告诉他……
赵锋的身体忽地一颤。
不!她一定是太冲动了。过几天!等过几天!他再和她好好谈谈。
她明明也承认他的功绩,又为何不肯接受他这个人呢?她是君王……她当然是君王!她和君王这个身份,难道还可以分开吗?
为何,为何她……变得让他觉得如此陌生?
现在的她明明比当年的她还要强大,为何却要收起自己的刀?
她难道忘记了吗?即便是她,都曾被人强迫。这个世界,只有强者才能真正的无畏。
她曾经什么都不怕,现在,却在怕什么呢?
赵锋在竹生门外的廊下站了许久,他的拳一直紧紧的握着。
他和她隔着一道门,距离不超过十丈,却仿佛隔着天涯。他满心热切的归来,不料这里等着他的却是她与他的决裂。她变得如此陌生,仿佛他从未认识过她似的。
一直到露水打湿了鞋面,赵锋才终于离去。
“吱呀”一声,殿门打开,晶灯明亮的光洒了出来,门前廊下,石阶连着青石板甬道,有一道长长的影子。
竹生走出来,站在阶上,看着黑洞洞的夜和自己的影子,默然不语。
她忽然转头,长廊深处,黑衣绿眸的男人站在夜色中看着她。黑衣如墨,夜色也如墨,他像是融进了黑夜里,又像是她的影子。
竹生与他对视了片刻,转身回了寝殿。绿眸男人垂眸,后退一步,真正的融进了夜色里。
定远侯赵锋没几日就发现,他失去了自由出入宫廷的特权。
长宁宫的种种规章制度,由范深一手打造。在从前宫中只有竹生一个主人的时候,相对宽松。很多重臣都可以自由出入宫廷。还是在竹生有孕之后,范深力主强化并改革了宫城警备制度,使之严格起来。而后便是副相们入宫,也一样要遵守宫规和流程。
一直以来,有自由出入宫廷的特权的,就只有两个人——范深和赵锋。前者是女帝最信任的重臣,后者是女帝的情人。
赵锋甚至可以算是一直就住在宫里。他自己的府邸,那时候几乎就没怎么回去过。
可当赵锋再次想要入宫的时候,却被拦住告知要觐见陛下,须得按流程通报。定远侯的脸色,如乌云一般的阴沉。
他按照规矩通报了,竹生却没有见他。他没有立刻离开,转而求见太子。很快便有东宫女官亲自来为他引路。
竹生并没有隔绝他和毛毛。
她对他说,不管他与她之间怎样,他是毛毛的父亲,这一点不会改变。她也明确的表示了,不希望她和他之间的关系的变化影响到毛毛。
赵锋回想起了她的这些话,在见到满眼欢喜向他跑过来的毛毛时,那些想说的话就憋回了心里。
这世上,竹生爱毛毛,超过任何人。如果他以他和她之间的事去“影响”毛毛,会怎么样呢?
