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云芨
看侍女这小心翼翼的态度,陆明舒有些想笑,真当她是瓷娃娃吗?
花香从庭院中传来,她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
睁开时,有人从外面进来了。
深蓝的袍服,映着明净的脸,阳光下闪动着玉一般的光泽。
谢长晖推着轮椅慢慢靠近,最后在窗前停下。然后默不作声地离开,连原本在附近的侍从侍女,都退了个干净。
“你好些了吗?”先开口的,却是陆明舒。她的语气平平常常,既不热络,也不疏远。
谢廉贞笑了一下,伸手折了根花枝,递到她面前:“好了。你呢?”
“本来就没什么事。”
陆明舒接过花枝,随手把玩着。
“打算什么时候走?”他说。
陆明舒抬起头。
冰冷的眉眼,被娇艳的花枝衬着,也多了几分温暖。
谢廉贞就这样看着,声音轻柔:“我给你准备些东西。”
隔窗相对,陆明舒看着他。
谢廉贞又笑了:“这样你高兴吗?”
陆明舒点点头。
他继续问:“以后还来不来中州?”
“看机会吧。”她说,语气随意。
“嗯。”
没有谁再说话。
天上响起一声清啸,两人仰起头,正好看到九瑶宫的青霄飞车从头顶飞过,带出波浪般的云纹。
直到再也看不见了,谢廉贞收回目光,无声地叹了口气。
“我先回去了。”
“嗯。”
“回去大概就闭关了,到时候差人把东西送过来,就不来送你了。”
“嗯。”
谢廉贞提了提嘴角:“到这个时候,你都不肯对我多说几句话?”
陆明舒思索了一下:“……不知道说什么。”
他就真的笑了。
伸出手,似乎想握一握她的,略停了一下,到底还是收回去了。
“我走了。”
“嗯。”
“再会。”
“再会。”
陆明舒静静地看着他坐在轮椅上的背影,慢慢消失在视线里,低头看了看手中的花枝,一声轻叹,进了天轮。
六色流光飞转,天轮内还是这样安静祥和。
她随手将花枝插在地上,靠着树坐下来。
“小桑。”
“在。”
“你当过人吗?”
“……”
破天荒没有得到答案。
陆明舒也不是非要得到答案,只是想说说话而已。
她屈起腿,从怀中掏出暗绿色的薄片。
“做人,真是有点麻烦呢!”她像在和小桑说话,又像在自言自语,“我想堂堂正正地解决,可最后还是取了巧。”
丁青青实力完好,出于直觉,她一直盯着她。所以,她出手偷袭的一瞬间,陆明舒就察觉了。
她不知道人的反应怎么能那么快,几乎是无法感知的一瞬间,自己就做出了决定——激发灵具,为谢廉贞挡下攻击。
看着吓人,其实那一击根本就没有伤到要害。她只是受的冲击太大,才会晕过去。
“之前我挺讨厌他的,那些在挑战赛上阻击我的人,不是他,就是王妃安排的。虽然他帮了我很多,可这种猫捉老鼠的感觉,太讨厌了!”
她厌恶九瑶宫,因为那是一个处处潜规则容不得你脱轨的地方,周家也好,那些长老也罢,一个个玩着权力的游戏,高高在上,乐在其中。一切都要遵照他们的规则去做,没有公平,也不给自由。
谢廉贞这样一个浸淫在游戏规则里的人,她怎么会不讨厌?
可是啊……
“为什么他要为我……做那样的事呢?”
昏迷前,她听到他如同负伤的野兽般怒吼,疯了一样扑过去,好像要和丁青青同归于尽。
十二年了,他的腿好了十二年,从来没有站起来过,可那时候竟然站起来了。
他明知道丁青青是出神境,比他修为高,这样根本就是自找死路。
一个人,怎么能在耍弄她后,又做出这样的事?
她从来没把他的追求当真,他对她的渴望,只是因为好奇。而现在……
“您是在害怕别人的真心吗?”小桑问。
“大概是吧。”陆明舒笑,“像我这么薄情的人,实在不适合承受别人的感情,那会让我有负疚感。”
“您同情他?”
