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云芨
说到底,还是周如影那句话,周家人太自私了。
姚大娘的要求也不高,就是希望在九麓州安置下来,再给她一个九瑶宫弟子的名额,留给将来的子女。
……
回到碧溪谷,惠娘告诉她,刘极真出去访友了。
陆明舒笑笑,心情愉悦。
师父终于愿意出门了。废了修为的情况下,什么心平气和,都是不得已。
惠娘又道:“对了,公子说,他在知心岩,你若回来了,就到那里找他。”
陆明舒皱了皱眉,抱怨一句:“什么公子不公子?叫得这么亲近干什么!”
惠娘嗔道:“小姐,你一句话,廉贞公子千里迢迢赶到西川来,又费心调养掌院的身体,还治愈了安长老的伤。这人情都是实实在在的,就算你不喜欢,也不能总给他脸色看,咱们得分清好歹。”
陆明舒无奈:“知道了!”想了想,还是决定去看看。
她心里明白,不能仗着别人喜欢她,就无所顾忌地甩脸色,是非好歹要分清。不说他们之间的感情纠葛,谢廉贞确实为她做了许多事。只是,这人情债欠多了,也就无所谓了。而她一看到谢廉贞那个样子,就摆不出好脸色。
知心岩是通天阁右后方一座凸出的小岩石,悬在半空,刚好够放一张桌子,坐两个人。正适合两人独处交谈,故而叫做知心岩。
谢廉贞很喜欢那里,说那个地方清净看得也远。没事的时候,总一个人蹲在那。
陆明舒到了那里,看到的就是独自坐在知心岩上的谢廉贞。他身前放了一张琴案,上面摆着古琴,案上还燃了香。
古琴,燃香,再配上他那张公子风流的脸,实在是赏心悦目。
可惜陆明舒心中丝毫不起波澜,轻轻一点,飞掠而上。
“你来啦!”看到她,谢廉贞露出笑容。
“找我什么事?”
“没事啊!”谢廉贞拨了拨琴弦,“觉得你最近太忙了,想叫你过来听听琴,放松一下。”
“……”
“坐吧。已经许久没弹琴了,不知道会不会手生。”谢廉贞一边说着,一边调弄几下,然后还真的摆好姿势,弹奏起来。
古琴之音,如空谷幽兰,像隐士高人,与他俊美风流的相貌不大相配。
但很奇特,他弹起琴来,还真是特别安静优雅。
弹着弹着,忽听陆明舒道:“你不觉得古琴特别没劲吗?”
谢廉贞手一顿:“嗯?”
“太出尘太安静了。”她说。
谢廉贞挑了挑眉:“不喜欢古琴?那你想听什么?”
“我想听什么就有吗?”
“你说了就有。”
“那好。”陆明舒一笑,露出脸颊上浅浅的酒窝,“我想听二胡。”
“……”
谢廉贞咬了咬牙,大叫一声:“长晖!”
谢长晖也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出现在下面:“在!”
谢廉贞随手把古琴抛给他:“给我弄把二胡!”
“……是。”
陆明舒叹为观止,不过一刻钟,谢长晖又出现了,手里还真的拿着一把二胡:“公子,二胡来了!”
谢廉贞接过,拧着眉头调弄起来——动作还挺熟的。
“你真会二胡?”
谢廉贞专注地调着:“听听不就知道了。”
岩上没椅子坐,他索性就这么盘腿坐着。先试了几个音,然后慢悠悠地拉起来了。
二胡的音色,特别适应悲情,气氛一下子从出尘变成了哀婉。
陆明舒原本想笑,看着看着,居然笑不出来了。
长得好也太占便宜了,拉二胡居然也拉得很好看!
谢廉贞拉完了,洋洋得意:“怎么样?好听吗?”
第427章
看他的样子,陆明舒没忍心再说什么,问:“你什么乐器都会吗?”
“常见的都学过吧。”谢廉贞道,“小时候太无聊了,也没什么玩伴,索性多学些东西。”
“……”
谢廉贞就笑,不知道从哪里掏出个酒瓶,倒了一杯给她:“喏,这是花蜜酒,酸酸甜甜的,不醉人。”
陆明舒默默接过,一口饮尽。
果然如他所说,酸酸甜甜,酒味很淡。
“谢谢。”她突然道。
谢廉贞讶然抬了抬眉。
“谢谢你千里迢迢赶过来。”陆明舒看着他,“谢谢你为我做了这么多。”
目光流转间,谢廉贞突然笑了:“既然有心感谢,你知道我想要什么的。”
却见陆明舒正色道:“抱歉,感谢归感谢,感情的事,我不会拿来当谢礼,我想你也不会希望这样。”
“……”谢廉贞往后一靠,看着她的眼神有几分无奈,“你总是不让我多开心一刻。”
陆明舒垂目,慢慢转动着手中的杯子:“这件事,我记得上次分别前,已经跟你说过了。”
“我在努力啊!”谢廉贞接得很顺口,“但是,我可不希望我病好之前,你就跟别人跑了。”
说出这句话,他收获了陆明舒一个冷眼。
谢廉贞摸了摸鼻子,心虚不说话了。
两人静默地坐了一会儿,他问:“那你现在开心吗?”
