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袖侧
居然拿我当小白鼠!你那种世界的东西,到我这边的世界,本来效力就会减弱啊!居然还是试验品!不行不行!我太亏了,再给我打个折!
……
……
在剧烈的疼痛中,杨五觉得脑中有什么东西,“咔嚓”一声碎裂了。她脑中空白了一瞬,随后便是无数的画面,数不清的回忆。转生以来,一直将她脑中信息与她隔阂起来的那一层屏障,终于彻彻底底的破碎了。
在许多的回忆中,杨五看到了早被她遗忘的事。她看到了年轻的自己,意外的,幸运的得到一个能与别的世界联通的交易器。不仅能与别的世界进行物质交换,还能强化她的基因,让她不断的变强。她怀揣着这秘密,离开了母星,四处闯荡。
理想是丰满的,现实却是骨感的。得到这样的神器,并没有使她立刻就能天下无敌,大杀四方。正相反,在四处闯荡,寻找可以与其他世界进行交易的合适的商品的那些年,年轻姑娘很是过了几年拮据的生活。和别的世界的交易者讨价还价,是她的生活常态。
那个道士好小气的,每次跟他要折扣都磨磨唧唧的。但他的护甲符真的很好使。多少次,异形的尾鞭、巨螯攻击到她身上,都是白光一闪,被卸去了大部分力量,使她保全了性命。
后来,她越来越强了,手头也宽裕起来,渐渐买的都是些高级货了。当年买东西时讨价还价附赠的添头,早被她遗忘了。再后来,她的身体达到了强化的极限,再无法承受交易器进一步的强化,她便剥离了交易器。她那时已经嫁给了那个男人,已经做了多年的贵夫人,他不会再允许她回到战场。他和她都以为,她再不会面对那些生生死死了。
谁想到她最后会陷入那样的死境。她虽然已经没有了交易器,但身上其实还有许多保命的手段,对一个养尊处优的贵夫人来说,足够了。除非,在宇宙空间中,被异形层层包围。
结果,她真的就在寂静无援的宇宙中,被异形层层包围了!上下四方只有漆黑的真空,飞船被数不清的异形层层包裹,坚硬的钢铁合金被啃食,飞船解体。这是必死的境地,再多的保命手段最终也会耗尽。
最后的最后,为了不被寄生,她把只剩一颗子弹的枪口对准了自己太阳穴。
砰——
……
……
原来……如此啊。
杨五睁开了眼。
“你醒了。”床帐外传来冲禹的声音。
杨五动了动,撑起身体。身上一凉,盖着的长衫滑落,露出了挂着些布条碎布的半果身体。她顿了顿,抬起手。薄薄的手掌,长长的纤细的手指,这……不是小女孩的手。她低下头,原本平板的童儿身体,现在峰峦起伏,玲珑有致。
“穿上衣服。”冲禹道。
杨五这才看到床脚搁着一整套成年女子的衣衫。她抬抬手臂,感觉骨头还隐隐生痛,却也能活动自如了。便扯下身上的烂布条,拿起新衣,一件件的穿上。
听到床帐掀起的动静,站在窗边的冲禹转身看过来。赤足站在地毯上的杨五已经不是那个黑不溜秋,又干又瘦的小女娃了。她长发乌黑如瀑,容貌明丽,胸脯丰盈,腰肢纤细。
冲禹忍不住皱起眉头,道:“怎地还是这般黑?”
黑吗?杨五抬起手臂。衣袖滑落,露出蜜色的肌肤。身体变大了,原本皮肤里的黑色素的量却没有变,被稀释成蜜一般的颜色,以杨五的审美来看,其实是十分健康美丽的肤色。显然这种健康的美,冲禹这位真人欣赏不来。
“我怎么,变成,这样?”杨五开口道。她的身体,骨骼血肉还隐隐发痛,说起话来略感滞涩。“那是什么,丹药?”
冲禹沉默了一下,道:“迎风丹。”
“取‘迎风就长’之意。用来催熟年幼灵兽,以便宰杀入药或炼丹的。我给你配的这颗,将你催熟八年,你现在的身体,骨龄十六岁了。”
十六,女孩子已经来了初潮,身体成熟到可以孕育生命。所以凡人女子,十五及笄,十六便可许嫁了。
为什么要这么做?杨五想到这个问题的时候,昏迷之前冲禹所说的那些话浮现在脑海里。引毒,合体,阴阳交合……杨五不用多问,作为成年女性,她已经基本明白了。
她抬眼看向冲禹,冲禹也正看着她。她的眼睛幽邃沉静,怎么看都不像个小女孩。这样也好,正好能骗过师弟。冲禹眉头微蹙,又释怀。他伸出手,屈指一弹,杨五身边厚重的螺钿圆桌“轰”的一声炸裂成碎片。
杨五本能的侧头,抬臂挡住脸。飞起的木屑激射到手臂上,打得生疼。
“听好,待回到宗门,不论谁问,你都是十六岁!你若敢泄露真实年龄,让我师弟知道,这便是你的下场!”冲禹厉声道。“杨五!你可听明白了?”