“不。”陆明舒摇头,“是他逼我到这一步的,不过是咎由自取。”
一直以来,她都希望自己能够拿到足够的筹码,去打动王妃,可以得到话语权。她不希望去谋算人心,利用别人的感情而达到某种目的,那会让人上瘾。
谢廉贞明知道这些,非要把她逼到绝路,逼得她不得不从他自身着手。如果不是这次的事件,也许她要花不短的时间,才能从抗争中获胜。
——其实这不是很难,她已经察觉到谢廉贞的弱点,所等的只是时机而已。
丁青青的叛变,给了她一个提早脱身的机会,也让她看到了谢廉贞的另一面。
“只是……我又不是铁石心肠,有个人为我不惜性命,怎么也要感动一下吧?”
陆明舒说完,又自嘲地笑了:“这也是利用别人的感情吧?以后这种事,要少做才行啊!”
……
半个月后,陆明舒拜别了王妃。
王妃已经从背叛中恢复过来了,还是那样神采奕奕。
逸郡王被幽禁在七真观,丁青青则夺了令使之位,发配去陪伴他了——不知道是恶意还是成全,王妃到底让他们在一起了。
在这件事上,中州王完全支持王妃的决定。
“不再多留一段时间?”王妃笑吟吟地说,好像之前从来没有强迫过她。
陆明舒笑了笑:“不了,留太久,会懒惰的。”
王妃点点头:“既然你有了决定,我就不留你了。阿珊,帮我送送她。”
夏侯珊出列:“是。”
第203章
“小师妹!别去!”俞况一路急奔,拦住嘉妍县主。
“走开!”嘉妍县主气急败坏,“现在没人把我当回事了,连你也要拦我吗?”
“小师妹!”俞况苦口婆心,“你去了要干什么呢?破口大骂?还是大打出手?做这些有意义吗?”
“那你要我怎样?”嘉妍县主大声道,“就这么把这口气忍下来吗?凭什么她陆明舒闹出这么大的事,就可以拍拍屁股走人?我现在被她害成这样,还不能找她了?”
她情绪激动,俞况根本压不住她。
“走开!俞况,你别以为我喊你一句师兄,就有资格说话!成天跟条哈巴狗似的跟着,你不烦我还烦!”
“石嘉妍!”
一声厉喝,让嘉妍县主一呆。
俞况呼吸粗重,脸色发红,狠狠地瞪着她:“哈巴狗?你就是这么看我的?”
他的眼神太可怕,跟以往笑嘻嘻的模样完全不同,石嘉妍不由一缩:“我……”她就是一时嘴快……
“我是成天跟着你,你要说我是哈巴狗,我无话可说。”俞况平了平呼吸,“你以为我想管你吗?也不看看你成天干的什么事?!仗着自己是县主,口无遮拦惹是生非,从小到大,你算算自己得罪过多少人!要不是别人看在你是县主的份上让着你,要不是我跟在你后面收拾烂摊子,你以为能过得这么安生?”
俞况的声音慢慢平稳下来:“你要去找陆明舒,找她干什么?这事情是她闹出来的吗?不是!是你父亲叛乱才闹出来的!王和王妃顾全脸面,才没有对外公布。这关陆明舒什么事?就算她在这件事里得到了天大的好处,她也只是个被牵连的路人,路边的石头都没她冤!”
“好,就算你父亲没错,那扑灭叛乱的人也是王妃,跟陆明舒一文钱关系都没有!你为什么不进宫找王妃?为什么不去找你大伯?就算退一步,去找谢师兄啊!可是,你一个也不敢找!你心里真的不懂这道理吗?不是!你懂,只是你不敢!他们三个人,哪一个你都不敢找,只能找没有根基的陆明舒!石嘉妍,你不觉得你这么做很无耻吗?”
“啪!”巴掌声响起。
俞况的脸上迅速浮起红印。
一时冲动挥了巴掌,嘉妍县主没想到俞况没躲开,顿时心慌起来:“我,我……”
“我知道你嫉妒陆明舒,”俞况语气转淡,“觉得她什么都比不上你,凭什么比你更风光。不知道哪个山沟里冒出来的土包子,在麒麟会大出风头不说,还得到王妃的看重。最嫉妒的,当然还是谢师兄的另眼相看,对你不假辞色,对她却百般照看。嫉妒,是很正常的情绪,可是,你要知道,君子和小人的区别,就在于能不能控制自己。你不喜欢我管你,行,以后我都不管你。我只希望你能管好自己,逸郡王已经倒了,你没有任性的资本了,别把自己作死了,行吗?”
说完这些话,俞况就转身走了。
看着他毫不留恋离开的背影,嘉妍县主傻愣愣半天,突然“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俞况听到背后传来的哭声,眼眶也红了,转过拐角,却看到魏春秋站在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