大约,会失去毛毛的“父亲”这一重的身份吧?赵锋摸着毛毛的头,苦涩的想。
他的孩子不是普通的孩子,他生来就是太子,将来……也会如他的母亲那般成为他的君王。
数日之后,在竹君的书房中,当要议的事都处理完毕,竹君在与丞相们闲聊的时候,玩笑般的对丞相们道:“定远侯年纪不小了,还没有妻室。诸位丞相,倒是也帮着操操心。”
其实自从庆功宴那日,定远侯被发现竟然没有留宿宫中,关于竹君与定远侯有隙的传闻便已经传了好几日了。现在,不过是被竹君亲口证实了而已。
能做到一国的丞相,就没有一个不是人精的。
范深最先笑着接口了话题,而后众人纷纷捧场,而后竟忽然惊觉,立国十三年,竟有一大批“二代”们到了适婚的年纪。谁谁谁家的儿子十分出色,谁谁谁家的姑娘不让须眉,一群丞相们忽然集体燃烧起了媒婆之魂。
这并非是因为他们天性八卦,而是因为澎国发展到现在,正是到了权贵们重新定位重新洗牌的时候了。婚姻结的是两姓之好,联姻是权贵们最常用的手段。
在男人们热烈的讨论中,殿中唯二的两位女性,竹生是微笑旁观,范翎是先望着她,而后垂眸不语。
待众相们离去,唯有范翎被留下。
“怎么了?情绪不高?”竹生问。
范翎神色复杂。她与竹生相识于少女时代,忽忽便已经二十多年,二人之间无话不谈,相知甚深。
她少时遭遇不幸,本亦自伤自怜。是竹生的陪伴和守护伴她走出了阴影,坚强了心志,让她浴火重生。一晃二十多年过去,她不仅身居高位,仕途顺利,与丈夫杜城也是琴瑟和鸣,夫妻恩爱,如今已育有三子。
反倒是在她心目中强大无敌的竹生,无人相伴。
范翎沉默许久,道:“当年我不欲嫁,父亲对我说,男女,是人生欢事,叫我寻一二情郎,莫要负了青春……父亲的话,我想送给陛下。”
翎娘这是在担心她吗?竹生靠着凭几,撑着头,笑着叹气。
“知道了。”她道,“放心,我当然不会自苦。”
范翎始放心。回家后,她被父亲叫住,追问她和竹生都说了些什么。
范翎今年已经三十六岁,在官场上摸爬滚打十余年,早不是父亲掌中说什么听什么的小女儿了。她闻言柳眉倒竖,道:“父亲想知道什么,自去问陛下。莫要算计我和陛下之间的私谈。”
范相刺探之心被女儿拒绝,立刻哼唧着向地上软到。
小范相大惊,忙跪地相扶。范相有了年纪,这两年身体已经不比从前。小范相连声唤着“父亲”,范相只揉着太阳穴连呼头风又犯。小范相将信将疑,难断真假,只得跪地与他按揉头皮。
范相哼唧着向女儿问话,问不出来便呼头痛,连哄带吓的终是问出了竹君的态度。
听闻竹君言说“不会自苦”,范相登时精神抖擞的翻身坐起,高声唤来自己的书童:“取我的名帖,送到平陆候府,请平陆候明日过府小酌。“小范相气得倒仰,跺脚怒道:“再算计我!我搬回自己府中去!”
几位丞相宅邸都是御赐,小范相也有自己御赐的宅子。只是范家虽有数房归聚盛日城,却都并不住在丞相府中。她若是与丈夫孩子搬回自己的宅中,只剩老父一人未免凄凉,这才一直陪伴而居。
范相忙用好话去哄女儿。
小范相恼道:“休哄我!只此一回,下次再也莫想骗到我!”说罢,甩袖而去。
范相在后面连连唤她,她也不搭理。一转头,小书童一脸的机灵相,眼睛咕噜噜的正瞅着他。范相讪讪道:“她上次也是这般说的。”
书童掩口窃笑。
赵锋以为,他和竹生之间还可以修复。他没想到的是,一旦两人间产生了裂痕,便总有人会趁虚而入。
竹生倒是早想到了。毕竟向她献美这种事,范深暗搓搓的早就想做了。她只是没想到第一个跳出来的,会是平陆候韩家。韩毅与赵锋之间的争夺,看来比她想的还要更激烈一些。
她也没想到,韩家的人会这么有眼光,他们送来的人,会这么的合她的眼缘。
那青年不过二十出头,生得俊秀如松。一身青衫,在穿透窗纸射入的阳光中,仿佛镌刻了时光。
竹生刹那间想到了寒潭,碧竹,想到了长满银线草的草原上,一个迎着朝阳而立的青衫人。
“叫什么名字?”她问。
青年含笑答道:“旁人唤我彦郎。”
