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鲸下川
不比肖老爷,肖呈祥受阴气缠身已久,深入骨中,这阴气一时半会儿也无法完全驱散。
侯欢拿出几颗灵石,在肖呈祥身周摆了一个阵,这四周微弱的灵气被引入阵中,随后缓缓流入他的身体里。
等处理完,侯欢才看向肖老爷,道:“算不得什么大事,我已布下阵法,不出几日,肖公子就能醒过来。”
肖老爷看了一眼床上的人,虽还是那般瘦弱,可眼见着气色比前些日子要好上太多。他按捺住心中的激动,却是恭恭敬敬地向侯欢行了一个大礼,“多谢仙师!”
侯欢坦然地受了他这一礼。
虽然肖呈祥无性命之忧了,肖老爷还有疑惑未解,“仙师,我儿到底是为何变成这样?”
侯欢往外边小院的池塘瞥去一眼,轻轻一笑,道:“或许是在外边的时候不慎沾上的邪气吧。”
“原来是这般。”既然不在自己府上,肖老爷更是松了一大口气。
带侯欢与江遥离开肖呈祥的房间后,肖老爷脸上挂着喜意,他邀请道:“仙师可有住处?若是没来得及找,不如留在我肖府住几日吧,我必定好好招待仙师。”
侯欢等的就是这句话。
她眯着眼儿笑了起来,道:“那这几日叨唠肖老爷了。”
听她客气,肖老爷简直受宠若惊,连忙摆手笑道:“哪里哪里,我还得谢谢仙师救了呈祥的性命。”
两人又寒暄了几句,肖老爷想着今日要好好宴请一番,便另叫一位下人过来带侯欢他们在肖府走一走,自个儿笑呵呵地去安排宴席的事情了。
等到小院里安静下来,侯欢面上的笑容也微微淡了下来。
一直乖顺地跟在侯欢身后的江遥有些不解,他轻扯了扯侯欢的衣袖,开口问:“师叔,我们要在这儿停留很久吗?”
“谁知道呢。”侯欢慢悠悠地走向那一汪清透的小池塘,只见那一尾金鱼在池水中游荡着,鲜红的鱼尾宛若一团火焰在水里跃动,别提有多好看。
侯欢抬脚踏在池边的一块大石上,笑吟吟道:“你是自己准备出来,还是要我把你打出来?”
听得这突然一发声,江遥也有些稀里糊涂的,他直觉到不对,便闭上嘴,只撑着油纸伞站在侯欢身后,帮她挡去落下的雨水。
小院子里静悄悄的,听不到一点儿声响。
看来它是选了后者。
侯欢微微眯起眼,弥漫在身周的寒气骤然一凝,几根冰针倏地射出,嗤嗤打入水中,受了寒气,水面上顿时结出一片薄薄的冰层。
随着一片小小的血雾在池塘中散开,有一团黑影缓缓自水中钻了出来,露出半张森然的面孔。它头发凌乱地沾在惨白的脸上,两只眼睛里是一片漆黑,见不到一点儿眼白,此时,这双阴冷的双眼正无声无息地盯着侯欢,空气中骤然又冷了几分。
侯欢哪怕这些玩意儿,她弯下腰,居高临下地与那只鬼对视,开口问:“你是谁?”
那只鬼一言不发。
对于这些轻易就能消灭的妖怪,侯欢没那么好的耐性,正待她要动手之际,一道闷闷的声音咕噜噜从水里传了出来:“我好疼呐……”
“有人用刀子把我的肉一片一片割下来……我真的好疼……”
那只鬼的声音幽怨,它缓缓仰起水面下的剩下半张脸,脖子不见丝毫血肉,全是森森白骨。那双黑洞一双的眼睛里流出了两行血泪,愤怒到颤然的声音里满含恨意:
“是他们!他们夫妻二人害我全家!他们两个早晚会遭报应!”
这肖呈祥的房里不见女儿家的物什,显然还未成亲,哪里来的夫妻二人?
侯欢直视着水里那只鬼,问:“他们又是谁?”
