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桩桩
明彻手掌一吸,切下的峰顶被他移到了角落。小巧的白玉宫殿飞到了半截山峰上。
浅滩之水被他移成了瀑布溪流。峰顶白玉宫殿巍峨华丽,与肖怜儿从洞口望去的一模一样。
明彻抱着她飞进了宫殿。胭脂虎皮在平台上延伸。软榻后竖着精美的屏风。他拥有她坐在榻上,放眼望去,他也没看出半点不妥。
“你不该来的。”明彻看着自己幻出来的景致轻声说道。
在她醒来之前,他还能肆意和她说话。明彻抚过她的长发,有点黯然:“谁也不知道还会发生什么。我不能带你回去。”
业火烧了十年,禁制围住了黑魔山。那些浮在空中的白云是从天而降的业火。不知道何时会将结界烧溶。
以元婴之能可以让方圆百里化为焦土。上仙界的神君们,却能将一座秘境轻松托起,像掌中托着的一个气泡。
明彻的手臂收紧了,紧紧地拥住了肖怜儿:“我其实盼着你能解开千花入梦来。我是不是很自私?”
他若不自私,就不会留下一个执念便能解幻术的空门。
“我舍不得。”他低声说道。
舍不得她真的忘了自己。
明彻托起她的脸。小巧柔嫩像颗桃。粉色的唇角染着一点血迹。他低下头,舌尖轻轻舔过。唇软软的,让他忍不住噙在了嘴里。
片刻后,明彻抬起头,深吸了口气。脸上闪过不忍的神色,金色的真气拍在了肖怜儿丹田处,震散了她丹田里那颗半凝实的三色珠子。四色真气的光从她腹部透了出来。丹田中一只黄色透明的土龟浮现在真气的光晕中。
明彻微微一怔:“你收了这只土龟?”
土龟的翅膀轻轻扇动着,伸出了头。米粒大小的黑眼睛瞪着明彻。一圈圈黄色的光晕散开。
明彻的双瞳渐渐变成了金色,与土龟对视着。
隔了片刻,那只龟收了翅膀,头缩进了壳里。真气的光消失了。
明彻将肖怜儿放在了榻上:“我不能让你发现这里只是幻境,所以震散你的真气。一个月就好。”
我只要一个月。明彻在心里这样告诉自己。也许,连一个月都是奢望。
谁知道那片业火什么时候会烧溶结界。谁知道上仙界的人什么时候会来。也许明天,妩月仙子就会苏醒。
明彻站在平台的边缘,看着眼前的幻境怅然。
像是只过了一瞬,又像是过了很久。肖怜儿渐渐醒来。
前方站着一个人。流云般飘荡的黑色长袍,腰间束着刺绣精美的腰带。这背影如此熟悉,让她以为是自己的梦。真气习惯性的运转,丹田传来刺痛,她闷哼了声,手里抓着厚实的胭脂虎皮。
明彻听到了动静,他深深呼吸。瞬间已移到塌前,按住了她的肩:“结界反噬之力太强,静养些日子就好了。”
他眼里有着愧疚。如果不是他补了一掌,她不会这样。
肖怜儿放弃了用真气。她抬头看着他,扑了过去,双臂绞着他的脖子,低头在他肩上狠狠地咬了一口:“我在上面找了一个月了。”
嘟囔的声音,闷闷地带着委屈。
一个月,在业火中飞……明彻挺直了背,言不由衷地骂道:“我是狗骨头?啃这么狠做什么?”
不用真气,肖怜儿没半点不适,软软地滑了下来,手捏着他的双颊往外扯:“你对我用幻术你还有理了?!”
明彻握着她的手腕扯开,想着在她识海里留下的话,有点不好意思:“你傻啊?那是业火,水浇不熄,土淹不灭。跑来做什么?”
他的眼睛就不肯看她,肖怜儿翘起了嘴:“明明很感动嘛。装什么装?”
明彻扔开她的手,昂起脸来:“我对你这么好,你跑来找我,扯平了。不来找我,就是对不起我。我为什么要感动?”
肖怜儿看着他,突然笑了起来:“那你脸红什么?三百多岁的人了,还会脸红?”
明彻低头就扑了下来,堵住了她的唇。
其实他觉得自己傻。他这样喜欢着,这样留恋着,为什么偏偏心里还别扭着,不肯让她知道。
她的气息渐渐热烈起来,喘息声扑在他脸上,让他一再收紧了胳膊,想将她吞进肚里。明彻终于抬起了头,看到她睁开雾蒙蒙的眼睛,忍不住低头啄了啄她的唇:“我很想你。”
她环住了他的脖子。明彻把头埋在她胸前,久久不肯说话。
肖怜儿望向天空。碧蓝的天,白云飘浮。她喃喃说道:“我看到美人鲛陷在泥里的骨头。我真害怕。怕连你的骨头都找不到了。”
明彻身躯一震。坐了起来,将她捞进怀里:“你看,魔门不是挺好的么?”
