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鲸下川
掌柜已然被侯欢吓老实了,问什么就回什么。
她不紧不慢地又问了好些问题,别的倒是弄清楚了,可与云娘相关的事,掌柜是一概不知。
看来她得去找云娘来解惑了。
话到最后,侯欢入了另一个正题,“肖呈祥如今在哪里?”
掌柜低声回道:“他在老板娘那儿……”
“最后一个问题……”
听到这里,掌柜的身子微微一软,更是竖起耳朵仔细听侯欢问话。
“既然肖呈祥不是用来做菜的……那云娘要他干什么?”
掌柜的仔细将他任职十几年来的事全过了一遍,一边小心翼翼回道:“她那间别院不轻易进人,不过这些年来她拢共带了九个男人进去欢好一番,接着就都没了消息,而那肖公子正巧是第十个……我估摸着,怕是她独自享用了。”
第十个?
侯欢一愣,恍然间想到了一件事。
鸿蒙秘境,青莲散仙。
昏黄的烛光里,侯欢眼眸里的黑色越发幽暗。
“我、我该说的都说了……”掌柜的语气哀求,想让侯欢放了她。
怎么可能。
侯欢嗤笑一声,笑声刚落,万千冰针霎时间犹如狂风暴雨一般爆发而出,尽数射进掌柜的身体里,不流一滴鲜血,只一瞬间,掌柜就被冻挂在墙壁上,面上的神色还留着死前的痛楚与不可置信。
不再看墙壁上的尸体,侯欢搁下水杯,慢悠悠地起身离开了房间。
月色悠悠,卧房恢复了一片死寂,仿佛没有人进来过。
顺着从掌柜的口中所得知的消息,侯欢来到了一楼厨房。
打烊后,后厨被收拾得干干净净的,锅碗瓢盆调味料,样样摆放得整整齐齐。砧板上斜劈着一把菜刀,锋利的刀刃折射着阴冷的月光。
虽然说整洁,但侯欢一走进这里,敏锐的五感就能察觉到空气中涌动的血腥气。
侯欢淡然地来到一只装满水的大水缸前,她伸手一推,那沉闷的水缸就被轻松地推向一边,露出缸底的一道暗门来。
暗门合得极其严实,上边还紧紧贴了一张黄纸。
为了方便去其他世界做任务,侯欢曾把沧澜派所有有关符箓的书都看了一遍,这张黄纸上画的字符,她自然认得出来。
镇邪符。
不同于辟邪符,这符箓用以镇压邪灵厉鬼,将它们压制于一地。若符箓不去,它们便无法逃离,久而久之,甚至是不得轮回转世。
但侯欢如今瞧着,这张符箓上已然沾染了淡淡阴气,怕是快没用了。
侯欢没动手去撕那一道镇邪符,她拉开地上的暗门,蓬勃阴气顿时涌了出来,带着浓郁的腥臭与阴冷。
一条看不到底的暗道通往了地底下的地牢。
侯欢自储物戒指里取出一张符箓,夹在指间轻轻一晃,符纸上便燃起了火光。
艳红的火苗不受阴风所干扰,却是因着正邪不两立,烧着这阴冷的空气时会啪啪作响,漫出一股更难闻的黑气来。
侯欢凭着这一束火光走入地道。
地道里异常潮湿,伴随着那一股含冤的森森鬼气,更是冷得慌。偏偏侯欢修的冰灵根,身上只着一件薄裳,丝毫不受这等低温的干扰。
不多时,她就走到了地牢前。
牢房之前是一座半人高石台,这昏暗的火光一照而过,便映出上边干涸的血迹,一大片一大片的暗红色,似是从未冲洗过一般。
侯欢仿佛能想象到一个人被拖放在石台上,菜刀砍下,惨叫声起,鲜血淅沥沥地涌下来,在地面上凝聚一滩血洼。
大概是心虚,石台上贴了一张镇邪符,就连旁边放着的菜刀上也贴了一张。
侯欢的视线从石台上移开,再往前几步,就是一间篮球场大小的牢房。
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排泄物的臭味。
火光一晃,入目是贴满牢房与墙壁的镇邪符,看起来有些神神叨叨的味道,视线往里,就见到牢房里呆满了白花花的肉体。
见到了火光与生人,牢房里的人没有丝毫的反应。
男女老少几十个人被混关在不大的牢房中,显得别样拥挤。他们正安静地挤成一团,无人挣扎,浑身赤裸,兴许是鲜少见光的缘故,那些肉体苍白得病态。他们两眼空洞无神,浑浑噩噩好像不知道自己是死是活。
牢房最外边有一个食槽,里面倒了满满的吃食,还有人正从牢房里伸手出来捞食槽里的吃的。
侯欢一瞄,他们的伙食倒是不错,甚至于是将他们养得白白胖胖的。
可他们这如今的模样,居然让侯欢想到了猪。
这些人,都是云娘饲养的食材。
她从哪里一口气弄来这么多人?
侯欢一想,突然想到这云来酒楼的原址是陆家,而在十二年前的某个晚上,陆家八十口人一夜时间全部失踪,成了义安郡的一宗怪事。
那么这里的人,全部都是陆家人?
把这些陆家人养在地牢,然后被当畜牲做成菜给别人吃……得是多重的深仇大恨。
肖老爷还提过一个传言,说是梁家姑娘来找陆家人报仇了。
那梁家姑娘跟云娘有什么关系?