凡人本就敬畏修士,像杨五这样生活在偏僻山村之人,无甚见识,更是把修士奉为仙人。杨五若是真的乡野丫头,早就该吓得发抖,跪地匍匐口称“遵命”了。她却只是点了点,平静的道:“明白了。”
好在冲禹一直觉得她是个聪慧的女孩,见她遇事不慌乱,沉静如往昔,反而颇是满意。忽然听到杨五缓慢的开口道:“催熟,的八年,可……还在?”
冲禹骤然抬眼看去,那少女模样的人正静静的看着他。
知她聪慧,不料竟聪慧至此!这要是个能修行之人,哪怕只开了三窍,冲这份敏锐聪慧,冲禹也要破例将她揽入门墙。这真是……可惜了啊。
冲禹与她对视片刻,道:“生命自然生发,乃是天道,以丹药催熟,乃是逆天。伤的是生灵寿数。”
“寿数?不是寿命?”杨五看着他。
“是寿数。”冲禹点头,承认。“即便这些灵兽本就是为了宰杀入药,依然有干天和。所以迎风丹,一直都是禁药。”
他说话的时候,一直看着杨五的眼睛,见她眼底平静无波,心中暗暗点头,才道:“所以,我给你用的并不是纯正的迎风丹,是我自己改进的。”
“我将丹与符法结合,只借了丹药的催长之力,待事了,我会解除符药之力,将你的身体还复成你该有的样子。虽不会减你寿数,却对你的身体还是有些影响,或许会影响你的寿命。”
“寿命?不是寿数?”
“不是寿数,是寿命。你莫怕,我会想办法给你调理。路上时间紧,我才初步给你订好调理方案。待回到宗门后,我再细细完善,力求将丹符对你的影响降到最低。不管怎样,肯定不会影响你的寿数。那等有违天和的事,我们长天宗的人,决不会干。”
那么,让年未及笄的女童与人合体为人引毒就不有违天和了吗?在她原来的世界,干这种事,是要把牢底坐穿的。
杨五内心的讥讽之意太过强烈,面上便露出一丝带着嘲意的冷笑。
冲禹先是一怔,随即领悟了这一丝嘲讽之笑的含义。他不由老脸发烧,跺脚道:“你莫乱想,我那师弟生性耿直,若知道你的年纪,必不肯令你为他引毒。纯阴之体又一窍不通的凡女,几十年怕都难出生一个,他经脉为毒力所侵已有两年,等不了那许多时候。我也是不得已才出此下策。”
他说着,走到门口,转头看那杨五,正神情淡淡的看着他。她这份淡然令得这位真人又气又恼,但偏偏的确是他不厚道在先,甚是理亏。
“罢了,罢了!”他大袖一甩,恼道,“此事是我一人所为,我一人承担!”
“杨五,你好好想想你要什么。待此事事了,再告诉我。”
“这是我欠你的,你之所求,我必尽力而为,算是对你的补偿吧。”
说完,气恼交加的真人,甩门离开了。
第10章
冲禹表现得仿佛还有一丝良心和愧疚。可是杨五看着那扇关闭了的房门,心中只是微哂。
那些成人女装和女童的衣服是一起抬上船的,就在她被冲禹带离杨家的第二天早晨。他从一开始就作出了决定,无视了她的年龄,坚决的要把杨五这个小小女童拿去给他的师弟做药引……或是炉鼎。或许,这个决定作出的比她想的更早,或许在他说出“带我去见你父母”的时候,她这操淡的未来就已经被他确定下来了。
杨五推开门,赤着脚走出阁楼,站在二楼的外廊上。
楼阁之外,是高远天空,云层在下方飞快掠过,偶尔能从缝隙间看到大地上的壮丽河山。若从这船上跳下去,应该不会摔死,在半空中就会直接被高空的低气温冻死了。
呼啸的罡风穿过笼罩着飞舟的力场,变得轻柔温和,吹拂着她的发丝和裙角。
杨五望着云朵缝隙间闪过的大地山河,当然没有跳下去自杀的想法。眼下的境况虽然称不上好,也远算不得是死境。死境啊,她上辈子已经经历过一次了,那真的是再没有一丝希望的绝望。她扣动扳机的时候,并无丝毫畏惧,反而充满了解脱。
能转世投胎,是一个意外。但这意外既然已经发生了,她便没想过轻易放弃。
她只是觉得讽刺。再世为人,居然又遇到了与上一辈子近似的情况。在强者的压迫下,她的个人意愿如尘埃般微弱。既然不想死,也不能逃,那便忍着吧。上一世,不也是这么忍过来的吗?甚至,比起上一世那些莫名其妙突然就压到肩膀上的山一样重的责任,起码这一回,她是为了她自己的生存而去忍,听上去似乎应该更容易一些。
