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三水小草
很快,她又找到了关于那种紫色麦粒的记载,名叫藏霞黍,是炼制“金身丹”的一种辅料,所谓的“金身丹”是一种能促进体修进阶的丹药。
突然,宋丸子手中的笔一顿,手中一枚玉简飞回到了架子上。
“道友,我今日有事,坐忘书斋提前关门,您已在这里坐了一个时辰,我也不收您这份钱了,聊作赔礼。”
那位壮如牛的白发修士步履很轻盈,说话时已经无声息地站在了二楼的门口。
“好。”
宋丸子将笔墨放在一旁,只揣着自己记下的十几张纸往外走去。
路过那名体修的时候,她不禁想起了自己前天随手救下的另一个铸体境体修……恩,那种叫赤磷虾的实在是好吃,储物袋里还存了一点儿,今天可以回去做道鲜汤虾滑,用大蛤蜊的肉吊汤,配一点鸡肉提鲜,再把虾肉剁成虾滑放进去,哦,还要把一些虾肉切成小丁儿,这样一种鲜美里就有两种口感。
而且灵气还不多,可以多吃两口。
心里美滋滋地盘算着,宋丸子又被那位面相苍老的修士叫住了:
“道友,今日早些回住处吧。”
此时宋丸子已经走到了楼梯拐角处,抬头向上望去,看见那人面色严肃地低头整了整自己的头发,又理了一下衣袖,不复之前有些市侩的样子。
走出坐忘斋,路过一个路口,宋丸子看见那家丹堂的门前又闹了起来,之前是一个人对一堆人,现在是两拨人在对峙,在人堆里,她看见了那名之前被她救下的体修。
“既然你们卢家丹堂要把所有体修供来的灵材都改成银角结算,我们就来告诉你,以后整个柳月湾的体修都不再给你们丹堂供灵材了!”
“没错!我们不供了!”
站在丹堂门口说话的仍是那个卢家的年轻人,只不过今天他的脸色可不像之前那样轻松愉快。
“你们可是个个都跟我们卢家签了百年契,岂有说断就断的道理?”
那个卖虾大汉身上穿着还是前天的衣服,腰间挂着一把青色短刀,听得此言,他笑了:
“我们柳月湾体修断没有被卑鄙小人以一纸契书欺负到底!”
“说得好!”
洪亮的声音响彻城郭,接着,只听脚步声震天响,似乎有人浩浩荡荡往这里而来。
卢家丹堂的年轻管事人脸色瞬间变得极差。
长居临照城周围所有无门派的体修足有上千人,此刻,他们都来了。
“改以银角结算体修所供灵材钱款在先,仗势欺辱柳月湾体修在后,若不悔改,我们也不与你们卢家做生意了。”
原本在一旁看热闹的宋丸子发现自己一不留神,现在已经站在了后来的那一大堆体修堆儿里,这时,一只手拍了拍她的肩膀。
“道友,你是外来者,别跟我们搅和在一起。”
是那个看守坐忘斋的白发体修在跟她说话。
“既然你们这么有骨气。”人群包围中,卢家那人缓缓咧嘴,皮笑肉不笑地说,“那以后我们卢家丹堂也就不再卖给你们补气丹了。”
第22章 不能&卖丹&凡人
卢家丹堂和整座城里非六大派出身的体修弟子杠上了,一方号称不再给体修们供药, 另一方则不再供应灵材, 看似双方各有往来, 实际上有脑子的人都知道, 给丹堂供应灵材本就是这些没根基的体修们赖以为生的基石,如今基石没有了, 他们又买不到体修修炼最需要的补气丹, 怕是很快就要连生活都难以维系了。
这一遭, 丹堂虽狠毒, 却必将全胜。
除非,还有比卢氏丹堂更强势的一方出手。
与别处雕栏玉砌的富贵窝不同, 临照城的城主府就在城墙之上,黑色的厚实墙壁冷冰冰地包裹着不大的房间——这里是临照城的最东边,正对着千年前云渊魔兽来袭的方向。
“城主,丹堂已经给体修们断丹三天了。”
白色的幔帐里,一道女声轻飘飘地传了出来:
“他们把辟谷丹也断了么?”
