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卫风
拾儿的手轻轻抚摸她的面颊,和她发烫的脸颊相比,他的手指很凉。
秋秋想,她大概很难忘记今天的月光。
以及,她对一个月后的大典变得有些期待了。
137 惶恐
随着邀客的贴子一张张送出,客人陆续来到,秋秋终于发现了办大典的另一个好处!
收礼啊!
这些被邀来的宾客就没个空手来的!话说回来也确实如此,乡下串门,张三李四好久不见,李四这要办喜事儿了,张三就算再小气,也提拎盒点心,送块衣料之类的装装面子。
更何况拾儿是九峰的峰主啊!九峰多少年换一次峰主?这位峰主有没有那个缘份找到一个双修道侣?秋秋原以为小小热闹一下的典礼,现在居然已经来了近千宾客了,送给她和拾儿的贺礼堆成了小山——不夸张说,就是堆成了小山!
这才叫五花八门无奇不有!吃的穿的用的,药材兵器异宝,还不有少活物!有人送了一只极大的水晶缸来,那缸足有两间屋子大,不不,出奇的不是这只剔透无瑕的水晶缸,秋秋在现代又不是没去过水族馆那种地方,对水晶缸是不觉得有什么出奇的,关键是水晶缸里养了两只……人鱼!
就是那种,画册上的,童话里的,长着人身子,鱼尾巴的东西。一揭开缸上的盖布秋秋就傻了,她吓了一大跳。
那人鱼是一对,送礼来的人介绍说,一只雌的一只雄的,都还处于幼年期,但是在这里这东西不叫人鱼,叫鲛人。
“他们……会说话吗?”秋秋试探着问。
要是这俩会说人话,秋秋保准不敢收。鲛人是很漂亮,秋秋怎么都没办法把它们当成鱼来看待。而要是当成人来看待,把他们残忍的养在这样的鱼缸里,她实在没法儿说服自己。
“它们不会说话。”送礼来的人生怕秋秋不喜欢,忙补充说:“这两只鲛人性情很温顺,样貌也是精挑细选出来的。水晶缸上有阵法,它们不会逃出来,送给掌峰养着玩儿解解闷。”
口气听起来好象送的是两只小金鱼一样。华丽的流光溢彩的水晶缸,映得里面两只小鲛人格外娇小玲珑。
秋秋终于找到了作为人上人的骄奢淫逸的感觉。
上辈子有钱人养各种各样的观赏鱼,鲨鱼龙鱼锦鲤什么的,通通弱爆了,让他们养几只人鱼看看?
秋秋觉得人家一片心意,把鲛人连水带缸那么老沉一起运了来,不好意思当面说不收。不过她觉得把这两只小家伙豢养在屋里心里实在不算舒服。等忙过这一阵,看看能不能把他们送回他们该待的地方去。鲛人应该生活在离此很远的海里,那里才是他们的家乡。
喜欢的东西,不一定要占有才快乐。秋秋觉得给它们画两张画儿留下来就行了。做个纪念。
头一两天见着礼物的时候她还觉得新奇、惊喜,有种老鼠掉进油瓶里的乐不可支,可是随着礼物越来越多,她也有渐渐麻木了。
再说,这种事情是讲究礼尚往来的。收了人家的礼,总有要还的时候。现在收得越欢快,到时候还得就越肉痛。
另外来的客人也很不少,秋秋从漂洋过海到了这里之后,除了九峰就没听说这里还有其他门派。闹得她还以为这里是一片无垠的蛮荒之地,只有九峰一个门派呢。
现实是。这里地方比中原大得多,门派当然也不止九峰一家。但是据秋秋看,九峰应该是其中势力最雄厚。地盘最大的。
平时安静的门派因为宾客纷纷到来而喧闹起来。
如果这真是个单纯的庆典就好了。
秋秋站在高处往下望,有两个九峰的弟子带着几个一看就是外来者的宾客,正经过第一峰下方的石笋林。那一片石笋全是自然形成,没有任何人工雕凿的痕迹,确实非常难得一见。