然而,这只鬼的怨气已经不足以它把所有的事情交代完。它的身形开始渐渐变淡,飘飘悠悠地就从水中消失了。
池塘又恢复了一片平静。
第83章 怀魂(9)
晚膳后,依着侯欢的要求,肖老爷给他们拨了一间清静的院子,两人就在此住下了。
侯欢在屋里打了一夜的坐,直到次日门外响起了清脆的敲门声,她才收回神。
虽睡眠对于修士来说不算重要,但也不是不需要睡觉。细数一数,距离上一次睡觉已经有三个月了,以至于这一夜打坐的时候她差点儿睡过去。
眼皮酸涩地黏在一起,侯欢费了一番力气才勉强睁开双眼。因为太过困倦的缘故,她甚至感觉身体没多少力气,连带着注意力也松散不堪。
炼妖壶外不睡觉困得不行,在炼妖壶里又累又伤,若不是担忧一睡就把历练的时间给睡过去了,她还不如一直清醒着。
灵力在体内运转了一周,待身子清爽一些,侯欢才捏着鼻梁下床。
窗外天边泛着迷蒙的天青色,绵绵细雨一夜没停。
义安郡正值雨季,怕是这一段时间都不会停雨。
侯欢打着哈欠推开门,迎面就见到了跟只看门狗一样杵在门口的江遥与一位满面带笑的小厮。
侯欢的视线在一身衣服都湿透的江遥停了一瞬,才看向门口站着的小厮,笑容亲和,“找我有什么事?”
小厮行礼道:“老爷请您去正堂用早膳。”
昨晚就吃了许多。侯欢笑摇了摇头,道:“我已经辟谷,烦请告诉你家老爷,往后不用劳神为我备膳。”
小厮茫然一怔,但也没多问,他拱手应下一声,转身离开了。
等着小厮走远了,侯欢看向跟只大型狗一样看门的江遥,问道:“你在这里干什么?”
“我起夜的时候瞧见师叔入定了,就留在这儿给师叔护法。”江遥悄悄地看了看侯欢的面色,却发现她看上去比昨日又憔悴了一些,眼底下浮着一层淡淡的青黑色。对师叔的好奇就像一只小虫子在啃咬着他的心,又急又痒。他按捺住心绪,毕恭毕敬地问了一句,“师叔这是怎么了?”
“修炼而已。”侯欢笑眯眯道,她望了远处一眼,反正要在这地方多呆几日,四下转转也好。她伸了伸懒腰,道,“时日尚早,我们出去走走。”
眼见着侯欢踏步走进雨帘里,江遥想到伞还在屋里,急匆匆地要回屋拿,不想他站了一晚上,小腿又酸又麻,刚迈出步就腿一软,整个人往地上栽去,所幸有一股寒冷的灵力缓缓托住了他的身体,助他站稳。
江遥怔怔地看向侯欢,只见对方淋着细雨,双瞳清亮,乌黑的发丝沾染了薄薄的雨水,使得整张面容都温柔起来。她微微一笑,亲和的气息足以令人全身心放松下来,嘴唇启合,“你筑基期的修为都被狗吃了吗?”
真是不得了,明明被师叔训斥,他居然还高兴得不行。
江遥抿住了嘴唇,圆眼笑弯弯的,“因为知道师叔会救我啊。”就像这几个月来,师叔会在他敌不过那些妖怪时,就会出手助他一样。
救他?