毕竟忍耐,是弱者在逆境下最明智的选择吧。
晚上她在大厅里独自用饭的时候,冲禹从楼上下来,将几只玉瓶丢在几案上。“咳。”他说,“拿去当零嘴吃吧。”
杨五平静的将玉瓶都收进腰间锦囊里:“谢谢。”
冲禹忍了又忍,还是没憋住,道:“这几瓶是上品的清光丹、络香丸、冰梅津露丹,凡人服用,可去浊化清,强身健体,百病不生。于你身体调理,是极好的。”
杨五道:“好。”
这回答简单又平静,冲禹一噎,再无话可说。甩甩袖子,上楼去了。
正常人遇到这种事,或者惊恐委屈,或者愤怒出离,杨五……还是年纪小吧,他想。因为年纪太小,他说的那些事,她可能根本没明白。
杨五回到房里,摇了摇那些玉瓶,听着都还有空间。便拔开塞子,将几只玉瓶里的东西合并在三只玉瓶里,包括冲羽最早给她的那一瓶“糖豆”。
那“糖豆”能生肌肉骨,她当时拿到是留作危险时候当救命的药用的,没有真舍得当糖豆吃。现在拿出来,和冲禹刚刚给她的几种丹药放在一起,无论是丹药的卖相还是香气,立刻就看出等级差异来了。新到手的丹药打开塞子,便满室药香,颗粒饱满浑圆,隐约的流光之下,能看见繁杂的花纹。无怪乎冲禹要特意强调这些是“上品”呢。
既然上品都能给她当零嘴吃,那她也不用那么舍不得了。她捏起一颗泛着粉红光泽的丹药便放入了口中。一股梅香瞬间淹没了口鼻,一点冰凉但是舒适的感觉浸入肺腑肠胃。她甚至隐隐觉得,连皮肤上都渗出梅香来了。
生理上的舒适感让她的心情稍稍好了些。冲禹办事不厚道,给出的东西倒真是好东西。
才刚刚这么想,腹中忽然有绞痛腾起,来得又快又急。杨五脸色微变,捂着小腹疾步奔进了净房。这一晚,她来来回回去了五六趟净房。为了不让自己脱水,每从净房出来,便给自己大杯的灌灵茶。
那灵茶是冲禹船上自备的,比他们在酒楼里喝到的好了不是一星半点。一杯灵茶下肚,刚刚有点虚的身体便感觉回复了不少元气。她没有惊动冲禹,因为她已经发现,每去一次净房,她的身体便感觉轻盈了几分。她猜到这与她刚刚吃下的那颗丹药有关。
折腾了一晚,等到肠胃平静下来,她倒在床上,很快便沉沉的睡着了。第二天醒来,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伸出手臂时,感觉皮肤像是都变白了一点。
下了楼来,冲禹已经在坐在大厅里喝茶。看了她一眼,便道:“服了冰梅津露丹?”
杨五便想起昨晚吃下的那颗丹药,确实既有沁人心脾的梅香和冰凉之意。抬起手闻了闻,梅香已经散去了。
冲禹点头:“看起来干净多了。冰梅津露丹最能排浊,你多吃点,我师弟很挑的,你身上烟火浊气太重,肉身杂质太多,他必要嫌弃的。唉,你怎地还是这样黑,清光丹你也多吃几颗,说不得能变白些。”
杨五转生以来,受生存条件所限,外貌上被前世甩了十万八千里,但她也并不嫌弃自己。但不嫌弃自己,不代表可以任别人嫌弃。无语的转过头去,坐下静静的喝茶。
昨日之前,他们还能有说有笑。年长者和蔼慈爱,年少者单纯沉静,可谓宾主得宜。可当遮羞布撕开,露出后面的利益与目的之后,杨五同冲禹就没甚好说的了。她其实知道,作为有一个手无寸铁的凡人,面对冲禹这样的修士,既然前程已定,无法改变,她更应该做的是讨好眼前强大的修士。
低头,妥协,虚与委蛇,这些她都不陌生。年轻时自己在外闯荡的时候,看人脸色是家常便饭。她原以为她还可以做到。可当她下楼来,坐在冲禹身边时,她却发现原来她已经做不到了。
她已经做了太多年的贵夫人。嫁给那个男人,她真正想要的东西,他一直不给她,可他的的确确给了她财富、地位和尊荣。作为他的妻子,她几乎不用再向任何人低头和妥协。几十年这样的生活后,纵然她无力改变眼前的境况,却也不想去讨好奉承压迫她的人。