不用侯欢多想,待会儿去找云娘,这一切都能弄明白。
侯欢往后退出了一步,她能够清楚地感受到,这满地牢的镇邪符下压制的森森鬼气。
那些死前经过剔肉折磨的人化作不甘的鬼祟,正愤怒地冲撞着那一道日渐不牢的符箓。
只要侯欢愿意细听,就能听到这死寂的地牢里尖锐的惨叫与绝望的嘶吼。
厉鬼越是被镇压,时间一久,便是越凶狠。更何况十二年来云来酒楼不知道死了多少人,如此多数量的厉鬼……它们迟早有一日会冲破镇邪符的镇压,然后凶神恶煞地找上那些曾经吃过它们血肉的人。
到时候义安郡必定是满城的杀戮与惨叫,甘甜的鲜血将会把城中那一条小河染成猩红。最后,这一座原本繁荣平安的城郡化为了无人问津的鬼城。
联想到那一日的狂欢,侯欢头皮微微一麻,兴奋到禁不住整个人为之颤栗。
在原地又站了一会儿,缓缓恢复平静的侯欢收回视线,然后转过身,不紧不慢地向地牢外走去。
指尖的符箓燃着一簇鲜红的火光,清楚映出了她嘴角上挂着一抹诡异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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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8章 怀魂(14)
来到云娘住在城外的小院时,侯欢并没有见到人。
卧房的床褥上一片凌乱,窗户微开,房里还弥漫着未散的淡淡气味,看样子他们两人又滚了一次床单。
真是精力旺盛。
卧房没人,但侯欢的鼻尖嗅到了一丝若有若无的血腥味。
顺着那丝味道,侯欢往前走了几步,撩开遮住后边隔间的布帘,只见隔间里摆着一架倚墙而放的书架。书架被推开,露出后边一道容一人通过的口子。
墙里有条路,那一股血腥味就是从这里传出来的。
闻着这股血腥味,侯欢心中隐隐不妙,肖呈祥十有八九没了性命。她皱了皱眉,仍然迈步往里走去。
这一条暗道没有多长,她很快走到了尽头。
尽头是一间昏暗的密室,封闭而不透气,浓郁的血腥味与腐烂味在侯欢涉足的瞬间扑面而来。
不用打量,侯欢一眼就见到了云娘的身影。
密室里安静得过分,云娘自然是注意到有人到来。她微微动了一动,却未起身,继续跪坐在平地上,捧着一条血淋淋的胳膊,敛下眼一口一口缓慢地咀嚼着。那张雪白的面容上沾满鲜血,红与白相映,透出一股诡谲的艳丽。
她身前摆着一具尸体。尸体被刀割成了几个部分,不见内脏,地上只有一大滩浓稠的鲜血。骨头上的肉被细细地吃干净了,竟是见不到一丝碎肉,露出惨白的骨色。
肖呈祥的头被砍了下来,端端正正地摆放在那堆骨头上。他那张死白的面容上不慎溅了几点猩红,双目安然地合着,嘴角微微上扬,仿佛只是睡着了一般。
自己果然是来晚了一步。
侯欢瞥了一眼密室一角,那里放了一只木架子,上边整齐地摆着九个骷髅头,一个个眼窟窿黑洞洞地望着正吃着胳膊肉的云娘,似是含着悲悯。
云娘看上去吃得很难受,嚼了一会儿,眉头蹙起,想吐出来,却又狠狠咽了下去,再接着咬下第二口,咀嚼声在幽静的密室里极为清晰。
侯欢在监狱呆了七年,与她同处一个牢房的犯人就吃过人肉。
她曾听别人说过,这个惯吃人肉的犯人在烹食的时候,面容上没有一丝情绪波动,就连心跳也维持在正常水平,好像在吃一顿寻常的晚饭。明明云娘也吃了不少人,但看她的模样,似乎完全吃不进去,却为了一个莫须有的原因硬吞下去。
像是在进行一个庄重的仪式。
侯欢难得的没去打扰,而是站在离云娘不远的地方,看她吃着。
云娘好不容易吃完,她松开那一只吃成骨头的胳膊,放回地上。她垂着眼,痴痴地摸向自己圆滚滚的肚皮,里边怀着一个历经十二年未产下的胎儿,“相公,你的三魂七魄我都吃完了……相公……相公……你该醒过来了?”
她言辞呢喃而轻柔,似乎魔怔了。
所谓怀魂,便是夺其精元,食其血肉,体内形成胎儿,方将四散的三魂七魄合为一人。
这个禁术,是侯欢在鸿蒙秘境里知道的,而知道怀魂的人,除了侯欢与青莲散仙,就只有江里。
然而,侯欢不认识云娘,青莲散仙不可能离开鸿蒙秘境,就连江里,也在十二年前死在了鸿蒙秘境。
十二年?
云娘腹中的胎儿也怀了十二年。
那只能这样去解释了,江里其实还活着,用一种意想不到的方式活了下去。
侯欢缓缓向云娘走近,素白的鞋子停在那一滩血水前,她面上含笑,语气亲和:“教你怀魂的人,是谁?”
听到死寂中响起的声音,云娘眼睫一颤,她护着自己的肚皮,徐徐抬眼看向侯欢,抿唇不语,眼神中透露着警惕。
侯欢的指尖微微一动,随她情绪而凝聚的寒气渐渐散去。她打量着云娘的腹部,笑容和善:“看你的状况,是快生了吧?
那你知不知道,你怀的是死胎?”
空气中一瞬紧绷起来,云娘紧紧捂住了她的小腹,仍然不答。
看她这样子,应该是知晓实情的。