“没有。”
“那就不用管。”女人轻声打了个哈欠,“要是没有补气丹就活不下去, 那就别修什么道了。”
“……是。”
幔帐里传来了一阵呼噜声, 似乎那里面的女人又睡过去了,就在帐外的人打算退出去的时候, 那女人又带着睡意说道:
“上次小樊让我替他照顾什么人来着,那是什么时候的事儿了?”
“长生久的樊道者已经走了八天了。”
“你们去找找那个人, 叫什么丸子, 应该也是个体修, 给她送点丹药过去。”
“是,城主。”
女人这才翻身,真正睡了过去。
城主府对丹堂给体修断丹之事冷眼旁观,得了这个消息,有些人更是蠢蠢欲动了。
……
体修和丹堂之间的争执,与宋丸子并没有什么关系,她住在凡人的客栈里,每日与再平凡不过的老板娘打了招呼就去往坐忘斋,看书看到自己血肉里灵气充盈,就回来打牛肉……
还有两天,就到了她和樊归一约定的日子,要是那位苦修士没有按时回来,宋丸子打算自己一个人出发前往疏桐山。
看守坐忘斋的那位修士今天有些无精打采的,宋丸子看见了,大概也知道为什么。
光看这修士的如霜白发,也就知道他一直没有突破铸体境,如今寿数已到了极限,身体肌肉看起来依旧精壮,其实内里已经萎败,再难吸收身边的灵气,平时全靠丹药为他补充,可到了现在,已经整整三天没有补气丹为他补充灵气了。
“砰。”
一个玉瓶重重地落在了那修士的面前。
老者眼睛一跳,内里是遮掩不住的深切渴望。
“李道友,在这坐忘斋看书是要掏灵石的,你怎么掏出了丹药,赶紧收起来,省得有些连药渣都摸不到的人像疯狗一样跳起来。”
“钱道友说的是,这补气丹虽然便宜,在这临照城也是只有我们法修才能吃得。”
“没错,这补气丹是好东西,之前却没觉得多么金贵,现在可不一样了,只有我们法修能吃的东西,才是真正的好东西。”
放在台下的一双铁拳猛地握紧又松开,那位看起来格外老迈的修士站起来,足足比他面前的两个法修高了一个头。
他脸上是硬挤出来的和气笑容:
“两位道友,若是要查阅坐忘斋的玉简,两个时辰要一块下品灵石。”
见这体修没有如他们所想的恼怒起来,两个法修对视了一眼,其中一个笑着说:
“哎呀,我这身上没带灵石,要不,我拿一颗补气丹顶账怎么样?”
一颗寻常补气丹也就值一颗下品灵石。
可对于现在的白发修士来说,他无论有多少灵石,都换不来一颗补气丹,卢家丹堂是临照城里唯一的丹堂,他们的人说不再给周围的非六大派体修供丹,他们这些体修就真的一颗补气丹药也拿不到。
盯着那小小的绿色药丸,他那张苍老的脸上是真实又直白的渴望。
“李道友,你忘了,这些体修们可不能吃咱们的丹药,他们的骨头都硬着呢,敢跟卢家对着干……倒是便宜了咱们,丹堂给全城法修每人发了一瓶补气丹。”
“哦,对啊,我忘了,这药你们吃不得。”那手中托着丹药的修士笑了笑,反手把丹药扔在了地上。
绿色的药丸儿在地上跳了两下,又滚出去一尺远,被一只脚踩在上面,顷刻间成了碎末。
老迈的修士猛地从台子后面躬身出来,看着那颗药变成了一滩绿粉,目呲欲裂。
“你们!欺人太甚!”
