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云芨
陆明舒扬了扬嘴角,再次说一句:“多谢。”这次说的真心多了。
荀子宁离开了,陆明舒坐了一会儿,也消失于易市。
……
山水小院中,广灵居士静坐垂钓。
一名长衫少年,身影由虚转实,出现在他身边。
“你还有心钓鱼?”少年声音尖锐,带着质问的意味。
广灵居士睁开眼,慢吞吞地道:“明师弟,出什么事了吗?”
“没出什么事。”少年撇撇嘴,有点不甘地说,“小姚伤及丹田,全身经脉几乎震碎,救不回来了,估计就这几天的事。”
“哦。”
“你就这反应?”少年浓眉扬起。
“不然呢?”广灵居士淡漠道,“既然选择冷眼旁观,又何必假惺惺?”
“……”少年抱怨,“有时候真搞不懂,你到底是慈悲还是冷血。”
广灵居士笑笑:“你来就是为了说这个?”
“当然不是。”少年说,“我就想问你,那个丫头,你打算怎么处置?师兄,我可提醒你,小姚的事,她脱不了干系!她那些话,也就骗骗别人,你可不要被她蒙蔽。”
广灵居士叹了口气:“明师弟,你对为兄有多不放心?”连这个都要提醒。
“谁叫你对她好得过分?门中流传,她是你的私生女,要不是知道你还是童子鸡,我还真信了!”
广灵居士摇了摇头,对这个师弟的口无遮拦,表示无奈。
“说吧,你打算处置?要真想包庇她到底,我看你干脆收她为徒算了。这也算有个名分,免得传出去难听,说我们周流宗的无衰,被个小辈外人玩弄于股掌。”
“这些流言,有什么好意思的?”广灵居士不以为意,“她的事,我自有主意。”
“师兄你可别心软,再怎么惜才,别忘了正事。我看,把她囚在周流宗算了,小姚的事不用她偿命,但也不能轻轻放过。这丫头还有点用,就当赎罪了。”
任这少年滔滔不绝,广灵居士岿然不动。
数日后,姚掌门过世,耶欢争取到广灵居士的支持,如愿成为新任掌门。
陆明舒又等了数天,终于等到了广灵居士的传召。
第667章
棋室内,摆着一局残棋。
广灵居士很随意地指一指:“看看吧。”
陆明舒心里一咯噔,看向广灵居士:“尊上。”
这局棋,和那日知昙子来试探她差不多一回事,而且更为凶险。
广灵居士这是什么意思?这是试探,还是警告?又或者干脆就是惩罚?
广灵居士漫不经心用指尖摩挲着棋子,好像根本不知道她的心思起伏。
她好像没有别的选择了。
“是。”
话音刚落,周围迅速黑了下来。
棋室不见了,广灵居士也不见了,只有幽暗的空间,孤悬的棋子。
杀机从四面八方而来。
陆明舒静下心思,将每一颗棋子的落点记清,反复地推算后,踏出第一步。
“轰——”她这一步踏出,众多棋子跟着挪位,有的光芒大放,有的陷入幽暗。杀意拂过她的衣袖,差之毫厘。
这一开始,就没法停下了。
棋子变化,杀机四伏,她孤身一人,只能继续。
一时前进,一时后退,一时左转,一时右行。
陆明舒已经不再去考虑,广灵居士究竟有何目的。
这个残局太难了,她必须投入全副心神,一点也分不得心。
一步一变,四周气浪翻滚。
她脑中全是不停滚动的数字,计算成了本能。
每次破解,马上就有新的难题跟上。
汗水逐渐湿透她的衣背。
“咔嚓!”一颗棋子碎裂了。
但紧跟着,更多的棋子向她压迫而来。
这些翻滚的杀意,逼到她眉眼之前。
除了前进,别无他法。
“咔嚓!”又一颗棋子碎裂了。
每碎掉一颗棋子,就有更多的棋子向她反扑过来。
明明遭受的压力更大了,陆明舒嘴边却露出微笑。失败前的反扑,总是最剧烈的。稳住,她一定要稳住。
继续踏前一步。
“咔嚓!咔嚓!”
