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袖侧
冲昕稳住身形,竹生一个翻身,长刀入地,也定住了身形。
青君被裹在青色的光团里,她脸上生出了绒毛,口吻凸出,生出了尖利的獠牙。
她太过愤怒,现了兽形。
“为了她!你要杀我!”她愤怒,委屈,不甘!
“她是个骗子!”她尖叫,“她欺骗了你!她是转世之人!”
“她心中另有爱人!不止一个!”
“她!她!……”
青君却说不出更多了。她实则不擅长口角,她更擅长撕咬和杀死。
她的身上腾起了杀意。
冲昕和竹生都知道,青君的杀意是只对竹生,不对冲昕。但他们也都知道,冲昕不会任青君杀死竹生。
他会拼力杀死青君,或被青君杀死。
他料到了青君会在神宫之外,所以他走在竹生之前。因为他知道竹生见到青君,必求玉碎。
他不会让她独自死去。
不需要言语沟通,刀意和剑意交错而起。
这份无声的默契更让青君愤怒嫉妒。她将断臂按在了伤口上,伤口飞速愈合,一条雪白手臂很快就恢复了原状。
青君怒吼一声,脸颊全然失去了人形,现出了兽面獠牙。她身上青光暴涨,身形微动。
一声巨响,气流激爆。乌黑的剑,碧绿的刀,一起扛住了青君的一爪!
冲昕吐了一口血。竹生喷了一口血。长发衣衫,在激烈的气流中扑动。
便在此时,两人身后,忽有异动!那光门在二人脱出之后就缩成了光团,此时,忽有一道白光自光团中射出!
那道白光毫不停留,直接穿透土层岩石,飞出了地洞。
虽然只是短短一瞬,但冲昕和竹生都能察觉出那道气息不是别人,正是长天留下的那道神念。那神念不知怎地跟着他们,脱离了神宫。
生死关头,他们谁也没去关注那道神念。
青君却分神了。
那一瞬,她分明的嗅到了神君的气息。
不是眼前这转世的冲昕的气息,而是原原本本的,属于神君的气息!
碧刃的刀意趁机袭向腰间,青君瞬息出爪,握住了那刀。可刀意只是掩护,冲昕的剑自下而上撩去,剑意逼杀。
青君在千钧一发之际侧头,仍被划破脸颊,削去半只耳朵。
她吃痛转头,却看到了冲昕的眼睛,不由怔住。
记忆中,那双眼睛永远都带着笑。哪怕是叹息的时候,都捋着她的皮毛笑着叹息。
可现在,那双眼睛寒冷似冰,盯着她的时候充满了憎恶和厌恨。
青君的杀意忽然散去。她的心里生出难以言状的悲凉。
青君的一生都未曾体会过如此复杂的情感,她不知如何表达,更不知该如何处置。她只感到茫然。
昔日,伙伴们闯入神宫,告诉她神君已经陨落,她没有茫然。
她寻遍大陆,不见神君踪影的时候,也没有茫然。
她生死血战,将那些背叛了神君的旧日伙伴一个一个杀死的时候,更没有茫然。
她的内心从来是坚定的。神君说会归来,就必会归来。
所以,她等待,她守候。
她等来了冲昕。
冲昕不止一次的对她说过:“我不是他。”
她没有茫然,因为冲昕毫无疑问就是她的神君。
可现在,青君真的茫然了。她看着眼前的男人,竟除了面孔,再找不到一点与神君相似的地方。
她恍如大梦初醒,第一次真真的感受到,这个憎她恨她的男人……他,真的不是神君。
她对一直都想杀的凡女忽然失去了兴趣。
她散了杀意,撤了妖力。全力相抗的巨力忽然撤去,冲昕和竹生再吐了一口血。
青君看着他们。
这两个人,都不畏死,也不畏惧她。仿佛他们在一起,刀剑合璧,便没有什么可怕的。
青君的面孔恢复了人形,一边的脸颊血肉模糊。
有泪水滑落,留下一道红色的泪痕。
第189章 189
这条灵脉长天宗已经开采了三年,一切有条不紊。
在距离开采点数百里的地方,两年前有过一次塌陷。但长天宗的人过去查看的时候,地面已经恢复原状。长天宗的人明知道这里可能发生了些什么,也明知道这可能跟那位妖族的青君有关,但一切都无迹可寻。
就算有什么,也肯定被青君以阵法屏蔽隔离了。
幸好,主事之人回宗门禀报,上面给出的指示让他们明白,只要青君不来强抢灵矿,或者击杀长天宗弟子,其余的……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行了。
这一日黄昏,众人又感受到了地面的震动。
三位坐镇的道君俱都升空,朝那个方向望去。青君又在搞事情了!