冲禹微叹。
其实在修士眼中,凡人和蝼蚁也差不太多。若换了别的人,甚至会觉得这么做对杨五一个不能修行之人来说不啻于一场大恩德,否则像她这样的一窍不通之人,这辈子有什么机会踏足长天宗?幸而冲禹生性平和,生平沉迷于丹道符道,心思单纯。这段时间相处,他颇是喜欢这个聪慧的凡人小丫头,甚至一度为她不能修行而遗憾。
这丫头生得黑些,粗糙些,等师弟这毒解了,怕也不会留她在身边做姬妾。这样的话,他便把她收在身边做个婢女吧。凡人寿短,让她在他的山头上终老,保她一生无病无痛就是了。
这样想着,他才心下稍安。对杨五道:“宗门就要到了,你可要看看。”
杨五放下茶杯,点头道:“好。”
遂起身随着冲禹来到船头。
飞舟开始减速并降低高度。待到了云层之下,没了遮挡,便可清楚的看到峰峦叠嶂,长河如带,波光粼粼。不怪修士看不起凡人,便是这等景象,许多凡人终其一生也无法看到。
飞舟一再降低高度,速度减了下来。远处渐渐能望见如倒扣的巨碗般的虹光,随着飞舟驶近,模糊能看到虹光内的峰影。路上她曾问过这飞舟的速度,冲禹答“日行万里”。杨五计算一下,相当于时速四百里,以她原来世界的技术,其实也不算得什么。但这里,凡人可还骑着骡子、推着独轮车用两条腿赶路呢。
这日行万里的飞舟在近虹罩还有几里的地方减慢了速度。愈是接近,愈能感受到那虹罩的巨大,里面影影绰绰能看到数十险峰,多条山岭。冲禹道:“这是护山大阵。”说罢,看了身边的女子一眼。
昔日宗门收录新的弟子,不说那些来自普通凡人家庭的孩童,便是出于修道世家的子弟,第一次见到这护山大阵,也要目眩神迷,叹一声壮丽。偏偏身边这来自偏僻山村的女娃娃,只是平静的看着,并没有丝毫被震撼的样子。冲禹不由感到一丝异样。
忽见那少女模样的女娃娃嘴角微翘,赞道:“真漂亮。”
冲禹嘴角抽了抽,心中那一丝异样却化去了。他只当是这女娃年纪幼小,又无甚见识,虽然聪慧,到底不能明白这护山大阵的震撼人心之处。却不知道,杨五前世身份尊贵,丈夫富可敌国。不知道走过宇宙中多少地方,看过多少壮丽奇景。眼前所见能让普通人目眩神迷,心神震慑,于她,也就只当得一句“真漂亮”。
船终于驶到虹罩之前,速度缓慢,船头先没了进去,并无一丝阻碍。杨五站在冲禹身边,眼看着那湖面一般的虹光愈来愈近,也并不慌张。眼睛闭了一瞬,仿佛微风拂面,再睁开,身体已经穿过虹光,进入了长天宗的地界。
待飞舟完整的穿过虹光,杨五眼前白光闪过,一路上保护着飞舟的力场现了一下形,随后便消失了。船上忽然有了风,她新剪的额发便乱了。用手轻轻的拂开,抬眼望去,饶是她见过许多美景,也要赞叹一声:“真美。”
的确是美,如画一般。山峰如墨,白色的烟云氤氲。近处能看到一片雨云缓缓飘动,笼罩之处,洒落一片雨露。远处,却有巨大虹桥横跨数峰。飞舟在山峰间飞行,收了保护罩,却并没有猛烈的罡风,风力虽大些,却吹得令人舒服。
鹤唳声忽起。一行仙鹤缓缓扇动翅膀,穿过一片白云。忽然像是发现了什么,清唳数声,领头的白鹤一扭长长脖颈,朝冲禹的飞舟飞来。杨五便看到冲禹露出微笑,取出一只玉瓶,倒出一把丹药,朝正在绕着飞舟盘旋的仙鹤抛去。仙鹤们欢快鸣叫几声,队形瞬间散乱,一只只拢了翅膀,箭矢般飞速滑翔出去,争抢那些丹丸。待丹丸一颗不剩的进了肚,又排成一列,飞到船头盘旋。领头那只还低鸣几声,扇动翅膀,飞到冲禹身畔,低下了头去。
冲禹摸了摸鹤儿头羽,笑眯眯道:“两年不见,可想我了?”那鹤儿竟似通人性,鸣叫了几声作答。冲禹哈哈大笑:“分明是想我的丹丸了,馋嘴!”
一转头,杨五黑白分明的一双大眼睛正看着他:“哦,糖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