这次,同时碎裂的是两颗棋子。
寒风骤起,轰然一声,杀意失控了。
幽暗的空间里,到处都是翻腾滚动的气浪,仿佛无处可躲。
她的动作突然加快了,前进后退,左闪右挪,烈风刮过,割破她的衣袖,这并不能阻止她的步伐。
她在心中默念。
五,四,三,二,一。
“轰——”
棋子尽数碎裂,除了她面前那一颗。
气浪停下,广灵居士的声音传来:“为何不继续?搬开这一颗,你眼前再无敌手。”
陆明舒顿了下,缓缓说道:“此局非我之力所能破解,强行搬开,只会粉身碎骨。”
广灵居士一声轻笑:“你居然也会怕?”
“晚辈当然怕。所有的勇气,来源无非惧怕。不能接受更惨淡的结果,只能拼尽全力前进。”
“这话听起来,真是悲情啊!”广灵居士幽幽道,“然而,想说服山人,仅仅如此,可是不够的。”
这是陆明舒第二次听到广灵居士自称山人,上一次是他面对知昙子时。
在周流宗,来见他的不是弟子就是奴仆,并不需要一个带着谦逊的自称。
现下这么说话,似乎带着某种涵义。好像在说,想说服我,就拿足够的底牌,不然的话……
她毫不犹豫:“尊上可知,姚掌门为何非要我的性命不可?”
耳边传来广灵居士轻轻的一声,似乎在等待她的后文。
“尊上因何留我,姚掌门便因何害我。”
“哦?”
“尊上应当知道的吧?那位前辈,可不仅仅留下这些手札。”
这句话出口,广灵居士的棋室内,忽然出现了数道身影。
这些身影大多只是虚化,有曾经来过的那位“明师弟”,也有看着完全陌生的人物。
广灵居士仿佛丝毫未觉,继续带笑问道:“还有呢?”
陆明舒毫不犹豫,将姚掌门给卖了,同时也切断了荀子宁的妄想。
“那位前辈的遗物中,应当有这么一件东西……”
她慢慢的,一字一字地说出来。
别怪她断了荀子宁的妄想——来之前,她还想替他保一保的,但是见到了广灵居士,见到了这局棋,她心中清楚,已经保不住了。
周流宗这些真正的顶层人物,早就对姚掌门起了疑心,要是荀子宁敢伸手,恐怕连他的手都会被剁掉。既然如此,不如托盘而出。只有这样,他们才能保住自己。
棋室内,听了她的说法,明师弟的影子笑了一声:“哟,看样子,她手中也有啊!”
另一个中年男子眼中闪过一丝冷光,说道:“此事不宜外泄。”
最后那个满面冰霜的女子淡声道:“她既然老实,就不必做得这么绝。”
广灵居士听而不闻,继续问:“还有吗?”
陆明舒并不知道,自己与死亡擦肩而过,说道:“不需要别的东西了,有了此物,前辈想要的一切,都可以得到。”
“是吗?”
“正是。”
周围安静下来,广灵居士不再说话,陆明舒也静默不语。
她额上的汗一滴滴滑落,知道自己正踩在生死之间。
而决定她生死的,不是她自己,是别人。
她从来没有过这样的感觉,明明已经达到化物之境,在真正的高人眼里,和一只蝼蚁没有差别。
她不禁想到,那真正的天轮之主呢?在他的眼里,他们这些天轮拥有者,是不是也和蝼蚁一样?
过了一会儿,广灵居士淡漠的声音再次响起:“你当知道,自己说出口的,是什么样的秘密。这个秘密,没有人希望流传出去。”
陆明舒发现自己还笑得出来,她说:“灭口吗?这没什么意义,九州所知者寥寥,但他界所知者何止千万?天地灵秀,独钟一人,这不过臆想。天地无情,它们最可能做的事,就是将灵秀分于千万人身上,自会从中厮杀出最优秀的那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