秋秋想起她听第一任掌峰高惟说过。千万年前这里是一片汪洋,也许这正是这些石笋的来由。
明天就是大典的日子。秋秋这几天一直想去一次漱玉泉。
大典的贴子也送给了离水剑派,但是到现在宗门既没有回信,也没有派人前来。
大概在大典上头,是不可能有宗门长辈出现观礼了。
她当然也不能把玉霞真人抬过去让她参加大典。
秋秋现在已经不用去袁长那里索取腰牌了,当上掌峰的好处就是她可以随时去看玉霞真人,而不用每去一回就得先去看袁长老那张总是板着的脸,从他那儿领腰牌,用完还要交回去。
看脸色倒没什么,不过这么一趟一趟的单为这事儿去打扰,秋秋觉得袁长老肯定是不胜其烦了。
她的掌峰令牌一样可以起到腰牌的作用,阵法认可,会给她开门,简直是一把万能钥匙。
玉霞真人依旧静静的躺在水底,既没有恶化,但也看不出好转。
“师父,明天就是大典的日子了。你还记得吧?上次我来的时候同你说过,拾儿和我结为道侣,明天就是这个大典。”
玉霞真人的衣带在水中漂荡,从水面上看,就象她整个人都在微微晃动一样。
当然秋秋知道这只是水波的作用,玉霞真人躺在水底,一动不动。
“宗门没派人来,连回信都没有。”秋秋最担心的其实是这件事。
“我不知道,是不是掌门真人对咱们这一支有成见,还是他们不赞成我既接掌了九峰掌峰,又要和拾儿结为道侣的事。”顿了一下,秋秋轻声说:“这都是小事,我就是担心,是不是宗门出了事。”
秋秋离开修缘山的时候山上已经出现了两拨魔物的踪迹,最近虽然没听说中原再传来什么消息,可是既然魔物都出现了,好消息或是坏消息总是会有的。魔物肯定会作恶,或者被剿灭,没有消息这事儿本身就透着一股不寻常。是那些人出于什么原因不传递消息出来,还是他们无法传递消息了?
“师父,人们常说懂得越多,烦恼就越多。我觉得这话有道理。我要是和一般的普通弟子那样,什么都不懂。什么都不知道,那就没有这么多担忧了。”秋秋用手拨弄着水花,冷不防身后突然有个声音说:“你说的那是掩耳盗铃吧?”
“你怎么来了?”秋秋诧异的转过头,拾儿走了过来,在她身边坐下。
秋秋问:“你不是有很多事要忙?”
这种时候他应该忙得象陀螺一样,怎么可能有闲暇到这里来?
“修缘山没有信过来,你心里不安,我都知道。”
秋秋点点头:“即使没人过来,传封信来也好。”
虽然她在宗门待的时间不长,可是她对修缘山是有感情的。没有人来不要紧。起码来封信,让她知道修缘山还安然无恙就行了。
她熟悉的、看着她长大的人里头,玉霞真人昏迷不醒。陆姑姑她们只是普通人,不能前来观礼。
还有下落不明的两位师姐,到现在一点音讯都没有。
“别皱着眉头。”指儿的手指在她的眉间轻轻摩挲:“天塌下来还有高个儿顶着。你要把烦恼全背在身上,只会把自己压得抬不起头喘不过气,可对解决事情并没有用处。”
“那你都怎么办?”
“一件一件的来。我要是你。现在先写封信去修缘山,直接写给掌门真人。你现在是九峰的掌峰,她不能对你的询问轻慢以对。”
秋秋看着他,拾儿是个不开玩笑的人,秋秋也能看出来他这个提议不是玩笑。
嗯,这就是她的问题所在。她总是把自己当成一个小弟子,拾儿这个提议是让她先正视自己的身份。
秋秋揉了一下脸。
“我总是不大记得自己已经是掌峰了。”
短短数日,她还没完全接受自己身份的巨大的变化。
“明天的事你不用担心。都已经安排妥当了。”
秋秋点头:“我只要做好我自己那份儿的事情就够了?”
