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三水小草
苍米盲了。
可他没有停下来,他还记得自己要做的事情是什么。
没有眼睛,他还可以摸索着画。
那片星空他再也不用去看了,好在每一刻星星的轨迹都刻画在了他的魂魄里。
又不知道过了多久,有人从苍米的身后走来,听着脚步声,应该是个侉人。
一阵血腥气从他的身上传了过来。
“我、的阵、法,就、就、快、做完了。”
苍米回过头,脸上还是笑着的。
那人沉默了很久很久,才终于开口道:“苍米,我是戎,我不再是侉人的国主了,我带你一起出去走走,好不好?”
苍米摸索着,画完了星阵的最后几笔,然后往里面灌入了自己全部的灵力。
这才点点头说:“好,我好久没看星星了。”
宋丸子的眼前又亮了起来,她终于从苍米的身上解脱下来,却没有回到数万年后,而是……仿佛变成了苍米呕心沥血而成的星阵。
看清了地穴中的一切,她不由得骂道:
“骗子!”
戎的背上插满了巨大的箭矢,他手上的□□头也没了,头发上都是血和燃烧的痕迹。
苍米就坐在他的肩头,和他一起走了出去。
宋丸子真的很想拦住他们,却终究什么都做不了,逆时境的一切都是已经发生的既定,根本无从改变。
作为一个阵法,宋丸子一直注视着这个地穴,很快,她就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
戎用乎微让族人变小,然后去与人族女子交合,侉人生育艰难,人族却容易的多,果然,很快他们就有了第一代的半血侉人,只是那些生育他们的人族女子大多熬不过过大的胎儿分娩,都死了。
半血侉人身高多有一丈,身手矫健还天生巨力,他们再与人族的男子、女子交合,一代代传下去,就会有后来的荒山三部。
戎真的极力希望侉人与凡人不要引发战争,可对土地的渴望、对人族的仇恨在一次次的冲突中积累,最后,戎没有像自己渴望地那样死在战场上,而是被他的族人背叛,和苍米一起死了。
接任王位的叫帝沌。
戎的儿子叫米,他逃了出去,几十年后他联合人族杀了回来,成为了帝米。
人族在帝米夺位的时候出了力,希望能拿到更多的好处,没几年,帝米又被反抗人族的侉人杀了。
接任王位的叫帝申。
就在这个阵法下面,帝申对着他的族人说:“我们只有杀光北洲的人族,才能获得真正的安宁!”
苍米做的阵法能让暂时庇护侉人的魂魄,能让地穴中的侉人更快地恢复伤口,过了几十年,这里成了侉人最坚固的堡垒。
侉人游走在整个北洲,见到了人族,无论修士还是凡人一个不留。
修士们几次趁机想攻破侉人的老巢,却破坏不了苍米做的阵法,他答应了戎要为侉人建一个最后容身的地方,他做到了。
终于,当鲜血连极北的冰山都染红的时候,一股让宋丸子觉得熟悉却比平时可怕万倍的力量降临了。
北洲的星空似乎格外明亮了起来,南天上的斗宿甚至有些耀眼。星光照在荒山的土丘上,土丘下面,宋丸子的身体疯狂地吸纳灵气,那些从阵法中跑出来的阵灵,纷纷跳进了宋丸子的奇穴之中。
一只拢在紫纱下的手轻轻抬起来,站在那儿仰头看着宋丸子的檀丹等人立时晕了过去。
作者有话要说: 宋丸子:我看了个悲剧电影,还tm是vr的!
第196章 阵灵
北洲的朔风仿佛永不停歇,雷声消散, 烈火熄灭, 最后的侉人死在了地穴的祭坛旁, 宋丸子就“看着”黑沉沉的地穴里毫无生机地过了一年又一年。
侉人大劫之后, 宋丸子“看见”的第一个人, 并不是荒山三部的侉人遗族, 而是一个穿着蓝色袍子的男人。
“星阵道祖最后就死在了这里?”
用手招来一场风,整个洞穴中的浮尘泥土都被他送走了。
随后, 男人跪在地上,恭恭敬敬地行了一个礼。
用的是东洲沃野的礼节。
他嘴里所说的星阵道祖就是苍米了。
想到苍米启程去往小人国之前留在了那间树屋里的多年心血, 宋丸子有些想笑,是为他感到高兴吧。
可能世间没有人知道一个小结巴的故事了,可他还是在这片土地上留下了什么。
男人在地穴中足足搜寻了一个多月, 才发现了洞顶上的秘密, 宋丸子听见了他惊喜的笑声。
那之后,男人就在这个地穴中住了下来, 一住就是几十年, 等他把苍米留下的阵法都研究透了, 他跪在地上, 又咚咚咚磕了三个头。
“道祖, 不, 师父,徒儿宋玉晚半生潦倒,百年漂泊, 能随您研习星辰阵术是徒儿此生想都未曾想到的幸事。徒儿在此立誓,此生必行正事,扬善举。”
宋玉晚?宋丸子也看过了玄泱界不少典籍,一时间也没想到曾看到过这么一个人。
“嘿嘿嘿,苍米,你算是我的一个便宜师父,这位应该算我便宜……师兄了吧?真巧,我们两个都姓宋,等我从你这儿离开了,我也把你多年的所得记录下来,等我有机会找个天生灵识的好苗子,就把从你这学到的都教给他。”
宋丸子在心里对着苍米嘀嘀咕咕的,下面,宋玉晚又说道:
“您为侉人设下如此的精妙阵法,侉人却害了您的性命,有生之年,我必让侉人余部任人鱼肉,不得安宁。”
唉?不是,等等?!
