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花里寻欢
“太好了……”江蕙娘看起来很激动,不过她很快就想起什么似的转头朝严鸣看去,见他也是高兴得直搓手,注意力并没有放在自己身上,方才不动声色地松了一口气。
青蛮觉得她很奇怪,不过这会儿找浮生花才是最要紧的事情,便答应他们等下山回来之后,跟他们一起去看看那个疯书生——
也是这时候青蛮才知道,那疯书生姓严名湛,和严鸣是同族兄弟。两人打小一起长大,后来又一起去了青山书院读书,性格相投,堪称莫逆。可惜七年前严湛家里出了一件事,打击得他失了神智还疑似被妖物缠上,从此这个曾经的云来村骄傲就变成了人人避之不及的存在。
至于到底是什么事,严鸣怕耽误她的事情,表示等她下山回来再说。
这人真不错,不过他看起来也很关心严湛啊,为什么江蕙娘还要偷偷给严湛送吃的却不敢让他知道呢?
青蛮笑眯眯地告别夫妻俩,揣着一肚子疑惑上了山。
第49章 艳事(五)
浮生花踪迹难寻, 两人一猫在山上转了整整一天,连它的影子都没看见。
青蛮早就做好了心里准备,倒也没觉得失望, 就是疑惑得很:“浮生花能重塑肉身, 是天地灵宝,灵气足以滋养四周万物, 按说这山上应该有很多草木动物能修炼成妖才是,可这么一天下来,咱们一共就遇到两只刚成型的, 还是恰好路过这里的鸟妖……这也太奇怪了, 白哥哥,你说我们会不会找错地方了呀?”
白黎若有所思地摇了一下头:“严鸣从小在这里长大,不可能连这个都搞错。”
“也对,那到底怎么回事呢?”青蛮摸着下巴一脸深思, “难不成这山里的妖精都跟昨天那只兔妖一样胆小, 看见我们来了就吓得躲起来了?”
白黎被她逗笑, 看着她戏谑说道:“是啊, 我们小阿蛮长的太威武了。”
青蛮:“……”
你才长的威武,你全家都长的威武!
“太阳都快落山了,走吧走吧,先回去吃饭睡觉,明天早上再来。”壮壮从树上跃下, 往青蛮肩头一趴, 舒服地打了个呼噜。
青蛮嘴角微抽地看着这常年把自己当成座驾的小胖猫, 抬手捏住了它的胖脸:“你该减肥了。”
壮壮冷艳地表示:“你开玩笑呢?本仙女这么妙曼标准的身材!”
“哈哈哈哈哈哈!”
“……你笑什么?”
“笑你说的笑话很好笑啊!”
壮壮:“……”
夕阳西下,漫天云霞如画,两人一猫一边玩闹一边往山下走,气氛轻松愉快。然而刚走到山脚下,不远处的田埂边忽然传来一个惊诧的声音:“你说什么?村长他媳妇儿死了?!”
“村长他媳妇?”青蛮愣了愣,倏地瞪大眼睛,“白哥哥,他说的不会是……!”
白黎也是有些诧异,桃花眼飞快地挑了一下。
这村里只有一个村长,村长也只有一个媳妇儿
——正是早上刚与他们一起吃过早饭聊过天的江蕙娘。
***
“阿娘你醒醒……你醒醒!我,我再也不调皮捣蛋,再也不惹你生气了!你不要睡,起来看看我好不好?阿娘……”稚嫩嘶哑的哭声从青石院子里传出,青蛮心里一沉,推开周围议论纷纷的村民们,快步走了进去。
江蕙娘正静静地躺在床上,腹部一片刺目的血色。小豆丁阿元趴在她身上,眼泪一串串落下,小小的脸上满是惶恐。
而严鸣,这个今天早上还满脸幸福笑容的男人,此刻正脸色惨白地跪坐在床边,大手死死地捂着江蕙娘早已不再流血的伤口,半只袖子都被血染透了。
他似乎是傻了,又似乎还没有回过神来,连儿子快要哭背过气去了都没有发现,就那么呆呆地坐在那,像是一座雕像。
“阿元!”青蛮心下一沉,快步冲过去抱住几乎已经力竭的小豆丁,“没事没事,别怕!”
阿元抬起红肿的双眼看她,发紫的嘴唇不停颤抖:“阿蛮姐姐,我阿娘……你帮我,帮我叫醒她好不好?”
青蛮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从前也没有与小孩子相处的经验,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便挥手让他睡了过去。
再这么哭下去,他这小身体可受不住。
严鸣依然无动于衷,他的眼神死寂,仿佛是跟着江蕙娘一起去了。青蛮深吸口气,大声问他:“严村长,你想让阿元也跟着蕙娘一起去吗?!”