肖怜儿放眼望去,山川青翠,花朵怒放,她笑了起来:“我来回飞了好多遍,从来没在火里看到这样的地方。”
“天空有幻术,你自然看不见。魔门的入口,是在地底。我这根骨头太香,你闻着味就钻进来了。”明彻微微笑着解释。
肖怜儿轻轻捶了他一记:“小气!咬你一口,现在还拐着弯骂我。”
她抬头在他下巴亲了口,看着四周很好奇:“你快说说,究竟怎么回事?你不会到现在还不肯告诉我吧?”
“那晚你睡着了,我接到讯息,说银蛟来了。”明彻淡淡说道,“我自然是要回魔门的。你有事要办,又不想你牵挂,就对你用了幻术。”
看到肖怜儿瞪他,明彻瞪了回去,傲慢地说道:“我若不想让你解开幻术,你以为你会有机会?”
好像,是这样的。肖怜儿哼了声道:“胡说。什么叫我睡过去了。我是金丹修为,又不是炼气弟子。明明是你接了讯息,故意让我昏睡过去!”
“你真聪明!”明彻低头响亮地亲了她一口道,“反正我就回来了。银蛟一怒之下,设了禁制,降了业火,扬言要将魔门烧为白地。可惜它不能久留。以后也找不到机会再来。所以我们就等着业火熄灭。”
就这么简单?好像又不简单。业火的威力她是知道的。禁制的强悍她也知道。
“业火会有熄灭的一天?”
明彻笑道:“当然。银蛟虽然修为比咱们高,它喷出的业火厉害,总有熄灭的一天。十年,不算什么。我顺便重新炼制了法宝。”
他伸出手掌,冰玉般透明的弯月轮躺在掌心。
肖怜儿头一回离得这么近看明彻的法宝。她伸手点了点它:“上次在烛龙遗迹,你受伤就是因为它?”
“本命法宝。你要知道我是金性体质,它受损我就受伤。这十年我又炼了一对。时间一下子就过去了。”
他说,时间一下子就过去了。肖怜儿看着明彻眼中那丝似有似无的羞涩,突然反应过来。他是在说,这样,他就没那么多时间想她。各种情绪翻腾起来,她愣了很久,才道:“韩修文死了。最后是石清枫下的手。他得了烛龙诀。”
肖怜儿把脸在他胸前蹭了蹭:“师尊也去了。他的魂魄和韩修文的命连在一起。”
若水道君最终还是魂飞魄散。明彻想起结界那头的花知晓,搂紧了肖怜儿道:“你师尊走之前可曾说过什么?”
肖怜儿眼里酸涩。师尊的影子散开之前,他在爽快的笑。说他喜欢自己现在的模样,让她这一世永远不要再当易轻尘。永远不要再被男人哄了去。
“明彻,你不要骗我。永远不要骗我。”
明彻心头一凛,闭了闭眼,移开了话题:“你可知道。五百年前,你的师尊喜欢上一个人。”
第九十八章 做的再好,也是假的
一听师尊五百年前的情事,肖怜儿一双眼睛顿时炯炯有神。
明彻霎时被逗乐了:“你这么调皮,若水道君看到会怎样?”
一句话勾起了肖怜儿的回忆:“我蹲在神兽身边学着吸日月精华,师尊是掌教,自持身份,道貌岸然地清喉咙,‘本座传授功法,弟子们速退!’北辰殿的弟子散得干干净净。他不好让人瞧见飞上来逮人,就在下面哄我,‘戒律院隐老来了!’北辰殿顶那么高,戒律院尽收眼底,我才不信呢。我冲他扮鬼脸。他就急得直跺脚……后来答应我陪我去捉只七阶妖兽炼紫焰大刀,我才下去。”
明彻哈哈大笑:“我才不信!若水道君元婴修为,你那会儿最多筑基,使个暗劲就将你逮下来了。”
他笑起来的时候,光全聚在他的眉眼间,一片清朗。肖怜儿心里的愁绪慢慢消褪了,咯咯笑道:“真的呢。北辰殿顶的神兽可神奇了。谁都不敢碰。神兽不高兴会攻击的。我就蹲在它们身边,师尊修为再高,可不敢发劲气惊动它们。”
明彻想起了元婴差点被击碎的余光。据他说,便是被神兽的虚影攻击。他啧啧赞叹:“真不知元道宗开山祖师是何能耐,竟然能布下如此精妙的阵法。”
肖怜儿想起了九片菩提叶:“开山祖师化神飞仙了。斩了部份元婴给元道宗留下了护宗神树。我得了大叶菩提印。”
她拿出九片菩提叶,蓦然发现每片叶子上印着一个清晰的神兽。诧异地啊了声道:“原来都没有的。”
说着便想用真气激发。一运真气,丹田一痛,她蹙紧了眉。
明彻赶紧捏开她的嘴喂了枚九色莲子。满口莲香,肖怜儿的脸色红润起来。
明彻胳膊一收,将她的脸压在了胸口,不让她看到自己拧紧的眉,眼里浮起的伤痛。他是这样内疚。然而他没有办法。他无力送她出禁制。更不敢让她进结界。这一片秀丽山川是他幻出的美景,除了潺潺水声,只有他和她两人。如果可以,他愿意用所有的一切,换这片刻安宁。
他对不相干的人出手绝不容情。可他却对她出手了。她本来已经被结界之力震伤,再加上他拍向她丹田的那一掌,没有十天半月,她无论如何也恢复不了。
他害怕她看穿这是幻境。他怕她看到他的下场。怕她像在秘境中一样,不顾一切的飞出去,拍开巨石,死在他面前。他没有第二颗雷劫心给她。明彻木然地望着自己幻出来的溪流瀑布,山河美景。一股愤懑之气结在胸口,憋得他难受不已。
肖怜儿觉得骨头都要被他挤压碎了,嚷了起来:“疼!”