看着宋玉晚离去的背影,宋丸子的心里一阵叹息。
苍米、帝戎、宋玉晚……很多很多人,他们每个人似乎都在做着自己该做的事情,可到最后,却成一团无从解开的乱局。
苍米当日不杀那个发狂的侉人,别的修士就可能杀了戎。
帝戎想让自己的部族强大,这份心又有什么错呢?
宋玉晚只是参研了苍米留下的阵法,却自愿成为苍米的徒弟,想为自己的师父报仇,似乎也无从指摘。
可想想万年后的那些战奴,想想宋归雪千年的痛苦和挣扎,除了叹息,现在的宋丸子实在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些什么。
宋玉晚走了没多久,就有侉人遗族发现了这处地穴,他们走进来挑拣了一些能用的东西抬走,并不知道真正的宝藏到底是什么。
又过了一些年,地穴门口狼烟再起,荒山三部战成一团,共部战败,托庇于长风宗,从此渐失自由,祝部与相部也没捞到多少好处,这一番争斗打掉了他们之间不多的由血脉而出的情谊。
再次把地穴中的“侉人”密藏分别瓜分了一番,这洞穴中又安静了下来。
……
微予梦渐渐走上前,一层紫色的浅光遮挡了她的容颜,仰头看着飘在半空的宋丸子,她笑了:
“阵灵?我本想请你们去我新造的六欲天之中,没想到,这里传说中的阵修至宝,竟然是个星辰阵师所留。”
看着那些进到宋丸子奇穴中的光点,微予梦手指轻捻,却只模糊看见一个浑身是土的宋丸子。
“侉人密藏受过天罚,在此地,我是看不见什么了。”
她慢慢拿下手指上的一枚玉指环,一阵光华过后,那个玉指环变成了一架箜篌似的乐器,长长的琴弓如新月卧地,呈现玉似的颜色,七根银色的琴弦上流光璀璨*。
微予梦坐在地上,俯身,长指轻拨。
第一个音在琴弦中跳跃而出,一个即将进到宋丸子体内的阵灵抖了抖,竟然停住了。
又是一阵乐音流淌,那些阵灵飘飘摇摇,发出了“苍米苍米”的细碎声响。
万年过去了,这些阵灵还记得亲手将它们镌刻出来的人是谁。
乐音无孔不入,让这些阵灵以为微予梦就是苍米,它们聚在一起,晃晃悠悠地往微予梦的身边飘去。
甚至有不少已经进了宋丸子奇穴中的阵灵也挣扎着要出来,飘在半空中的黑衣女子无知无识,原本通行畅达的灵力也随着奇穴处的灵气外溢变得混乱起来。
一个小小的人儿突然出现在宋丸子的手臂上,下一刻,宋丸子和它一起到了百丈之外。
这一番动作惊动了阵灵,有些阵灵蹦蹦跳跳,似乎想起来自己是要去宋丸子那儿的。
微予梦侧着头,羊脂似的手指又是一阵轻快地拨弄,那些阵灵再不犹豫,又往她那飘着去了。
看着白色的光点依然不停地从宋丸子的身体里冒出来,呦急得都快哭了。
就在这时,宋丸子胸前的链子飘了起来,一点五彩的光芒转瞬即逝。
接着,黑色的浓雾从鸾鸟的羽毛里渐渐流淌了出来。
……
沧海桑田,世事变幻,地穴中变得越来越朽坏,侉人无坚不摧的骨渐渐成了巨大的石头。
就在宋丸子很想打个哈欠的时候,又有人来了。
这次是相部的人,别问宋丸子是怎么知道的,之前三部在她面前打成一团打了好几年,她每天当皮影戏看,连瓜子都没得磕,只能闲着把三部人的穿着打扮里里外外记了个遍。
之间那个相部的人拿出了一根丈长的骨头,埋在了地下,又在上面起了个土台子。
那是侉人的骨头,却仿佛还是一根新的。
那之后,相部的人就偶尔来祭拜,偷偷摸摸、战战兢兢。
阵中生了阵灵,晃晃悠悠,偶尔在地穴中飘两下,竟然成了宋丸子唯一能看的风景,一看就又是千年。
一日,这里来了一个老人,手中拿着一根手杖。
见了那手杖,再把那个老人上上下下看个几遍,宋丸子大概知道这人是谁了。
“灼岩,你不在狱法山下好好呆着,来此地做什么?”
“族长身死,飞马兵也散了,如今又有人族对我祝部虎视眈眈。”
“呵!”说话的人大概是这一代相部的族长,他的语气里透着对灼岩的不屑,“你们祝部既然能赢一次,自然也能赢第二次,不会娅不在了,你们就不行了?”
灼岩不理他的奚落,抬眼看看四周,又说道:“我想让二部结成同盟,借你相部的强兵一用。”
“你凭什么借?”
“凭祭天之法!”
灼岩还真是,一个祝部不够他折腾么?又把他神神叨叨的那一套隆重介绍给了相部。
下面,灼岩还振振有词:“当日侉人与人族一战,为何天道会降罪给侉人,为何又连坐了我们,不就是人族中有那一群祭天的修士么?只要我们也会了祭天之法,何愁不让天道去了我们身上的罪纹?”
宋丸子暗骂:“老忽悠。”
相部的族长还真差点被他忽悠着了,就在灼岩以为得计之时,有一年轻人走进来说道:“既然你祝部的祭天之法这么好用,什么时候你们去了罪纹,我们一定照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