严鸣身子猛地一颤。
“阿元是蕙娘留给你的孩子,你……”
“蕙娘没有离开我……蕙娘不会离开我的,她不会!”严鸣忽然爆发似的站了起来,他的双眼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通红一片,眼泪从里头喷涌而出,像是决了堤的洪水,“她答应过要与我执子之手,与子偕老的,她不会食言……她不能,不能食言……”
声音忽然哑得说不出话来,男人猛地俯身抱住心爱的妻子,嚎啕大哭,撕心裂肺。
虽然见惯了生死离别,但想着自己早上出门前,这一家人还温馨快乐的在一起,青蛮心里便忍不住有些发酸。她抿了抿嘴角,转身走到床边,看向江蕙娘腹部那个狰狞的血窟窿。
这大白天的,是谁杀了江蕙娘?
“魔气。”
身边白黎突然开口,小姑娘回神看他:“什么?”
“这伤口上有残留的魔气,如果我猜的没错,她的死应该跟魔族有关。”
白黎的神色是青蛮从未见过的冷凝,她呆了呆,想起穆佩兰关于“六界变三界”的那番话,顿时变了脸色:“可魔族不是一万年前就被封印了吗?!”
她只会捉妖,对于神魔之类传闻中的东西是从未接触过的,因此十分惊诧。
“万年前六界相通,有那么一两条漏网之鱼并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白黎长睫微垂,语气像是被冬风所染,带上了几分寒凉,“何况魔与妖不同,行走在人界,并不需要**。有时候只需要一丝执念,它们就能存活。”
他似乎很了解魔界,青蛮心里动了一下,不过这会儿她没心思琢磨别的,这念头只是稍一停顿就过去了。
“严村长,到底发生什么事了?”严鸣没有反应,青蛮沉默片刻,稍稍提高了声音,“蕙娘死的这么惨,你不想为她报仇吗?”
严鸣哭声一顿,就在青蛮以为他终于冷静下来的时候,他却忽然撑着床沿站起身,踉踉跄跄地往外冲去。
青蛮一愣,匆匆对壮壮说了声“看好阿元”就追了上去。
严鸣双目赤红,脸色惨白,模样看起来有些吓人,严家外头的村民们吓了一跳,慌忙让开。青蛮见他埋头往村口跑去,脑中不知怎么浮现了江蕙娘站在树丛里看向疯书生家的样子。
难道……
清瘦狼狈的男人从破旧的木屋里慢慢走出,严鸣足下一顿,而后疯狂地冲上前,紧紧揪住了他的衣襟:“是你害死了蕙娘……是你害死了蕙娘!”
疯书生愣愣地看了他一眼,无动于衷着推开他,继续往前走。
严鸣斯文的脸因愤怒悲痛变得狰狞,他再也忍不住大吼一声,扑上去重重一拳打在了疯书生身上。
疯书生摔倒在地,手背擦在地上,蹭破一大片皮肉。他虽然清瘦,力气却并不比严鸣小,吃痛之余奋力挣扎,很快就找到机会从地上爬起来,跌跌撞撞地往河边跑去。
日落西山,暮色四起,又到他每天跳河的时候了。
青蛮本想帮严鸣拦下疯书生,可不少村民跑来看热闹,阻了她的视线,疯书生又熟悉四周地形,飞快地钻进了路边的林子,虽然她立马追了上去,但还是稍稍晚了一步,被他挣扎着跳进了河里。
严鸣也想跟着跳进去,被青蛮拦住了,在还没有查清楚疯书生下河的目的之前,不能贸然行事,尤其江蕙娘的死很可能和魔族有关,这就更让她心中警惕了几分。
“放开我,你放开我!我要找他问个清楚,我要找他问个清楚!”
严鸣趴在河边不停挣扎,神色绝望得犹如困兽,青蛮站起身,一字一句地说:“蕙娘的死很可能与妖魔有关,你要是相信我,就把事情原原本本告诉我,我会帮你把杀害蕙娘的凶手抓出来。”
严鸣终于停止了挣扎,他流着泪,额头死死抵着河边的草地,许久才挤出一个沙哑得不成样子的“好”字。
***
回到家,关shàng 门,把一切好奇探究的目光挡在外头之后,严鸣终于勉强稳定了情绪,把他们夫妻和疯书生之间的关系缓缓道来。
原来虽然严鸣和疯书生严湛一样都是青山书院的学生,但他们的夫子,江蕙娘的父亲一开始是更属意严湛做女婿的。原因无他——严湛才学更出众,更有希望考上科举。但他不知道的是,严湛的寡母早就为他收养了一个童养媳,寡母去世后,也是童养媳一直在照顾疯书生,两人就等出孝之后成亲了。
严湛不愿做见利忘义,抛弃糟糠之妻的恶人,便拒绝了这门婚事,此后江蕙娘的父亲才又挑中严鸣,把女儿嫁给了他。却不想就在严湛拒绝夫子好意的第二天,他的童养媳却在众目睽睽之下被抓到与人偷·情。
云来村位置偏僻,民风不像长安那么开放,有夫之妇与人t抽 qíng,按族规是要被浸猪笼的。尤其严湛和严鸣是云来村所有村民的骄傲,大伙儿哪能容得下这个给严湛戴绿帽,让他成了大笑话的淫·妇?因此大家商量了一番,决定按照族规把那童养媳浸猪笼。
至于那个奸夫,也是被赶出了村子,永远不能再回来。
童养媳脸蛋受过伤,是个破相之人,虽说性格软和,手脚勤快,但在大家眼里,她一直都是配不上严湛这只金凤凰的,不过是因着外人的身份不好多说而已。严湛却是个心软的人,虽然童养媳给他戴了绿帽,却还是为她的死伤心病倒了,甚至还在某天傍晚跳进了童养媳被浸猪笼的那条河——当时大家都以为他是一时想不开,谁想第二天傍晚,他又拖着病体跳下了那条河,并且一夜没有浮出水面,而是等到第二天早上才光着身子从水里爬起来,神志不清疯疯癫癫地往家里走。
之后他就开始重复这样的生活了。
一开始村人们怕他出事,用了许多法子阻拦他跳河,但一点儿都不管用,甚至家里还发生了许多怪事。想着他身上那些暧昧的红痕,以及童养媳临死前绝望的哭声,大家忽然就醒悟了——这是童养媳死不瞑目,回来报复了啊!