明彻惊觉,松开了手,小心地拍她的背:“别用真气了……是我不好。”
肖怜儿扁了扁嘴,心里却甚是甜蜜。不远万里前来,义无反顾地进了黑魔山,一个月来苦苦寻觅的辛苦与无助,都因他的心疼消失得干干净净。她换个舒服的姿式趴在他怀里,催促着他:“你还没有说呢。五百年前我师尊喜欢上谁啦?”
“五百年前我还没有……出世呢。”明彻顿了顿,“听说啊,那时候你师尊是金丹后期高手。在外游历。遇到了一个很美艳的仙子,也是金丹期的修为。两人争执起来,结果若水道君被揍得像狗一样……哎哟!”
肖怜儿狠狠的拧了他一把:“你说谁呢?”
明彻嘶嘶吸着气:“我说错了,是狼狈好么?”
肖怜儿瞪他:“我才不信!同是金丹期,师尊怎么可能会被揍?”她突然想起了魔门七长老。不服气地哼了声道,“该不会真是你们七长老中的谁……啊?花知晓花长老?不是吧?!师尊喜欢她?”
她脑中想起那株像蔷薇一样的妖兽。花似蔷薇,花瓣却有七色。变幻莫测,煞是好看。肖怜儿心想花知晓说是化成人形几百岁,五百年前还是金丹修为。可妖兽一万年前就生了灵智,自家师尊五百年前才一二百岁呢,哪能这样比。不服气地说道:“没化身为人以前,就不算岁数啦?说是金丹修为,那是指化身为人后结了金丹。她结的金丹和我师尊的金丹能一样么?我师尊打不过,也很正常嘛。为老不尊,哼!”
明彻耐心地给她解释:“化身为人,修为也是从炼气开始。修为和若水一样,法术比他高啊!”
肖怜儿不干:“不行。这不公平嘛。她欺负我的师尊。”
明彻突然笑了:“她欺负你师尊,若水便喜欢上她。我欺负你,你喜欢不喜欢?”
一层红晕飞上肖怜儿脸颊。这叫她怎么回答?她伸手推明彻:“我养伤,你别影响我。”
也不管明彻走没走开,盘膝入定。
明彻抬手布了个结界:“我去办点事。”身影一晃便消失了。
肖怜儿睁开眼睛,不用真气,用神识去触碰那层结界。眼神渐渐变了。明彻布下的结界可以说保护她,也可以说在隔绝她的探查。神识出不了结界。
“真气不能用,神识透不出结界。”她自言自语说了两句,“是觉得我是外人,不方便看到魔门的一切,还是另有目的?”
她望着天空出了会神。没有什么比养好伤,恢复真气更重要。
丹田里那枚凝结成形的三色真气丸子散开,和黄色的土性真气一起,变成了一锅四气汤液盛在丹田里。她微微一动,又有刺痛感传来。像是去揭没长好的伤疤。
肖怜儿拿了枚丹药服下。灵气如暖流涌入体内。
察觉到灵气入体,寒晶兰开始缓缓转动。肖怜儿让神识引导着灵气在经脉里运行。经脉伤得很重。有些地方被震裂开来。她没有办法,只好用灵气和寒晶兰吐出的雾气一点点修补着。
四个吃货听到肖怜儿神识传来的命令,开始吞起丹田里的四色真液。
一枚八阶上清丹的灵气用完,经脉修补了三分之一。丹田里的四色真液被吸得干干净净。肖怜儿不想让明彻久等,睁开了眼睛。
“两天了。”明彻早已撤去了结界,站在栏杆处望着她微笑。
两天?肖怜儿抬头望天,蓝天白云。一点变化都没有。她下了榻,走到他身边,抬起脸讨好地说道:“带我逛逛吧。”
“不行,等你恢复了。”明彻温柔坚决地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