两个法修就是为了挑事儿而来,见这体修终于动了真火,手中立刻亮起了法器。
就在这时,一旁突然有人喝道:
“居然在临照城里动用法器,黑牢里关上三日。”
一条黑色的锁链直直套住了那两个法修,两个穿着黑色甲衣的修士凭空出现,其中一人手中正持着那黑锁链。
“在临照城里乱扔垃圾。”看着那被踩碎的丹药,一名黑甲士眉头轻挑,“多关三日。”
两个法修挣扎不得,嘴里哀叫着被另一甲士拖走了。
“铸体境后期体修原城,坐忘斋不是争强斗胜的地方,若再有下次,这书斋,你也不必再留了。”
刚刚还怒发冲冠的修士此时气势全无,耷拉着肩膀半低着头连连称是。
那甲士看着原城,仿佛突然想起什么似的想要问一下,却又停住了。
待到这个甲士转身又消失不见,原城低下头,弯下腰,慢慢地走到那颗补气丹被踩碎的地方。
身体对灵气的渴望正在体内无尽咆哮着,他缓缓跪在地上,头靠着那点灵药极近,只差一点儿就能舔上去了,可他终究没有。
衣袖一翻,那些碎末被吹散无踪,他缓缓站起身,腿脚有些软,背却是直的。
站在他身后几丈远的地方,宋丸子手臂上的虚宿黯淡下去,她本是打完了牛肉之后来看玉简的,可她现在转身往回走去。
临照城里的风很大,吹得人心绪散乱,她本是这座城的一个默默过客,只是现在,有些事情,她想做一下。
坐忘斋到客栈的路上,好几个低阶体修都面色难看地看着法修们拿着丹药耀武扬威,铸体期的体修,血肉对灵气的渴望是不能抑制的,这也是为什么他们大多穷困——除了修炼所需之外,遇到了充满灵气的东西,就必须要获得,这是他们身体上每一个毛孔共同的意志。可即使在这样强烈欲望的趋势下,他们也没有一个人,弯下腰,跪下腿,从法修的手里捧过丹药。
补气丹里面到底含了多少灵气,宋丸子不知道,樊归一说过她之前做的牛肉丸是补气丹,那就以一颗牛肉丸所含的灵气为基础好了。
从储物袋里拿出一大份被她以调鼎手捶打好的肉泥,宋丸子想了想,又取出了和银丹草(薄荷)味道一样的灵音草,带一点花椒味道的五分草,炸猪肉丸剩下的猪尾巴皮,剩下的所有赤磷虾,还有在试炼地里她积攒的紫色藏霞黍。
沉沉地目光看着满满当当一地的东西,恢复了样貌的女人抬起头,舒展了一下手臂。
先把赤磷虾焯水后去壳,碎成小丁,再把猪皮处理干净多余的肥油,下水以微火细炖,待到猪皮彻底酥烂之后,催动阵法大铁锅里的地火之精倒吸热度,让汤汁迅速凝结成冻。
藏霞黍用手掌碾成粉末倒在肉泥上,运起调鼎手,借灵音草五分草之味道,再调和牛肉泥,务必使其筋络全于红肉之中。
最后,淡粉色的赤磷虾和奶白色的皮冻和在一起,包在牛肉之中再搓成丸子。
一个个地搓着丸子,宋丸子的目光落在了窗外夕阳的斜晖中。
“有些事情啊,明知道不能做,因为你做了就是头破血流、粉身碎骨,可是,还是要做的……这世上的人,不是每个只想求能与不能……”
当日,苏家祖坟被刨开的事情传遍大街小巷,苏秦氏居然是他们三个人中最淡定的那一个,她笑着说死了的终究是死了,还是活着最重要,她要看着苏远秋娶妻生子,看着苏家血脉延续,她要活得比所有仇人都长。
可她转身就把宋丸子骗走了,将上面那段话句话告诉了自己躺在床上不得动弹的孙子。
微雨绵绵,她抱着苏老相爷的棺木舍了自己的“能与不能”,求了一个“心安理得”。
世人都有丢不下的东西,无论凡人,还是修士,或是真心,或是脊梁。
搓好了一桌的丸子,宋丸子又在锅中烧起了热水,把一颗丸子拿在手心,两手手掌相对一撮,又一股灵气被她用调鼎手引入了肉丸中。
“要是不够圆,看起来可就不像是‘灵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