陆明舒抬起头,以目光询问他。
他道:“你继母败了,周家倒了,你祖父和母亲的仇就算是报了。心心念念这么多年的事,终于有了结果,开心吗?”
陆明舒摇头:“还没有结束,最关键的那个人,还好好地活着。”
“你说的是你父亲?”
她点点头,搁下酒杯。
谢廉贞又给她斟了一杯:“你父亲这个人,看不透。你想找他的麻烦,不大容易。”
“嗯。”陆明舒只回了一个字。
谢廉贞盯着她看了两眼,又问:“他这样对你,你伤心过吗?”
陆明舒想了想:“伤心过的。七岁之前,我对父亲很渴望,娘总是说,爹是个很厉害的人,将来一定会风风光光来接我们。可是后来……娘死的时候,我特别伤心,既因为亲人都去世了,也是因为,那个男人让我的梦想破碎了。”
谢廉贞看着她的眼神带了几分怜意,那时候的她,他是亲眼看到过的。
“那你现在还恨他吗?”
陆明舒摇头:“还记得那年春猎吗?我回来被他们诬陷,说是勾结外人,想把我逐出九瑶宫。在我最无助的时候,师父来救我了,他已经很多年不出碧溪谷了,但为我破了例。那时候,我突然看开了,师父对我的好,比爹这个名号更重千百倍。”
谢廉贞轻轻笑:“你是个很幸运的人。”
“嗯。”她也挑了挑嘴角,“我身上有那个男人的血脉,这不假,但我与他之间,并没有任何父女情分。”
“如果有机会,你会对他下手?”
陆明舒的笑带了几分讽刺:“我为什么不下手呢?没有父女情分,他对我来说,就是逼死我阿爷和娘亲的仇人。”
顿了顿,她话意一转:“不过,现在还不是时候。总觉得他不简单,还要再看看。”
“是不简单。”谢廉贞继续给她倒酒,“你这个生身之父,浑身都是谜团。他怎么搭上周晋父女的,这事简直没法解释。以你那继母的性子,会在他融合境的时候就选择他,够奇怪的。”
“是啊!”陆明舒轻叹一声,“七年出神,然而他出神之后,绝少在外人面前出手,连麒麟会都不参加……”
“一个毫无根基的小子,成了周家的女婿,从内息直入出神,一举坐上九瑶宫掌门之位。说出去够辉煌了吧?但奇怪的是,相对他的经历,他低调得不可思议。仔细想想,他这个掌门还真是没什么存在感,不止你们九瑶宫内部,别派之中,提到九瑶宫,多数关注的是周家。”
谢廉贞叩了叩琴案:“听起来是不是很矛盾?这么传奇的经历,却低调得没有存在感。你与周家相斗,他始终游离在外。我敢肯定,你这个爹,身上有着很大的秘密。”
他的分析能力,陆明舒深信不疑,而且她自己也是这么想的。
饮完一杯酒,谢廉贞又道:“这事慢慢来吧。反正现在的九瑶宫,就是你的一言堂。”说着又笑了,“真是时移事易,还记得当初,你是怎么蔑视规则的,现在轮到别人看你的眼色了。”
陆明舒神情淡漠。
见此,谢廉贞便问:“怎么,连这件事也不开心?”
她摇了摇头:“没什么好开心的。就算我成为上位者,与昔日的周家又有什么区别?其实我什么也没打破,规则还是在那里,也许十几年后,会有后来者来推翻我。不过是弱肉强食,兴衰更替而已。”
谢廉贞脸上也收了笑,看着她的目光幽深。
饮尽杯中酒,陆明舒问:“你打算什么时候走?”
谢廉贞突然就笑了:“你这么急着赶我走啊!”
“身为廉贞星君,总留在九瑶宫不合适。”
谢廉贞笑眯眯:“如果你肯给我另一个身份,就合适了。”
陆明舒一脸冷漠。
……
谢廉贞爱赖着就让他赖着,总不能真的赶他走。再说,现下九瑶宫一团乱,他在也能提提意见。
不得不说,论起权势争斗,谢廉贞比她高了不止一个档次。许多事情,一看就看出来了,省得她动心眼——这实在不是她擅长的事。
第二天,陆明舒听说了周妙如自尽的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