她要做的事很少。总结起来就三件,头一件是穿好礼服,站到她该站的位置,欧长老让她怎么动作她就怎么动作,当好牵线木偶。后两件稍微复杂一些。但是相比起来,秋秋觉得第一项才让她头疼。
说起来仪式并不繁琐。她甚至不用开口说话。只要让她走她就走,让她拜她就拜,可以说完全无难度。
就是……如果只有少少的几个人看着,那怎么都无所谓。明天可是要当着数千门人和宾客的面,成了众矢之的啊。
要是她有个小小的不慎,这丑就出大了。这么多宾客回去后可能数年,数十年都会和门人弟子们说起,九峰掌峰这一次隆重的大典有多么的“精彩”。
以这种方式出名可不是秋秋乐见的。
也许……嗯,这种情况可以叫做婚前恐惧症?
尽管这不叫结婚,可是秋秋就觉得这跟结婚差不离。实际上,修真者的道侣,和普通人的结婚是一个意思。
更重要的一点是,她现在的年纪……嗯,离法定结婚前龄还差好几岁呢,拾儿估计也就刚刚够合格线。
所以说,他们可真是年少有为啊,连结婚都这么跑着赶着迫不及待。
和大典上有可能发生的意外相比,秋秋不安的其实是大典本身。
“咱们回去吧。”
秋秋摸出帕子擦了下手上的水渍。
拾儿已经站起身来等她了,但秋秋没有站起来,还往前探了探身。
可能还是水波的作用,可她觉得……玉霞真人的眼皮好象动了一下。
138典礼
云淑和云眉一个蹲着,一个跪着,蘀秋秋的鞋面上缝上最后一针。
秋秋张开手臂站在屋子中央,四个人举着铜镜各站在不同方位,让她可以看清楚自己的身周前后。
“真奇怪,那天试的时候明明还合适。”
鞋子突然变的有点阔了。
秋秋也觉得奇怪,她又没减肥。
这几天她也没做什么,再说衣裳的尺寸没有明显的变化,怎么就鞋子突然不合脚了。
“可能那天试鞋子的时候脚累了些,所以没觉得鞋子不合适。”
“可能是吧。”
不过幸好只是稍微肥了一点,没多大妨碍。可是李长老坚持还要是改一下,不然的话,万一鞋子在大典的时候有什么岔子,那影响可就大了。
外头有人探头问了一声:“好了吗?”
云眉笑着说:“好了好了,这就出来。”
秋秋最后看了一眼铜镜。
她都快不认识镜子里的自己了。头发全梳了上去,戴着一顶白玉的浮霞落花冠,长长短短的银丝牵坠着一朵朵洁白晶莹的玉花垂在额前,脸颊旁边,还有她的肩膀上。她稍一动,银丝坠的玉花也在微微颤动。
她的眉毛用青黛扫过,除此之外她脸上什么妆饰都没有。
雪白的袍服恰到好处的包裹住她的腰身,领口高束,腰胯处象是利刃划开了一道口子,挺括的袍服缝隙间有雪白轻薄的绢纱裙摆如水烟流泄,长长的拖在身后。这件袍服让她平时的稚气全被紧束包裹,流露出的是超出她这个年纪的妩媚和沉静。
要秋秋来形容,这可真象件婚纱。
但是很美,超乎想象。李长老有手艺,但更有关于美的想象力。
秋秋最满意这顶玉冠,起码能小小的错落的遮了一下脸,这样即使别人要非议她,可他们说不定连她的五官确切什么样儿都看不清,把玉冠一摘她再站到他们面前,说不定他们都不认识。
这设计大好!
他们现在在第一峰的主殿,这大殿不知多少年没有打开过正门了,但是现在不但正门大开,连四周的长窗都是敞开了,难得的好天气,阳光从门窗照进大殿里来。秋秋偷偷朝外看了一眼,她真担心他们在梁上门边挂的幔子都是白的,那可真象大出殡。
幸好不是。殿中的主色是金红二色,秋秋一直觉得这两个颜色一个弄不好就显得俗艳,可是现在看着外面那一片高而深的红与延绵展开的金,只觉得肃穆华贵,一点没有俗气和浮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