这下没人再靠近严湛了——他再可怜也比不上自己和家人的命不是?
严湛于是就这样一个人疯疯癫癫,日复一日地过了七年。从前风度翩翩,前途似锦的严三郎像是一个梦,再也不复存在。
而他之所以没有饿死,是因为村人们到底不忍见他就这么丢了性命,时不时会远远地给他送点吃的什么的。
“难怪蕙娘不敢把吃的送到他家里!”青蛮恍然大悟,随即又疑惑道,“但既然严湛也是受害者,那为什么你刚刚却说是他害了蕙娘呢?还有,你之前不是也很关心他,还想让我帮忙捉妖,为他治病的么?”
又想到蕙娘似乎是瞒着严鸣给严湛送饭的,小姑娘忍不住看他,“这里面莫非还有什么隐情?”
第50章 艳事(六)
严鸣没有隐瞒, 声音嘶哑地说:“蕙娘死的太蹊跷了,除了那河里的东西……我想不到是谁害了她。”
“蹊跷?”
“案发的时候我就隔壁书房里看书,可我什么声音都没有听见, 且屋里, 屋里也没有任何挣扎过的痕迹……”严鸣痛苦难当地抱住头,“如果凶手是人, 蕙娘不可能不求救,她最怕疼了,平时不小心被针扎到都会痛呼, 别说是……”
那么大一个血窟窿, 确实不是凡人能悄无声息造成的。青蛮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他,只能继续问:“就算凶手是河里的妖怪,可严湛不也是受害者么,你为什么要怪他呢?”
因为几年前, 村里曾发生过同样的事情。
死者是村尾木匠的女儿, 和江蕙娘一样悄无声息地死在家里, 腹部不知被什么东西弄出了一个骇人的血窟窿。
而那姑娘是严湛的疯狂爱慕者, 从前童养媳还在的时候她就不曾掩饰过自己的心意,后来童养媳被浸了猪笼,她就更加变本加厉了,哪怕严湛日渐疯癫,再不是从前那个英俊斯文的严三郎, 她也不曾放弃。
就在她出事的前一天, 有村人在河边看到她拉着严湛不放, 而那向来平静的河面上,竟忽然卷起一个大浪,将她重重地拍倒在地。
姑娘吓得松开严湛跑回了家,却不想当晚就遭了毒手。
大伙儿都说,定是那童养媳严小芦在作祟,她想霸占严湛,不许别的女子靠近他!
这事之后,从前爱慕过严湛的姑娘们就再也不敢接近他了。
只除了江蕙娘,仍在日复一日地给他送饭。
“蕙娘从前很欣赏阿湛,如果没有严小芦,阿湛应该也不会拒绝夫子的好意……”严鸣说着轻叹了口气,“其实蕙娘给阿湛送饭的事情,我一直都知道,只是她不想让我知道,我便装作不知道。我知道她如今对阿湛只是同情,她不告诉我,是怕我不开心,我不愿拂了她的心意。”
江蕙娘从前对严湛有过明显的好感,但和严鸣成亲之后这点始于欣赏的情愫便断了。她会多年如一日地给严湛送吃的,一是不忍心,二也是为了报恩——严湛曾出手帮过她一个大忙。而之所以瞒着严鸣,是因为她和严湛怎么说都算是有过前缘,尤其当时严鸣还被严湛比了下去,她怕严鸣多想,所以才选择了不说。
“其实这些过往旧事,我并没有放在心上,我跟阿湛从小一起长大,比亲兄弟还亲,哪里会因为这些小事心生芥蒂呢,而蕙娘……我了解她,如果真的忘不了阿湛,她是不会答应嫁给我的。”说到这里,严鸣眼神变得温柔极了,但温柔中,又夹杂着叫人喘不上气的浓重悲伤,“而她处处照顾我的感受,为我操持家事,生儿育女,我却没能保护好她……是我,是我对不住她……”
他说着颤抖起来,眼泪再次无声掉落。
“所以他并不是真的觉得严湛是凶手,只是怀疑江蕙娘是因为给严湛送饭,才会被河里的妖物害死,所以忍不住迁怒他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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