“彦郎……”竹君笑道,“是个好名字。你若到我身边,我希望你是自愿,不是为旁人所迫。”
竹君说着,对彦郎伸出了手。那是这个国家乃至这片大陆上,最有权势的女人的手。
彦郎心潮澎湃。
他握住了那只手。
“愿伴陛下左右。”
第134章 134
九寰大陆,长天宗。
一只翠鸟扑扇着翅膀,飞悬于空。若贴近看,会发现这翠鸟的眼中有一圈圈的光晕闪动,它所看到的影像,在这光晕闪动中,被传送到了遥远的妖域。
然而今日的炼阳峰依旧如昨。光秃秃的峰顶,空荡荡的平台。冲昕道君依旧闭洞封府,并没有出关的征兆。
时光荏苒,离炼阳峰的杨姬被逐已经过去了二十多年。这样的时间长度,于凡人已经是半生,在长天宗,不过忽忽一段光影。
大家还记得炼阳峰上年轻的天才道君在闭关修炼,却已经没有人还记得当年美丽动人的凡姬了。长天宗看起来,就和当年杨姬离开时几乎没有变化。
这二十多年并无大事发生,弟子们日复一日的修炼生活没有任何变化,甚至连他们的面孔都没有变化。
仙鹤成行飞过,在空中相遇的人们会抬手打招呼。往下看去,象忘峰人来人往,百尺峰剑光闪烁,青岩峰时不时响起阵法爆破之声。
一队黑衣执事用比平时快得多的速度向护山大阵的某处飞去。
今日若说有什么与以往不同的地方,便是巡山执事接到示警,有人……叩响了山门。
虹罩之外的不远处,半空中停泊着一楼小小楼船。船头处,站着一男一女。
男的金丹,女的筑基。此时,男人捏个手诀,一道光自手心发出,箭矢般射到了虹罩上,在虹罩上激起了一圈圈涟漪。他正待再来一次的时候,女子忽然按住他的手腕,道:“来了!”
虹罩隔绝神识,男子只能眯起眼睛看去。果然影影绰绰的看到虹罩内有一队黑衣人高速飞行过来。
“那是……?”他问。
女子凝目看了一会,肯定的道:“巡山执事。”
男子整了整了衣襟。
他虽是金丹,却是个散修。生平还是第一回 来到四大宗门之首的长天宗,于散修而言,长天宗直如圣地,他情不自禁的感到了微微的紧张。
虹罩消融,洞开。一名黑衣执事穿过洞口飞出来,在他们前方不远处停住,朗声道:“此处乃长天宗。何方道友叩门?”
男子看了眼身边的女子,那年轻女子上前一步,道:“是我。”
黑衣执事打量了打量二人,见两人既未着任何门派的制服,腰间也没有大门派表明身份的腰牌,想来是两个散修。那女子生得眉目秀丽,是个美人。虽然只是个筑基修士,眉目间却有一股难言的出尘之意。
黑衣执事便客气的询问:“敢问道友从而而来,来此为何?”
女子却没有答话,她凝视着英气勃勃的黑衣执事,如墨的双眸中忽然泛起金光,一双瞳孔全然变成了金色。那金色的光在她的眸中不停的旋转、流动、聚合。
黑衣执事先是一愣,而后脱口而出:“九转金瞳!”
他望着那秀丽女子,又惊又喜,却又不敢确认。屏住呼吸,只等着那女子开口。
金色淡去,女子的双眸又恢复成了漆黑乌亮。她望着面前一脸英气的黑衣执事,眼中泛起笑意:“小柯?”
“你还没结丹?”她笑道,“怎地还在领巡山执事?为何不出山历练?”
小柯激动得一时竟说不出话来,只道:“你、你、你是!”
女子看他语无伦次的模样,不禁莞尔,道:“还不速速去禀告掌门,我回来了。”
“是!是!弟子这就去!”小柯踩着飞剑,原地打了个转,又转回来,“不、不,真人,先请入山吧!”说着,他便让出了通路。
女子微微点头,对男子道:“昆哥,走吧。”
被唤作“昆哥”的男子点点头,捏决驱动飞舟,穿过了虹罩。
“丘翯、谢金海!立刻往证道峰去禀报掌门真君!”小柯踩着飞剑冲到了前面。
他这一队执事们只见领队出去片刻,便领着两个陌生的散修入了山,还一脸喜色,不由都是愕然。却听小柯高声道:“就说——冲琳真人回来了!”
执事们静了一瞬,顿时哗然!除了一个后进的还不到三十岁的年轻执事一脸茫然,其他人都是面露喜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