侯欢扬了扬眉梢,灵力一收,还没站好的江遥顿时一屁股摔坐在地上,疼得他直龇牙。
“走了。”侯欢头也不回地走进了雨帘里。
江遥顾不上揉痛处,连忙起身回房里拿上油纸伞,撑开来匆匆赶上了侯欢的脚步。
十六岁少年的身体开始抽条了,他走在侯欢身边举着伞,倒也不吃力。
城中有一条小河,贯穿了整个义安郡,潺潺流向城外。春日的雨水缠绵,小河上有一片朦朦胧胧的水雾。微风吹拂着河边弱柳,枝条垂在水面上轻轻划动,荡开一圈圈涟漪。
两人悠悠走在细雨中,看似闲走,侯欢却一直在注意着空气中的异常。每踏一步,她都能察觉到那一丝丝、一缕缕的黑气,宛若蛛丝一般织满了整个义安郡。
雨下得越来越大了。
侯欢沿着河畔一路走到一家酒楼前,准备在那儿避避雨。
一入门,侯欢就碰见到了昨日见到的那一名女子。
这会儿侯欢看清了她的面容,年纪不过二十来岁,头发完成髻,俨然是妇人的装扮。她身上仍是那一件艳丽而宽松的红衣,手肘挽着一条薄薄的红纱披帛,一手摇着那把红梅团扇,言笑晏晏地招呼着大堂里的客人。
瞧她这模样,应该是这家酒楼的老板娘。
不过……侯欢注意到了一点儿不对。
侯欢往老板娘的腹部一瞥,只见宽松的衣裳下,她的腹部微微鼓起,显然是怀孕了。
侯欢两人自酒楼门口进来,老板娘就注意到了他们。
一见着他们,老板娘想起昨日跟在她身后的二人,他们进了肖府,接着就一直没有从里边出来。
老板娘眸光一深,接着看向了侯欢身边的人,待看清那人的面庞,她突的一怔,很快又若无其事地笑了起来,手里摇着团扇迎向侯欢,“二位客官快请进来坐,赶巧儿窗边空了个位置,二位坐那儿还能瞧一瞧雨景呢。”
老板娘动静虽然细微,但侯欢仍注意到了一丝怪异。她心中存疑,面上笑眯眯地跟着老板娘去空位坐下。
那靠窗的的确是个好位置。
屋檐深深,饶是有风吹拂,外边的雨水也飘不进来,还能悠哉地欣赏河畔上的雨景,极其怡人。
江遥一步不落地紧随在侯欢身后,模样乖顺,落座在她对面。
“快沏壶好茶过来!”老板娘向大堂里忙碌的店小二招呼了一声,接着就自来熟地坐在侯欢他们的桌子一边,笑道,“我唤云娘,是这家酒楼的老板娘。你们二位瞧着眼生,是第一次来义安郡吧?”
“的确如此。”侯欢微微一笑。
她与江遥是修仙之人,光是静静坐着就一副仙风道骨的模样,令人不敢亵渎。
云娘打量了侯欢一眼,绣着朵朵红梅的团扇掩住了她含笑的嘴角,“姑娘打从何处来?”
侯欢笑眯眯道:“我二人来自沧澜派。”
“原来是仙师啊。”正说着的时候,店小二送来了一壶热茶。云娘搁下团扇,细白的手指端起茶壶,举止如画,徐徐斟出两杯热茶,递在侯欢与江遥面前,笑道,“不知仙师来此又所为何事?”
老板娘打听的未免过多了。侯欢端起那杯热茶,偏头望向窗外的雨景,嗓音悠悠:“我二人奉师门指示下山历练,恰巧途经此地罢了。”
“哦?”云娘眸光微微一动,问道,“既然如此,仙师在义安郡停留不了几日吧?”
“这可说不准呢。”听得侯欢所言,云娘的手一顿,随后又摇起了团扇。
闲聊了许久,东扯西问的云娘似是不经意地开口打听起肖府的事情,“昨日在肖府外碰见了仙师,可是肖府里出了什么毛病?”
“肖府倒没毛病,”侯欢回眸看了云娘一眼,“不过是府上一位公子身子不适,我给他看看。”
“那——”云娘的语气一时有些急促,她很快意识到情绪不对,便又缓缓笑了笑起来,解释道,“我与肖公子是旧识,所以好奇肖公子现在的情况如何。”
侯欢慢悠悠回道:“老板娘要是关心,去肖府拜看不就知道了吗?”
听侯欢无意回答,云娘也识趣地不再提及此事,她从凳子上站起身,又问道:“这雨不知道什么时候才停,仙师恐怕还得坐上一段时间,不若让我下厨为仙师做几道菜来尝尝?”
外边下着雨,没几个人在走的街道别提多冷清,反观酒楼里的生意出奇的好,色味双美,酒菜的香气着实撩人。
但不知道为什么……侯欢嗅着空气中弥漫的食物香味,总觉得有些奇怪,却又说不出哪里不对劲。
“仙师?”云娘唤了一声。
“我师叔已经辟谷,吃这些凡俗之物会有碍修行。”清脆的少年插入了两人的对话中。
江遥看着侯欢,微圆的眼睛笑弯弯的,“师叔,我说得对吧?”
在江遥搭话之后,云娘沉默了下来。
她的目光在侯欢与江遥身上转了一圈,团扇掩了掩嘴唇,笑道:“既然如此,我不便再打扰二位了。”
别过二人,云娘起身转入了满堂的宾客中。
侯欢若有所思地看了云娘的背影一眼,又看回窗外的雨景,静静等着雨停。
过了大半时辰,外边雨水才渐渐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