三人无法,只得留下最年轻的虚景道君坐镇,另两人结伴去探查。刚靠近那震源,便有一道流光窜出,在空中顿了一顿,穿破虚空而去了。
紧跟着,一个女子衣衫蹁跹的遁地而出,来到他们面前。
“刚才那东西哪去了?”她问。
这女子衣衫繁复美丽,却染了斑斑血痕,更有一边衣袖全然脱落,露出雪白臂膀,纤细手臂。她面容娇媚,一头青色长发,正是妖王青君。
二人道:“划破虚空而去了。”
划破虚空,便是无视了物理距离,可以从甲地直接出现到乙地。运行的轨迹无法追踪。
青君不说话,遥望着天边,晚霞翻卷。
她的脸色神情,难以描述。
两位道君面面相觑。
“青君。”他们试着唤她,“可还好吗?”
自两族结下和平盟誓以来,长天宗的人与青君打的交道最多。凡是跟青君打过交道的人,都对她很有好感。
这位强大的大妖,不仅天生美丽妩媚,与人相处起来,还没有一点架子,格外的平易近人。当然,其他的那些大妖,其实也大多没有什么架子。
和人族比起来,妖族社会结构简单,人际关系也简单。比起人族,他们的情感更加纯粹、直白。
诸如“架子”、“面子”这些复杂的东西,他们似乎学不来,也并不在乎。
听得两位人族修士这样询问,青君的目光中现出迷茫。
过了片刻,她忽然问:“我和你的女人合欢了,你会因此,而想要杀我吗?”
两位道君一起傻眼,他们面面相觑,一人小心的道:“可青君你是女子……”
“如果我是男子呢?会要杀我吗?”青君问。
两个人尴尬了一阵,为首那人没办法,只好顶起这顶绿帽子,问:“可是这女子与这男子偷情吗?”
青君道:“不是。她不愿意。她打不过我。”
那就是强行玷辱人家了。
两位道君想起妖族那动辄就当众求欢的习俗,顿感无力。那人忙道:“这个万万不可。我们人族,倘若自己的女人被别人强辱了,都视之为奇耻大辱,这个仇是必得报的。”
青君怔然。
另一人也点头道:“正是。这等大恨,若不杀之雪耻,岂不是枉生为男儿。”
青君垂首,自言自语道:“原来如此。”
她再没同二人多说,身形一晃,便消失了。留下两人扶额:“……向宗门报告吧。”
而此时此刻的长天宗,也正是黄昏时分,倦鸟正归林。完成了劳作任务的执役弟子们驶着宗门的制式小舟,三五成群的回去自己的弟子舍所在的山峰。
黑衣的巡山执事们正交接,一队上值,一队散去。
山峦依旧,夕阳正美。
在极高的高空忽然有光线扭曲,一道流光出现。长天的神念,穿过虚空,无视了距离,无视了长天宗的护山大阵,直接出现在了宗门深处。
神念强灌了许多记忆给冲昕,同时也获取了冲昕的记忆。纵然冲昕所知的信息并不多,但长天的神念凭借自己对“自己”的了解,已经做出了最接近事实的猜测。
他故意对冲昕施压,果真令冲昕一剑毁了神宫。本体将他分裂出来,原就是作为守护神宫的最后一道防线。若将整座神宫看作是“器”,他实则已经成为了神宫的器灵。他被困神宫中枢,中枢不毁,他脱不了身。
这神念出现在长天宗不过一息时间,倏地化作流光直奔某处而去。那里看似只有山岭,没有房舍,十分荒僻。实则,是在结界笼罩之下的宗门秘地。
此时,秘地之中,看书的长老抬起头,煮茶的长老抬起头,赏花的长老抬起头,修炼的长老抬起头,梳妆的长老抬起头。他们的身形,都从原地消失。
山谷之中,正在花海中与兔兔们玩耍的珠儿,忽然丢下手中花环,腾地站了起来。
“醒了!”她咧开嘴笑道,“醒了!”
她笑着,倏忽间风一样消失了身形。
平日里去哪里,都要兔兔驮她,不过是为着好玩。失了神智,崩了肉身,她却依然是一位元婴修士。
秘地洞府的最深处,一个沉睡了多年的人睁开了眼睛。
就在刚刚,那道神念穿透了岩壁,直奔他而来。最后,消失在了他的眉间。
他抬起手揉了揉眉心,自言自语。
“冲昕去了神宫?”
“这女子……很有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